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访名士质疑复一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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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下人来报，神色慌乱，陈青禾便即喝道：“主子跟前稳重些！慌慌张张的，像什么话！”
下人这才深吸口气，却禀：“回老爷，咱家姑娘和贾二姑娘回来了，只是刚要进门，却刚好遇到了林四小姐也到了，因……”
他顿了顿，小心看看林如海脸色，斟酌道，
“大约是有些什么误会，两边竟争执不下，现让门房进来通报，望老爷出去看看。”
陈青禾一愣，一旁林如海已经皱眉快步走了出去。
“怎么可能？林四小姐往年对咱家姑娘不是一向客气么，贾二姑娘也不是个好生事的……你还呆站着干什么！”
陈青禾家的疑惑，一回头就见陈青禾还站在原地，立刻回来拽着他，快步跟上。
迎春其实也很意外，不过她并不慌张，甚至还回头看了眼黛玉：“妹妹不若先进去吧？”
这里虽然还没进林府，但已经在林府角门外的巷子里，来往并无多少行人，但是黛玉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
虽然她和迎春一样，两人都戴着帷帽，到底说出去不好听，还是让她先进去的好。
况且，这所谓林四小姐明显就是针对自己，黛玉在这里反而夹在中间，实在没必要让她为难。
“姐姐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留姐姐一人在此不管？”
黛玉本来还有些慌乱，这时听了迎春的话，反而平静下来，朝前两步，站到她的身旁。
两人都是久不出门的性子，虽然每日在屋里读书品茶，或是下棋玩闹，也都不错，但是到底年轻活泼，尤其黛玉，更是平生第一次体会这种姐妹一道逛街的乐趣，心情极好。
然而，就在一刻钟前，两人刚回来林府，轿子正要进门时，却别人从旁边忽然穿过来，拦在了前面。
“姑娘，是林四小姐身边的丫头柳儿，说是林四小姐来看望老爷，请姑娘略让让，等他们先过去。”
轿子停稳后，外面传来李嬷嬷的声音。
黛玉眉头微蹙，略带歉意地看向迎春。
“嬷嬷可听到那林四小姐开口了？这是她原话？”迎春拍拍黛玉的手，却不开口，而是隔着帘子问外面。
她问得奇怪，李嬷嬷却是聪明人，只是微怔，便即恭敬答道：
“老奴听到的，林四小姐说的是‘请你家姑娘等会’这几个字，老奴可一个字也不敢改。”
“我们确实不急，不过听嬷嬷这语气，似乎林四小姐语气颇有些理所当然。”迎春笑笑，看向黛玉，“若是正经的亲戚长辈，我们让一让的确是应该。可现在么……”
“去告诉林四小姐一声，今日我有贵客，怕不能让了。”黛玉很快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本以为不过是个小小插曲，谁知道对面也不知道抽的什么风，居然丝毫不肯退让，那林四小姐几句话占不到便宜，居然干脆下了轿，扬声让黛玉出去说话。
迎春本不想让她出去，只是林四小姐实在吵闹得不像，又搬出了林如海来压人，她见黛玉为难，便干脆戴了帷帽，陪黛玉一起下了轿。
“我当是什么贵客，原来是贾家长房庶出的小姐。”林四小姐见了迎春，脸色却更难看了。
虽然隔了帷帽看不清面容，但是只观身形气度，已知绝非自己所能相比。
她和黛玉两人只是这样站在一起，刚巧一个纤巧袅娜，一个亲和沉静，便如同一幅上好的仕女画。
更叫林依依恼怒的是，她来林府数次，那次见黛玉时，她不是客气疏离，淡漠守礼，虽然看着没什么不恭敬，但是言行举止无不带着距离。
可现在呢。
要不是自己知道这贾二姑娘的身份，单看黛玉对她的态度，只怕要以为她们二人不是亲人便是自小一起长大的闺蜜。
“玉儿，好些时日不见了，不想你去一趟贾府，倒认识了这么要好的朋友，想你父亲一定也放心了不少。”见两人只是警惕看着自己，林依依打破沉默，先开口道。
“林四小姐一定要我姐妹下轿叙话，可是有什么要紧事？我这里还有贵客在，若是误甚要紧事，不如等我们进去再说。”
黛玉蹙眉，却不搭腔，只是催促道。
之前她并不在意父亲身边的女人，一来，她是做女儿的，不好管父亲房里事，二则，她从前年幼，只惦记母亲，母亲去世后父亲身边横竖再无人如她般真心待自己，那是谁又有什么区别呢？
所以虽然风言风语，一直又好些人说林四小姐惦记父亲，她却从未有什么恶感。
只是现在却不同了。
这林依依还未正式进门，便这般对待自己和迎春姐姐，可知日后绝非好相与之人。
黛玉这些时日在贾府也算见过不少了，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能退让的，自己纵是不在意这一时意气之争，可有时你不争，在人看来就是懦弱，就是好欺负了。
想到这里，她看向旁边迎春，这还是迎春姐姐让她看到的道理。
见了她的眼神动作，林依依更觉不甘心了，上前一步，伸手要来拉黛玉：“说的什么话，若是没事，我便不能来了？
自你去京城后，咱们也许久没见了，我可是想得紧。可巧今天在门口遇到你，不若咱们便一同进去？”
“劳林四小姐挂念了。不过我是同姐姐一起的，父亲还在家里等我和姐姐，有话，等我们见过父亲再说罢。”
黛玉略略后退一步，避开她的动作，牵起迎春的手。
“玉儿，你怎么倒和我生份了？忘了咱们这些年的交情了不成？”林依依脸上的笑容维持不住，有些僵硬道。
“这是哪儿的话？不过晚一步说话，怎么就说得上生份了。我也是看我回来好些天了，林四小姐今日才来，想是不急，怎么？难道不是这样？”
黛玉问。
林依依哑然，四周丫鬟婆子们**辣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更是让她感觉自己被当众嘲讽了。
这林黛玉到底是怎么了，之前她也见过几次，每次都只是低头请安，说话也轻声细语的，怎么不过去了一趟远门，就这样牙尖嘴利起来，跟变了个人似的。
一边想着，林依依一边看向黛玉旁边的人，目光便落在迎春的手上，眼神微眯：“玉儿，我这也是为了你好。你年纪还小，难免有识人不明的时候，对靠近你的人更要小心。”
“林四小姐这是何意？”黛玉语气微冷，她的旁边，迎春也来了兴趣。
这是怎么说？当着她的面就这么直白地挑拨离间，暗示黛玉要提防自己？
“你也别怪我说话直接，我也是替你着急，毕竟我身为长辈，总不能明知有人行事不检也不加提点，眼看你交友不慎，被带累了名声。”
林依依看迎春不说话，只当她不敢反驳，更不顾忌，说话也便更肆无忌惮起来。
这话太过直接，等于指着迎春鼻子骂她不检点了，黛玉大怒，开口就要反驳，却觉得手腕一紧，已被迎春一把拉住。
“妹妹这是哪里来的亲戚？好好一个姑娘家，怎么说话这样没个忌讳的？知道的说是为妹妹你着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来的破落户，在这里撒泼耍无赖呢。”
迎春一边对黛玉摇摇头，一边看着林依依，故意问道。
“我家姑娘是林老爷故友的女儿，是这府里的常客！你骂谁呢！对着长辈，真么这般好不知礼数！”
林依依脸色难看，回头一瞪身旁一个婆子，后者赶紧上前代她指着迎春就训。
“放肆！我和你家主子说话，哪里有下人插嘴的份！”
迎春冷冷扫了眼那婆子，低喝道，又回头问王嬷嬷，
“我来林府也有些时日了，素日也常听闻姑父最是个博学多识，儒雅知礼的人，看家里下人也都循规蹈矩的，怎么贵府也有这般没甚家教的亲友么？”
“你说谁没家教呢！你如此不尊长辈，我这嬷嬷既然跟在我身边，自然有资格代我训诫你！你自己不知错，倒还先骂起人来了，贾府的家教倒是也让人不敢恭维！”
林依依脸色涨得通红，厉声道。
“长辈？谁？你吗？这位姑娘既然是姑父旧友的女儿，那和咱们不是平辈？这怎么口口声声称自己为长辈？”
迎春故意问，又好笑回头看黛玉，
“妹妹替我解解惑，这是我听错了？还是这江南的规矩和京城不同，只要生得老些，就可以充长辈的款？”
“噗——”
身后有婆子到底忍功不够，忍不住笑出了声。
虽然借着轿子遮挡，看不清是谁，这笑声却还是清晰传入了众人耳中。
林依依自然也听到了，当即心头大怒。
她本就年岁渐长，一日日看着镜中的自己，越来越担心自己逐渐容颜老去，却依旧没找到新的归宿。
这本就她最大的心病，不然也不会花这么多功夫在林府。
可是没想到，这个人人都说木讷怯懦的贾府二姑娘，居然会没有丝毫婉转，这么直接地把话说出来。
“生得老”这三个字，简直直戳她的要害！
“姐姐没听错呢，这也不是江南的规矩，至少，我是没听过这样的事。”黛玉轻笑，不过她教养良好，完美保持住了自己的笑容弧度不会太大，任谁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她有意避开了迎春后半句话，虽然没有多加一字奚落，却也明显是在维护迎春了。
“贾二姑娘或许不懂江南的规矩，不过京城的规矩我也正想讨教一番。
素闻国公府教养良好，贾二姑娘更是自幼在你们老太太身边养着的，只不知道，你贾府的规矩里，可有私相授受这一条？”
林依依知道此事不能善了，本来还对黛玉抱有一点希望，现在也再不打算留一丝情面，直接伸手一指迎春右手。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了迎春。
包括先前并未跟着出门，刚刚才从林府中赶出来悄悄看热闹的一众下人。
这林依依不说他们还真没注意，这时被她一指，众人便都看到迎春一直垂在身侧的右手里，似乎握着个小巧的首饰匣子。
明明有一堆下人跟着，她却要自己拿，甚至不放心藏入袖中，一直这样握在手里，可见珍惜。
“林四小姐别误会。这是我今日偶得机缘，寻访一位非常有名望的……老者，他所赠之物，并非什么私相授受之物。”
迎春说着，手上将那木匣子握得更紧，还往身后藏了藏。
看她说到一半，还停顿了一下，似乎临时编了个什么话，林依依心头得意，更加坚信了自己心内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