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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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江城, 王室宗祠。
金铃公主看着紧锁的大门,怒气腾腾,摘下头上的金钗,朝门板丢去。
“本宫是鸾都王室金铃公主, 你们这群奴才, 竟然敢囚禁本宫!”
“你们这么做, 世子知道吗?耽误了给世子取药你们担待得起吗?”
“我要见清江王!我是世子明媒正娶的世子妃, 谁也没有权力把我关在这!”
门外毫无动静。
金铃公主喊累了,坐下来休息。她身著厚重繁琐的礼服,那是她尊贵身份的象征,可是此刻这些只是她身陷囹圄的累赘。
本来一切都十分顺利, 她已经备好了马车, 不用明天早上, 只等天一黑就连夜离开清江, 回鸾都去邀功。至于雷鸣的死活,与她何干?雷鸣死了,她正可以恢复自由, 侥幸活了,她也另有办法脱身。
谁知道宫里那老妖婆突然要她来宗祠祈福,她拒绝,他们居然强押来此处, 连她的亲兵也被老妖婆一并扣在了世子府
她凭什么这么对待她?凭什么!
金铃公主恨得咬牙切齿, 又狠狠地对着大门踢了一脚。
突然, 门外传来侍女的声音:“公主,公主?”
金铃闻声大喜:“我在这里!你快开门, 让本宫出去!”
“公主, 奴婢没有钥匙。”那侍女小声道, “奴婢是偷偷来给你传话的,王妃一口咬定是您加害世子……公主,他们好像不打算放过您。”
金铃公主心下一沉,厉声道:“你胡说什么?本公主何时给加害世子?”
小侍女也十分着急,她是买通了宫里的熟人才混进来的,不能久留:“公主,我们现在怎么办呀?”
金铃公主沉吟片刻:“莫慌,你现在回去,叫我的亲兵统领想办法通知鸾都,就说清江王毁诺背盟……”
“什么人?!”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公主,奴婢得走了!”
“哎你——”她还没说完呢!
侍女离去,金铃公主秀眉紧蹙,心中更是困惑。
王妃因何一口咬定是她毒害雷鸣,若只是那老女人的无理取闹,清江王应该很快就会下令放她出来,可是这已经两个时辰了,眼看天都要黑了,宫里却一点声响也没有。难道风吟月真的掌握了什么证据?
不可能,那老妖婆把她那蠢蛋儿子看成宝贝,还以为全天下的女子都以成为世子妃为尊荣。
风吟月一个卖花女婢,她自己便是用见不得人的方式谋得如今的王妃之位,见识不过尔尔。她怎么会想到,自己回到鸾都,立下功劳,自然可以继续享受公主的尊荣,也不用有婆婆来磋磨,若雷世子死了,她直接改嫁也无妨。区区一个雷鸣,她还真不放在眼里。
不过她给雷世子下的是慢性药,雷鸣会发作如此迅速,她也没想到,只能说他命不好。
金铃公主冷静下来后便不再慌张,既然知道对方没有证据,只要死不松口就是。清江王很重视和鸾都的结盟,最迟明天一早,清江王应该就会亲自带人来“请”她出来。
这笔账,她会狠狠的记下。
黄昏十分,天色将暗未暗之前,大门外传来开锁的声音。金铃公主冷静思索后,已经整理仪容姿态,端正地跪在祠堂,任谁看来都是虔诚端庄的世子妃,绝不可能是一个谋害亲夫的毒妇。
然而,大门打开之后又迅速关上,金铃公主背脊一寒,回头一看,不由皱眉:“王妃?”
风吟月此刻不再是王妃的盛装华服,也不是看似低调实则讲究裁剪的常服,她一身宫女装扮,显然是偷偷溜出来的,她身后带着两个眼熟的宫人,都是王妃宫中的心腹,其中一个端着一壶酒。
“……你要做什
么?”金铃公主有不好的预感。
“面对一个要毒害我儿的毒妇,公主觉得我要做什么?”风吟月此刻目光平静,没有丝毫波澜,像在看一个死人。
金铃公主眼角狂跳,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要杀我?你疯了!”
“我可是堂堂公主,你知道杀了我会有什么后果吗?清江王呢?我要见王上!”
“别喊了,王上以为你已经在去鸾都的路上,他根本不知道你在这里。”风吟月慢条斯理地道。
风吟月眼中的死气让金铃公主一震,这个女人好像疯了,她的眼神就好像自己就要下地狱了,也要卯足了劲儿拖着她一起。
为什么?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这种无声的疯狂让金铃公主忌惮,她不由放软了态度,笑道:“……王妃可是听信了什么谣言?世子中毒,妾身心如刀割,一心去鸾都为世子取药,妾身是世子的发妻,怎么会毒害世子呢?”
风吟月一笑:“公主,你还是不明白呀,那已经不重要了。”
证据什么,早晚会有的,但是她没有时间等待了。
清江王已经彻底厌弃了她,她今日尚是王妃,还能踏出宫室,明日还是不是王妃,还有没有自由,一切皆非定数。最重要的是,阮青梅没有理由骗她。当那份心底里对令荀的忌惮和恐惧都退去,恢复冷静的她也终于想清楚:不会是许侧妃,许侧妃没有那个脑子,剩下的就只有金铃公主了。
若说她的人生有什么后悔,第一大概是当初背叛了令葳,让自己走上万劫不复;第二就是为世子娶了这么一个媳妇,非但没能帮助世子上进,还大逆不道谋杀亲夫。
风吟月悔不当初,而她今后没法再护着这个傻儿子了,所以不论金铃想要做什么,她都不能留在世子身边。在太阳再次升起之前,她必须要了结这件事。
风吟月给了身后的宫人一个眼神,两个宫人立刻上前,不顾金铃公主的挣扎,将她按在地上。
金铃公主彻底慌了,惊恐地大吼大叫:“你们要干什么?住手!你们好大的胆子,住手!”
她又发起了泪眼攻势,楚楚可怜地哭泣:“王妃!王妃!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心悦世子,我不会还他的呀!”
风吟月面上没有一丝动容。
这种招数她用了一辈子,金铃的演技在她眼中只有“拙劣”二字可形容。
金铃公主见状,又变了脸色,咬牙道:“我有解药,风吟月你不想救雷鸣了吗!”
这一回,风吟月终于看了过来:“你承认了?”
金铃公主被按在地上,狼狈地道:“你还想不想救你儿子,我可以给你解药,我现在就有,不用回鸾都!那毒药中有一味药草,就算毓秀峰的人回来了也解不了,你放了我,我可以救他!”
风吟月死水般的眸子终于有了些许波澜:“解药在哪儿?”
“就、就在我身上!”金铃公主取下自己的手镯,“这镯子是空心的,解药就在这里面。”
王妃递了一个眼神,宫人立刻粗鲁地撸下镯子,果然找出了里面的一粒药丸。
“这就是解药?”风吟月凝眉。
金铃道:“是,千真万确!但这解药不只一颗,需要连续服用七日,你可以先把这颗给雷鸣服下,你放了我,我就把剩下的给你。”
金铃公主这一次没有说谎,此刻,她只想先从这疯女人手下保住性命。
风吟月捏起那枚小小的药丸,审视片刻,忽地目光一厉,两指一用力,将药丸碾碎成沫,当着金铃公主的面撒在地上。
金铃公主惊呆了:“你……你疯了?这是解药!你不想救你儿子了?”
风吟月看向金铃公主,看着这个如花一般年纪,却一如她当年一样恶毒
自私的女子,心中突然有些畅快。她战战兢兢地苟活了二十年,也算达成了自己的目的,但是这个愚蠢的小姑娘,自作聪明以为所有人都被她玩弄在股掌之中,仗着身份横行霸道的小姑娘,她的人生到这里就结束了。
一手好牌打得稀烂,若是自己,可不会如此,真是个蠢物。
“动手。”风吟月冷冷地道。
宫人得到指令,捏住金铃公主的下巴,将毒酒强行灌入。金铃公主拼死挣扎,几乎呛死过去,还是被强迫喝下了大半。很快,腹部升起阵痛,喉咙和鼻腔有灼热的感觉,有什么粘稠的、腥甜的液体从她的鼻子和嘴角流出。
这是……她的毒药……怎么可能?
她的眼中满是不可思议,她想说话,想咒骂眼前这个疯女人,却根本没法发出声音。
风吟月走到她跟前,露出笑容:“如何?是不是很奇怪,这是你们鸾都王宫最常用的毒药,我怎么会有?清江和鸾都往来多年,后宫里互相流通一些东西,不稀奇。我与你们的侧妃,早有交情。”
若无一点铺垫,她怎么敢大老远地只身前往鸾都。
风吟月笑得动人:“公主对下毒之事如此得心应手,想必也不是第一次做,如今自己尝尝这滋味儿,也算死得其所。不过,礼尚往来,我还添了些清江的‘特产’在里面,这毒性发作应该要比鸣儿猛烈得多。”
她尖锐的指甲挑起金铃公主的发丝:“世子当时也是这样难受又害怕吧,这可怜的孩子又单纯又傻,被枕边人陷害还被蒙在鼓里。不过你放心,鸣儿吉人自有天相,他已经无恙了,公主,你就安心上路吧。”
不,她不能死!她不想死。
金铃公主捂住剧痛的腹部,强忍着没有晕眩,看向刚才被王妃洒落的药沫。
解药!她的解药!
就只有这一粒,她没有说谎,此刻她手上真的就只有这一粒!金铃公主双目赤红,手脚并用,狼狈地向药沫爬去,再也顾不得尊严。只要吃一些,吃一些解药……突然,门外传来纷杂的脚步声,像是卫兵闯了进来。
“王上驾到!”
大门敞开,清江王带领着卫兵快步走来,见到宗祠内的场景,脸色漆黑:“风吟月你——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救人!太医!太医呢?”
决不能让金铃公主死在此地!
金铃公主眼看着一群人涌入祠堂,一双又一双的鞋子从地上的药沫踏过,带起的风将残余的粉末如灰尘一般吹个干净。
金铃公主的视线逐渐空洞。
意识弥留之际,她感觉身体越来越轻,恍惚间,她好像看见了很多过往因她而死的人,其中有些她认识,有些她从未见过。那其中竟然还有一张熟悉的面孔,阮青梅?她为何和自己见到时不一样?她怎么也受过这毒药的折磨……那画面一闪而过,下一刻,疼痛难熬的变成了自己。仿佛那些人经历的痛楚一瞬间都集中在了她身上。
不……不……她还不想死……突然,金铃公主发出一声尖锐凄厉的惨叫,而后失去了气息。
“疯妇!你给她吃了什么?!”清江王怒斥道。
“王上不必忧心。”风吟月淡定地道,“公主府外的车马已经准备好,只要叫一人扮作公主,对外直说公主救父心切,半路遭遇劫匪,跌落山崖,便不会对清江与鸾都的关系有损。这等毒妇,给她留了个好名声,是便宜她了。”
鸾都内斗激烈,金铃公主之死掀不起多大水花,鸾都王很快就会忘记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女儿。王室亲情,不过如此。
清江王却只觉得心中寒彻:“你……你为何这么做?金铃毒杀世子一事尚未定案。”
“即便定案又如何?雷云,我太知道你是什么人了,为了大局,你只会压下此事,让这毒妇继
续当她的世子妃,在我和我儿面前耀武扬威。”
风吟月咬牙:“我会这么做,还不是你逼的。”
清江王脸色铁青,不是因为风吟月不敬,恰恰是因为风吟月完全说中了他的心思。想到这女人如何将自己玩弄于股掌之中,清江王心中更是满满的厌恶。
“来人!王妃患了失心疯,禁足宫中,没有孤的命令,不得探视!”
将风吟月带走后,清江王脸色稍缓。
“王上,太医来了。”内侍通报。
“等等。”清江王低下头,看着脚边的,似乎已经没有了气息的金铃公主,陷入沉思。
他想起风吟月的话,眸中闪过一抹寒光:“……叫他回去吧。记住,今日宗祠无人踏入,自然也没有什么金铃公主。”
跟他来的都是近卫心腹,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鸾都来的公主刺杀世子,死在这里也算自食其果,即便传回鸾都,也是对方理亏;反正世子无恙,他给金铃一个好名声,再予以厚葬,算是睁一只眼闭只眼,想必对方也能明白他的这份“苦心”。毕竟如今天下纷乱,把这出联姻大戏继续演下去,对两家都好。
……
清江城深宫内的风波如何汹涌,外界全不知晓。
车子离开清江城当晚,阮青梅和令荀就换了“水路”,说是水路,其实并非乘船。因为江面结冰了,船只无法行驶,他们就直接跟着当地人一起徒步穿越了江面,来到了对岸。而后又重新雇了一辆马车,南下而去。
越往南走,气候越温暖,等到江水开化的地方,他们才得以乘船,一路顺风南下,日行千里。
而同一时间,杏花村的阮家大院里,阮青柏正在和媳妇一起读信。
比起阮嫂子的喜笑颜开,阮青柏的表情就不太乐观,甚至……隐含怒意。
“岂有此理!”阮青柏怒而起身,吓了怀里的红孩儿一跳。
阮嫂嫂在他厚实的肩头上一抽:“你吓唬孩子做什么?”
阮嫂嫂接过红孩儿,放在地上:“乖,去和小乖玩。”
红孩儿乖巧地来到狗窝边,在已经重新长好了一身软蓬蓬暖融融绒毛的黑狗便坐下,整个人都爬在黑狗背上,和黑狗的尾巴“玩游戏”。而黑狗只是甩了甩尾巴,继续睡觉,对于小主人的摆弄视而不见。
只是偶尔晃动的耳朵,还是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思。
阮青梅来信了,阮青柏非常生气,长兄如父,不知道阮青梅这个不孝女说了什么,把好脾气的阮青柏都气成这样?
阮青柏把信一丢,对着媳妇絮絮叨叨:“你看看她说这什么话,什么叫让我们准备办喜事吧?自古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爹娘走得早,我与你就是她的父母,成亲这么大的事,她居然一封信通知我们就得了,都不问问我们的意见?”
“还有,我当时怎么说的?孤男寡女出行,就不是那么回事。你偏说什么二狗子是老实人,你看看,这才多久,你妹妹要非这个老实人不嫁啦!”
最重要的是,这事完全越过了他这个当大哥的,叫他十分没面子。
二狗子也是个不靠谱的,要是让他知道他做了什么不该做的,看他不打断他的狗腿,他阮青柏说到做到!
“你歇歇吧。”阮嫂子白了他一眼,“青梅本来就喜欢二狗子,那丫头的性格你还不知道,指不定是谁欺负谁呢。”
二狗子多老实的孩子啊,哪里是阮二丫的对手。
“不过,他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一直好,如今要谈婚论嫁倒也合适。我看韩婆婆也很喜欢青梅,他家离咱家又不远,天天见着面,也不怕受欺负。这婚事挺好,等韩家来提亲,咱们就操办起来,两个孩子一回来就拜堂,这不是皆大欢喜吗?”
“而且你没听青梅信里说呢,二狗子也入了仙门了,还很厉害呢,啧,真是般配。”
“妇道人家你懂什么?”阮青柏丧气地坐了回去,“二狗子……他不是咱们村子的人,他也不是真的姓韩。”
“你懂,就你懂!”阮嫂子没好气。
她也不是不名表阮青柏的担心。
令荀虽是个好孩子,可到底是不知道根底,青梅跟了他,就怕以后有什么麻烦。
“柏哥,二丫不是傻子,她自幼就聪明,这事她必然是思虑过了,说不定早把二狗的底儿摸清了。不信等她回来,你问问就是。”
夫妻俩又闲话了几句,便各自忙活去,院子里只剩下红孩儿和黑狗。
黑狗的尾巴依旧左一下右一下,吸引着小孩子的注意力,他自己则半眯着眼睛,揣摩着夫妻俩的对话。
成亲?
这么说,阮青梅要回来了?
上次毓秀峰一战,他身负重伤,又被魔剑杀神屠带走了大部分功体,只能在此蛰伏养伤。阮家兄嫂不通术法,自然发现不了他的异样,但是阮青梅已经今非昔比,若她回来,自己必然要加倍小心隐藏气息才行。
不过……他现在这么弱,即便释放气息,也只会被当成普通的魔兽吧。
想到魔剑杀神屠的背叛,西无咎心中沮丧,尾巴也吧嗒一声捶了下来,正巧拍在了红孩儿头上。红孩儿“啊”了一声,捂着头委委屈屈地看着黑狗,仿佛被拍疼了。
西无咎并不理会,思索着下一步的计划,果然还是要从阿南叶下手。他现在这样子,没个帮手不行。那个傻子也不知道躲到哪儿去了,最近都不和他联系,大概是没脸见他。
黑狗的尾巴无意识地在红孩儿脖子、腋下瘙痒,轻车熟路地哄得红孩儿忘记了刚才那一下,发出“咯咯”的笑声。
突然,矮墙外传来村人的说话声。
“哎你们快看,天边那块云彩可真好看。”
“呀,是祥云呀,我爷爷说,这是九重天的神仙下凡来了。”
“真的呀?不知道神仙什么样,是不是都跟山神一样好看……”
黑狗睁开眼,站了起来看向天边,心中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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