第10章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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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静寂得紧，祁祯捏着眉心轻叹，半晌后道：“孤记得母后是送了个嬷嬷到雪院是吧？打今日起让玲珑跟着嬷嬷学宫中的礼仪规矩，告诉她，日后总要有太子妃入东宫，容不下她这般善妒的性子。”
管事听罢心里一凉，只道自己今日真是倒了霉运，殿下这吩咐，谁去办谁得罪那沈姑娘。
如今殿下口中说着沈姑娘善妒，可说到底，这善妒的性子，不还是殿下娇惯出来的，天下的男子，但凡有些地位的有几个不是妻妾无数的，尤其是京城里的皇室子弟，哪个不是妻妾无数还养着好些个貌美的通房，便是不逛花楼的，都是少有。
也就他们家殿下性子冷，这许多年来，只沈姑娘一个房中人，沈姑娘在南苑得了三年独宠，若是如今一出东宫，便要被人分了宠爱去，任是谁也不甘心啊。
依着管事看来，那梅儿本就是贵妃的人，打了也就打了，主子是断然不会有分毫心疼的，不然也不会将人给送回宫里了。
眼下要沈姑娘学规矩，恐怕是怕那沈姑娘此事之后生了跋扈，日后待太子妃进门，她在东宫里肆意争宠，乱了规矩。
毕竟，殿下中意的太子妃，可不是这位沈姑娘。
管事虽清楚这事绝不是个好差事，可主子吩咐，他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照做，不能违逆，更不敢多嘴。
管事从书房告退，去了雪院。
他踏入雪院时，玲珑和三位婢女都在内室。
青竹嬷嬷刚在院里管教过下人也正欲往内室里去。
今晨玲珑出府，惹得祁祯生怒，待他离了雪院后，嬷嬷便在院落里给雪院里规矩松散，待主子不上心的奴子们上了板子。
在这嬷嬷看来，玲珑的性子是压不住奴才的，在南苑时她身边只有落霞和秋水两个贴身婢女倒还好，可一到了东宫，便不同了。
这宫城里，若是主子压不住奴才，哪一日失了宠爱，怕是要被人生吞活剥了，便是得宠，压不住奴才也是极易闹出大麻烦的。
青竹嬷嬷虽是皇后宫里送来的人，可打她离宫之时皇后的意思便已清楚。
既到了玲珑身边，日后她便是玲珑的掌事嬷嬷。往后也定是和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因此自然也是盼着玲珑好的。
嬷嬷想着若是日后太子登基，玲珑再不济也会是一宫主位，倘若玲珑到时仍旧得宠，那宠妃身边的掌事嬷嬷，自然也是风光体面。
有这番盼望在，她自然费心为玲珑打算
管事太监踏进雪院，刚好瞧见嬷嬷前脚踏进门槛。
他忙喊道：“嬷嬷留步！”
嬷嬷闻声回头看过去，见是东宫的管事太监，笑道：“哪阵风将您吹了来，可是殿下有什么事寻沈姑娘？”说着另一只脚也踏进了门槛。
这管事原想着，若是在外头遇上青竹嬷嬷，只将殿下的吩咐告知于她便是，这嬷嬷自会转告沈玲珑，如此一来也免得自己开罪于沈姑娘。
可眼瞧着嬷嬷踏进内室又做出迎他进去的作态，管事心知盘算落空，只得无奈跟了过去。
他踏进内室后，最先开口的是落霞。
落霞从内室屏风后走出，笑问道：“劳烦管事您走一趟了，不知殿下有何事吩咐？”
管事暗暗往屏风上看了眼，隐约能瞧见沈玲珑的的身影落在屏风上上。
他面上带笑，回道：“倒也算不得什么要紧事，只是殿下想着，沈姑娘在家中许是未曾学过宫中规矩，吩咐说让姑娘打今起跟着青竹嬷嬷学规矩。”说到这时，落霞的神色已经微有些变化，隐隐察觉管事这话有些不对。
屏风后玲珑身旁的秋水这时也走了出来。
“我家小姐在家中是学过宫里的规矩的。”
管事闻言一愣，心道这婢女好生莽撞，却笑道：“学过自是好，如今再学，也能省些功夫，殿下还叮嘱老奴，让沈姑娘跟着青竹嬷嬷学一学《女诫》。东宫不比姑娘在家中，规矩甚重。”
说到这里话音一顿，想到祁祯吩咐他转告玲珑的话，心道这差事可真是开罪人，却还是依着祁祯的话，跟着道，“殿下说日后总要有太子妃入东宫，姑娘这善妒的性子恐怕是和太子妃难以相与。”
这话一出，屏风后乍然响起了瓷器落地之音。
玲珑愣愣瞧着脱手落地的查宅，起身走了出来。
“管事方才说了什么，我未曾听的真切，劳烦管事再说一遍。”她自屏风后走出，到那管事跟前，柔声问道。
声音虽柔，却已带颤意。
落霞在一旁瞧着，眼中浮现心疼。
若是没听真切，方才那茶盏，怎么会失手落地？
明明是听的真切，不肯相信，才执意要再问一遍。
管事倒是从未遇见过沈玲珑这般的后宫府宅女子，旁的女子往往有七窍心肠，一点便通，只这沈玲珑，好似不解话中意味。
其实怎会不懂啊，不过是不愿信，才侥幸再问一问。
管事心道这沈家的两位姑娘的性子真是天壤之别，沈家嫡女那滴水不露的深沉性子好似生来就该属于深宫禁院，而这沈家庶女的性子，却是当真不适合养在宫门王府。
在宫里见惯了七窍心肠的管事太监，难得生了些怜悯，有些想要提点下眼前的姑娘，心里叹了声。
才道：“殿下是个极重规矩的人，姑娘昨日纵容婢女掌掴贵妃娘娘赐下的人，虽是那宫女有错在先，可姑娘此举，未免让殿下觉得善妒，殿下的性子，姑娘应当也明白。况且，日后总要有太子妃入东宫，您越矩教训东宫的下人，说到底是名不正言不顺，殿下也是为您考虑，恐日后太子妃进门，容不下姑娘，这才提前让姑娘学学规矩收收性子。”
管事太监自以为是为玲珑好，才难得善心提点了她几句。
却不知道，他的话，字字句句都如尖刀刺在了玲珑心上。
名不正言不顺。
玲珑脸色煞白。
落霞瞧见心里一慌，正欲开口圆场，却见玲珑扶着屏风木沿，强笑着回道：“多谢公公提醒，玲珑明白了。”
那管事太监也有些诧异，他原以为这沈姑娘怕是受不住殿下的话，说不准还得哭上一场。
却没想到今日这沈家姑娘竟含笑应了下来。
可他虽诧异，却也不便多言，只得道还有事在身，要先行退下。
“劳嬷嬷去送一送这位公公。”玲珑仍是笑着，同一旁的青竹嬷嬷道。
这嬷嬷同管事太监是一般的诧异，她虽到玲珑身边的时日浅，却也瞧得出，这沈家的庶女，是眼里心里都只有殿下一人。
殿下说了这样伤人的话，嬷嬷原以为依着玲珑的性子，怕是当即便要冷了脸，更甚至，恐是要落些泪来，却没想到，她竟能笑着说这些话。
嬷嬷看不出来，可落霞和秋水却瞧得真切，自己小姐，哪里是在笑啊，她明明是在哭，却又不敢落泪。
管事和嬷嬷两人出了内室往院外走去。
秋水瞧着玲珑眼尾泛红却强撑着笑的模样，很是心疼道：“小姐想哭便哭出了罢。”
玲珑摇了摇头，仍将泪水蓄在眸中，声音极轻极弱道：“我怎么敢哭呢？不哭不闹，他便已觉得我出身低微不通规矩善妒成性。若是哭了，那又该是如何呢？”
玲珑话落，像猛然泄了浑身气力，身子顺着屏风滑落。
“小姐，小心。”落霞和秋水异口同声道。
她们都以为玲珑这下定是要摔在地上，双双慌忙抬手欲要扶住玲珑。
却没想到，玲珑攥着那屏风的木沿，硬是撑着站了起来。
“他是不是、是不是从来便未曾将我视作妻子？”玲珑喃喃低语。
这话落在秋水和落霞耳畔，秋水心里一股子气，正欲开口大骂祁祯没良心，一旁的落霞却掐了她一把，示意她住嘴。
落霞瞧着玲珑苍白的脸色，温声道：“怎么会呢，殿下平素也是疼爱姑娘的，想来是因那叫梅儿的宫女乃是贵妃赐下，又是陛下亲口说了要提作侍妾，殿下这才会如此行事。况且，不过是学规矩罢了，姑娘好生跟着嬷嬷学便是，待到来日随殿下入宫，也是用得上的。”
玲珑低眸未语，落霞瞧她神色便知道，她这是不曾听进去。
只得接着劝道：“方才那管事太监说的也在理，殿下是太子，来日也会是九五至尊。往后太子身边的女子，定然是只多不少。小姐你若真是因着妒意让自己心中委屈，那日后的日子，只会更难挨，况且，殿下的性子，也是定然不喜妒妇。”
落霞也是想借着方才那管事太监的话提醒玲珑，看开些，不要被她满心满眼的情意锁住。
玲珑松开攥着屏风木沿的手，低眸瞧着那因紧攥木沿而落得数道红痕的掌心，低低道：“是啊，他不喜妒妇。”
话落抹去了眼眶里的泪道：“罢了，学一学规矩也是好的，去请嬷嬷过来罢。”
落霞心里松了口气，应了声好，忙去请青竹嬷嬷。
她以为这是主子想开了听进了自己的话，却不知道，玲珑是将这话一字不落的听进了心里，可是却未曾真正想开。
若是落霞方才再多加留意几分，大抵便能察觉，那双记忆里总是灼灼如明月永远笑意璨璨的眼眸，在方才那一刻，头一次生出黯淡。
只是眼下的玲珑自己犹未真正察觉。
许久许久之后，玲珑才明白，那个满心满意都是祁祯的她，是在这一日开始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