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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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二人回营时,正碰上阿木抱着柴来给慕晚来营前的火盆添柴。
“将军,公子。”阿木行了礼,目光在二人之间反复,带着几分探究。
“嗯,南疆人都关好了吧?”慕晚来点了点头,顺手把自己手中的火把一起扔进了火盆,火盆中立刻冒出几点零星的火花。
“关好了,副将已经在审了,这会儿在等您过去。”
“好,辛苦了。”
阿木添完柴就走了,慕晚来进了营帐,感受到帐内的暖意,却还打了几个喷嚏。
“刚刚那般冷,都没有问题,这会儿沾着暖意了,反而染了寒,慕将军的体质真是奇特。”秋九旻依旧是那副冷淡散漫的样子,在慕晚来打喷嚏的时候默默地转着轮椅,离慕晚来远了些。
慕晚来一回头,正好看到离自己隔了好几步的男人。
慕晚来:“……”
“秋公子,有人告诉过你你很像哪儿有点毛病吗?”慕晚来皮笑肉不笑,伸手取过了披风。
“哪儿?”秋九旻歪了歪头,眼睛眨了眨,“哦,脑子。”
“暂时还没有。”
慕晚来:“…………”
慕晚来突然觉得刚刚因为看到秋九旻流泪就心软的自己看起来特别的蠢。
“将军这是要去审南疆人?”秋九旻看见慕晚来披上了披风,又慢慢转着轮椅往慕晚来靠近。
“刚刚阿木说的话你没听到吗?”慕晚来懒得理他,提步就准备出去。
“哦,他叫阿木啊。”
“…………”
“累了就自己回帐休息,我去那边看看。”慕晚来叹了口气,摸了摸秋九旻的头便出了帐。
军营里的审讯地虽然不如暗牢幽深血腥,但也绝不好受,慕晚来刚到时感到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森冷与压抑的气息。
“慕将军。”秦副将坐在一把木椅上,手上握着一条带刺的皮鞭,一见慕晚来便起身让座。
“不必了,秦将军坐着吧。”慕晚来看着木架上已经被抽了几鞭子,身上泛着血痕的上官风庭,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慕将军,这人死活不肯开口,属下也是一时急了,抽了他几鞭子?“秦副将一下子站起身,把鞭子往凳上一扔,神色有些紧张——私自用刑是大忌,秦副将很清楚,
秦将军继续解释道:”这小子非要说等什么少主,怎么逼问都不开口,您看这……“
”没事,你先回去休息吧,我来审,不急于这一时。“说完,慕晚来一撩袍子便坐了下来,对外面守着的几个士兵吩咐道:“拿个火盆进来。”
秦副将见慕晚来都这样说了,点了点头便回去了,这两仗打得迅速,虽说打得是漂亮,把高鹤山的南疆人都俘虏了,但如此迅猛的战术背后却是极大的精神消耗,回头朝审讯营望了一眼,秦副将不禁摇了摇头,感慨道:“年轻真好。”
等还冒着火星子的火盆被端进来,审讯营里的温度顿时就高了起来,慕晚来脱了披风,眉眼间挂上了一丝倦色,整个人以一种极为散漫的姿态看着上官风庭。
上官风庭此时已经晕了过去,脸色十分苍白,刚刚慕晚来进来的时候甚至还能看到他在发抖,不过只挨了几鞭子就伤成这样了吗?秦副将那人是跟着慕维打过仗的,性子急了些。
但却十分正直,用暗刑的可能性也很低,但上官风庭此时的状态却像受了一套完整的刑罚似的,思及此,慕晚来好看的眼睛眯了眯,忍不住喃喃道:“南疆人还真是狠。”
秋九旻先前说南疆人用活人喂蛊虫,慕晚来还觉得过分血腥,现在看来,这似乎是南疆的常态,若慕晚来没有猜错,这男人身上一定有什么东西让他忌惮,一边折磨着他,还能让他宁死不开口。
“将军,要用水把他泼醒吗?”一个士兵见上官风庭一直昏迷着,于是问道。
慕晚来轻轻摇了摇头,“把他绑好,等他自己醒便好。”
纵使她把这男人弄醒,他体内的那东西还在发作,以死相逼也怕是问不出什么东西来。
“是。”
夜极静,闻着帐里浅浅的血腥味,慕晚来忍不住揉了揉鼻子,然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便蜷在椅子里闭上了眼睛,反正这男人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她就眯一会儿。
若是以前审人,向来是她什么时候空了便什么时候审,这样费神的审法她倒是第一次,不过对她来说,早些把幽云十六州给卫云拿回去,他们慕家才能安全,纵使还会被猜忌,
念着她的军功与民心,卫云也不会轻易动她。
另一边,秋九旻坐在轮椅上,熄了煤油灯,整个帐里,细针落地也听得见的安静。
慕晚来给他的营帐不大,跟主帅的营帐自然不能比,但用品也齐全,甚至还派了人在门口把守,对一个认识不过几天的人到这种地步,慕晚来算是很大方了。
不过这也或许就是慕晚来年纪轻轻名满天下的魄力。
秋九旻缓缓伸手摘掉了脸上的面具,夜色浓重之中,只恍惚能看见男人立挺的五官。
“安平。“男子低低地唤了一声,下一瞬,黑暗中便跪了一个黑衣人。
“公子。”被唤作安平的黑衣人恭敬地道。
帐外火光通明,甚至还有放哨巡逻的士兵来回地经过,帐内一片漆黑,摸着夜色,秋九旻朝安平递去了一张信纸,“按这上面来吩咐。”
“是。“下一瞬,黑衣男子又不见了身影,甚至连丝毫痕迹都没留下,就好像他从未来过一样。
安平到高鹤山的一个山洞时才停下,他掏出怀中的信封,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几个字——莫动慕家,其他如常。
安平从怀中翻出煤笔,把这几个字写在了一张细小的纸条之上,接着吹了声口哨,便听一只鸽子扑棱着翅膀朝他飞来,把信塞进了信鸽脚上的小竹筒,虽然他不明白公子这么
做的原因是什么,但他知道他只需要按公子的吩咐就好了。
依旧是深夜,但京城却与边塞的荒凉之景截然不同,好看的彩灯在房檐下挂了一路,无论是元朔时还是现在,京城夜里都没有宵禁,些许外出浪荡的富家公子此时才乘着马车
晃晃悠悠地回府,隔去外面的喧闹,慕府内一片寂静,府里的灯都灭了,只有慕维书房的灯还亮着。
看着桌上那封黄底黑字的密信,慕维慕忠二人陷入了沉默。
”你觉得是谁?“慕维开了口。
“不是那人。”那人指的就是卫云。
慕维点了点头,“无论是谁,来者不善啊。”
“是,只是不知送这封信的人究竟是何用意,若是陷害,他送给那人便行了,又送一封给我们,不是多此一举吗?”
“莫轻举妄动,晚来如今还在战场上,若这是南疆人的计谋,那就完了。”慕维看着信上清清楚楚的慕氏晚来所谓的叛敌罪状,冷哼一声,“我慕家的儿女,个个都是好样的,哪里会叛敌投国?”
“父亲,您觉得,那人会信吗?”慕鸣有些担心,卫云的心思谁也猜不准,伴君如伴虎,而卫云更是一头暴戾的猛虎,若是他信了,那么慕家可就完了。
慕维沉默了一瞬,接着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人,二十年前凭空冒出来时便叫人捉摸不透,行事又乖张,御史大夫给陛下上了多少折子,可偏生陛下就是护着他,不仅不责罚,反而给他金银珠宝,高官厚禄地伺候着,他的背景是什么我们不清楚,但凭他平白地就能从封地上带来十万的兵直接攻下京城就能看出,怕是不简单。”
“您说陛下这是为了什么啊?”慕鸣不解地长叹一声,而这声“陛下“,在场二人都知道指的是已逝先帝卫云。
先帝卫云,是崇华帝第五子,虽是皇后所生,是为嫡子,但上头却还有两个嫡亲的哥哥,若论继承皇位,是万万落不到他头上的,不过卫北此人,心性纯良,待人谦和,本就无意
争储,十五六岁的年纪痴迷于剑术,上了剑山,前去修习,若不是兄长暴毙,或许他一辈子都会待在剑山之上。不过命运就是这么爱捉弄人,其他皇子争来争去,你死我活,最后
皇位却给了最不想当皇帝的卫北。
不过不想归不想,卫北却着实是个当皇帝的好苗子,仁爱勤政,除却毫无理由地偏爱纵容卫云,无可挑剔,就连后宫之中,情爱之事,他也只有先皇后一人,虽说后宫清冷于
国事不利,但卫北与皇后成婚第一年便生下了卫太子卫凌秋,此子天资聪颖异常,还未及冠就被送上了剑山,纵使后宫只有一人,但储君已有,天下安定,也断没有哪个会继续对陛下
的后宫之事指手画脚了。
思及先皇,致密的沉默在书房之间蔓延开来。
……
……
滴答---
滴答---
水珠滴落的声音在审讯营响起,上官风庭紧闭着眼,眉头紧皱,感受着胸口钻心的疼痛,细密的冷汗自额角滑落,上官风庭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他知道圣人新制的药会让人很难受,但没想到竟然是这种剜心的痛苦。
刚刚被北魏的人审讯的时候,他根本说不出话,直接痛得昏死了过去,没想到睁眼醒来,这种密密麻麻遍布全身的痛意依旧还在。
究竟还要被这般生不如死的感觉折磨多久?
“怎么?还在疼?”一道清冷的女声响起,划破了审讯室的沉寂。
上官风庭艰难地撑开了眼皮,眼前一片恍惚,只能依稀看见有个女人正坐在不远处的木椅之上。
是慕晚来---
仅剩不多的理智在上官风庭心中说道。
但上官风庭此时能动的也只剩理智了,那股禁锢般的疼痛让他根本无法动弹。
慕晚来蜷在木椅中,歪着头看着状似昏迷的男人,她方才分明看到了男人动了眼皮,此时竟然又像死了一样。
南疆的药可真是狠毒。
慕晚来摇了摇头,望了望帐外已经泛白的天色,没想到自己竟在审讯营里睡了一夜。
正想起身出去,却突然听到一声极微弱的”慕将军“
慕晚来回头,正好对上上官风庭那双如同过了水般,猩红脆弱的双眸。
此刻的上官风庭,别说那日在战场上华车华服的潇洒了,就连正常人的状态都称不上了,散乱的发丝,无力的四肢,活像刚从水里打捞上来一样。
上官风庭的眼珠子转动着,又低低地唤了一声“慕将军”。
“大将是扛过药性了?”
“将军聪慧。”上官风庭无力地笑了笑,没想到慕晚来早就看出来了,苍白的脸色上,眉眼间那最后的一点桀骜都已经消失殆尽了。
慕晚来喊人进来把上官风庭放了下来,按上官风庭现在的状态,她纵使把所有的刑法都用上,只怕也是问不出什么。
“你们把他看好,一会儿请军医来给他看看。”慕晚来吩咐完就转身出去了。
平坦的林地边线之上,一轮红日正划破黎明,慢慢升起。
慕晚来撩开了关押俘虏的帐子,一进去,便闻到了一股汗臭与体液混合的奇怪味道。
慕晚来一眼就看到了蹲在角落,死死抱着自己,不住颤抖地上官风月。
她刚进来时,上官风月就看到了她,死死地盯着那道秀丽纤细的身影。
南疆人一见到慕晚来,求饶声便密密麻麻地响了起来,其中还夹杂着几声咒骂,慕晚来掠过眼前那些如同难民的南疆士兵,思索着眯了眯眼,接着跟身旁的士兵吩咐道:“把昨天那个女人带过来,顺便给她换件干净的衣服。”
“是。”
吩咐完,慕晚来便出去了。
金黄耀眼的阳光洒在高鹤山的山坡之上,被树叶反射出参差斑驳的彩光,高鹤山这一片此时已经是囊中之物了,但慕晚来却并不想马上攻往下一座城池,她在等,等一个足以让
她能和南疆谈判的筹码,一个足以让她不费兵卒拿到幽云十六州的筹码。
上官风庭也罢,上官风月也罢,这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他们或许是南疆贵族,但死一两个贵族子弟在战场之上显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若是这两人说不出什么东西,她把他们杀了,这对她来说也绝对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上官
风庭身上有毒,但方才慕晚来看上官风月,虽畏惧得发抖,却明显没有上官风庭那被折磨得要死的模样。
她在赌,赌上官风月不知道这毒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