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悲情落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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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殿英困守金鸡岭,求助电报发了无数,最高军事委员会的回电是:正宜发挥武力,克敌制胜,为中华民国之抗战伟业,再建功勋。
孙殿英气得说不出话,都他娘的吃人肉了,还他妈发挥个球的武力!第五军正像猛虎入了樊笼,虽然已成囊中之物,但还是像一个干透的蒺藜,急切间采摘不得。
小村懊恼不已,每日攻击,竟然成了给第五军送干粮,金鸡岭上泉眼无数,自然不虞干渴,加上放开心思吃人肉,士兵体力基本保持,虽然第五军火力每日都在减弱,可是因为地势实在险要,防守一方往下随便扔石头,也能叫日军非死即伤。
犬养再次献计,日军不再进攻,而是小幅后撤,守紧出口,这一来,第五军才真的面临绝境。
这时正是九月天气,说热不热,说冷不冷,尸体三两天就**,不马上掩埋,就会产生不良气体,引发瘟疫,第五军只得把双方战死士兵深挖掩埋。
二旅一营长大罗卜,耐不住饥饿,半夜里偷偷刨了尸体,第二天拉得死去活来,只剩半口气。
日军不来,飞机却来了,投下的并非炸弹,全是花里胡哨的传单。
老毛看着传单上印着的露着大腿的女人,无奈苦笑,五天了,只有清水果腹,谁要是还有那个想法,就成了超人了,不过那大腿肥肥壮壮,看着还真是勾起**,可这**不是*是食欲。
石头本来就瘦,躺在一边像个死人,要不是眼皮还不时动一下,旁边的李老憨说不定早下嘴了!
时至今日,哪还顾人性,第五军饿得全成了一群狼,狼群法则已经代替了人类情感,一有弟兄倒下,立即会被分着吃掉。
大家都在绝望中挣扎,等待身边的人先饿死,或者干脆自己先饿死,好摆脱这**和精神的双重熬煎,那些坚持不肯死去的,活着已经不是为了明天和希望,只是单纯地为了活着。
有个弟兄受不了这样的煎熬,把枪管塞在嘴里,脱了鞋子,用脚趾蹬扳机,“啪!”倒下了。
二混子有气无力道:“走,开饭了!”
石头和毛旅长一起挣扎着要站起来,李老憨根本不想费那个力气,直接爬过去,抱着死人的头顺着破洞用力吸允溢出的脑浆。
石头正好看清死去的那人,正是同村同宗的刘钊,腿一软,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呜呜地哭起来。
二混子突生一股力气,摇晃着过去踢打老憨:“放手!你他妈的看清楚!那是你的班长!”
老憨挨了无数软软的拳头,只是咬着破碎的颅骨边缘不啃松开,旁边已经有人陆续加入老憨一边,二混子一个踉跄倒下,后来的人未清楚状况,竟以为二混子也是死人,麻木地张嘴咬了二混子一口,二混子的惨叫和挣扎提醒了那个士兵,那个士兵默默松了口,转向新的目标。
高副官踉跄着过来:“给、给军座留一口!”
毛旅长伸手从刘钊胸腔里掏出心脏,递给高副官,高副官接在手里,那心脏并不甘心就死,在高副官手里霍霍跳动,鲜血随着心跳溢出,高副官伸出舌头,舔舔就要滴出手掌边缘的血液,意犹未尽地回了指挥部。
孙殿英看着那还有活力的人心,老泪纵横,挥手示意不吃,高副官毫不迟疑,几口吃了大半,忽然停住,转身出了山洞。
另一个山洞里,住着第五军几位女兵,高忠的老婆李淑宁就住在这里。
高忠满面苦笑,递给老婆半个心脏。
孙殿英的嚎啕声传来,高副官连忙回去。
孙殿英道:“都他妈别哭了!老子投降!小日本子总不能把咱全杀了!留一个是一个啊!”
老魏有心反对,实在止不住哭泣,老毛和另外三个旅长也是不住嚎啕。
孙殿英一瞪眼:“别他妈哭!给老子精神点!俺孙殿英投降,是个大汉奸!你们是被迫!被迫!明白不?”
毛旅长哭叫道:“军座,这样一来您半世英明可就完蛋了啊!”
孙殿英气得差点笑了:“你他妈这不是骂俺吗?老子心里清楚,外边人都叫俺盗墓贼,还他妈说俺把中国的宝贝卖给外国人,是卖国贼,盗墓贼加卖国贼还有什么名声?在加上个汉奸又能咋地?俺这是给第五军留个种啊!总比全他妈饿死强!”
老杜喊道:“我带人开路,咱突围出去!”说吧用力过度,竟然晕过去。
孙殿英老泪纵横:“看看,还他妈冲!冲了多少次了?就是小日本不拦着,你他妈能走十里地就是好样的!”
韩旅长摇摇头:“军座还是龙精虎猛,未必冲不出去。”
孙殿英嚎啕大哭:“俺,俺不是人!这些天吃了几十个弟兄的心,才能撑到这时候,俺再也吃不下去了!你们再敢抬杠,俺就一枪毙了自己,叫你们几个先吃一顿饱饭!”
说着拔出手枪,真的往自己头上顶,五位旅长全部跪下,总算同意。
第五军残部整队下山,有力的扶着打晃的,打晃的拉着瘸腿的,三千残兵一语不发,往东边走。
孙殿英亲自打着白旗,在队伍最前面带路,小村惊喜不已,这个光头的照片早已传遍日军,谁人不识第五军?谁人不知孙殿英?此时,这个强横一时的第五军魁首,亲自投降,这可是轰动帝国的天大功劳!
小村连忙整理军容,一瘸一拐,亲自接受孙殿英投降。
孙殿英见对面过来日军少将,停住脚步,也是实在走不动了。
小村率先敬礼:“孙将军!请接受我的尊敬!”
全体日军跟着小村立正敬礼,只有犬养心中郁闷,加害第五军之心丝毫未减。
孙殿英道:“别他妈废话!赶紧备饭!”
犬养把孙殿英的话如实转告,包括其中不敬的成分。
没想到小村丝毫不以为意,立即吩咐手下准备饭菜。
犬养只是留学日本,那里明白日本文化中尊敬强者的内涵,第五军越是强横,日本人越是发自内心的尊敬,那里敢慢待这些拼到绝境才投降的猛士。
毛旅长看犬养有些面熟,只是想不起来,等到闻见粮食香气,脑子顿时一片空白,更加想不起犬养是谁。
犬养跟着小村接收第五军枪械,小村胸脯高挺,满面春风,犬养低声道:“小村阁下要把第五军如何处置?”
小村笑道:“帝国早有命令,孙殿英乃是三十一军军长不二人选!”
犬养脑袋嗡地一声,给孙殿英当手下?万一他们认出我,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犬养用力吸气,平复一下惊慌,开口道:“我看不妥啊!”
小村诧异:“偶?有什么问题?”
犬养摇头晃脑道:“孙殿英这个人反复无常,一旦养肥,势必反水,到时候放虎归山,反咬一口,可是厉害的很那!”
小村为难道:“任命孙为三十一军军长,是大本营的意思,我没有权力修改。”
犬养笑道:“我看大本营无非是借用孙在中**队的影响力,我们可以用他,可是他的爪牙必须拔光!”
小村很以为然,不住点头。
犬养又道:“那些中层军官一个也不能留!至于士兵吗,可以送到大同煤矿!这几天您不是还为抓不到足够的苦力为难吗?看这第五军的士兵,这麽多天都饿不死,活到现在的都是不一般的壮啊!”
小村喜笑颜开,连称幺西。
第五军士兵真是饿疯了,见了米饭,根本不用添菜,直接灌了满碗,几下扒个精光,再要去盛,却没有了,小村心里有数,万一撑死这些宝贵劳工,实在可惜之极。
当下第五军在日伪军押解下,先到安阳休整十天,等大部分人恢复健康,这才继续上路,一直往北,过了磁河,来到小村旅团驻地河北邢台。
第五军被安排在铁丝网围成的大大营地,四周碉堡林立,还有一队队日军牵着大狼狗来回巡逻,要逃跑势比登天。
一日,小村有请孙殿英,孙殿英此时那里还有一丝害怕,连高副官也不带,大大咧咧上了小村汽车。
孙殿英刚走,犬养到了。
四处响起集合的哨音,第五军士兵拖了好久,才站了个乱糟糟的队形。
犬养一本正经站在第五军士兵面前:“你们既然已经向大日本皇军投降,皇军绝不会亏待你们,你们将加入中国和平救**第三十一军,原有职务不变,现在请营长以上军官出列!”
二旅老杜,三旅韩杰,四旅老廖和剩余的几个营长闻声出列。
一旅老魏早换了士兵衣服,缩在人群里不肯出头,五旅老毛嫌当伪军军官丢人,也没有出来,老毛没有出来,马六子等也不好出列,第二旅大罗卜营长不知为啥,也没有出列。
犬养道:“第五军不是还有五个旅吗?怎么军官这么少?”
老毛在人窝里缩着脖子答道:“死球了!”
犬养还以为真的是战斗减员,也就没有再问,招手让人给这些长官换衣授衔。
随即又下令,刚刚授衔的几人,跟着他一起去司令部开会,这些人不明就里,上了犬养汽车,汽车走了,犬养却留在当地。
“现在请军医给你们检查身体,希望你们保持镇定,排好队,一个一个来!”
一伙穿白大褂的日本军医提着药箱子,分了五个地方,第五军士兵有些疑虑,几个胆大的只管过去,这些军医还真不是胡来,一个个认真非常,偶然发现有不妥的,立即有人带走,说是住院治疗。
第五军的人顿时放心,投降了吗,人家这是收买人心啊。
检查合格的,直接被军医在身上画个红道道,也不知道是啥意思。
大罗卜看能够住院,想起自己吃变质人肉的痢疾还没有痊愈,虽然被鬼子军医画了红道,有心占这个便宜,喊道:“俺也有病!”
鬼子军医十分诧异,一个军医再来给大罗卜检查,不住摇头,大罗卜不满意,一直嚷嚷自己有病,鬼子军医无奈,只好叫来几名汉奸,汉奸带路,大罗卜顺利爬到一辆大卡车上,这大卡车上,已经坐了七八个,都是病歪歪的样子,大罗卜一屁股坐在地上,心中暗自得意,混病号啊,有好看的女护士,还有好吃的病号饭,不比跟一群臭男人抢馒头强?
汽车开动,大罗卜得意无比,把头探出车外,不住挥手,车尾的日军一脚踢在大罗卜身上,大罗卜赶紧赔笑往车厢里面挪了不少。
大罗卜看着外面景色变幻,汽车外的景物越来越荒凉,大罗卜正在询问医院为啥在荒地,而不在城里,汽车已经停下。
大罗卜刚探出脑袋,就被日军从车上揪下来,大罗卜一眼看见荒地上那个巨大的深坑,坑里三位旅长静静地坐着,四周站着几位营长,看见大罗卜亲切打招呼。
罗卜吓得魂飞天外,刚要挣扎,后腰挨了一枪托,腿一软,一头栽进深坑,几位旅长静静坐着,看着被推下深坑的几个人。
铁丝网内,剩余的人再次被集合在一起,犬养说孙殿英已经荣升三十一军军长,奉命前往邯郸驻扎,而自己正是三十一军副座,奉命带领大家前去。
毛旅长在人群里仔细看犬养,还真是好像见过,二混子对石头说:“那会弄死大春的就跟这个副军长样子差不多!”
队伍在鬼子的刺刀威*下缓缓出发,远处,大罗卜凄厉的叫喊穿破云霄:“救命啊!俺不是病号!俺是装病啊!----”不过距离实在太远,这些人根本听不见。
老杜冷冷道,我们三个垫底,再来几个人在这个角里支撑一下,最好能留个空隙,这样还有一线生机!”
大罗卜立即抱住老杜:“叔!俺不想死!你救救俺啊!”
老杜变脸道:“别他妈咋呼!快,脸朝下,趴在我们三个中间!”
大罗卜真听话,一头拱在老杜三人中间,病号们按老杜指示站成一个圆圈,大罗卜手中一凉,多了一样东西,睁眼一看,却是一块银元。
韩杰道:“如果有空隙,你就用这个挖上去!”
老廖道:“等会土埋严实了,大家一起闭气,把自己憋死,只有这样,才能给出去的弟兄多留一口气!”
大罗卜看看四周:“为啥是我?”
老杜道:“就你最壮实,最有希望出去,再说这机会给了别人,你他妈不叫唤?”
大罗卜再不说话,屈膝抱臂藏在三人圈内。
日军开始往深坑里填土,战俘们默默围成一个圆圈,把土挡在圈外,尘土飞扬,老廖三个趁机脱了新衣,举在头顶,三人在内圈形成了一个密闭空间,把大罗卜牢牢保护起来。
黑暗来临,呼呼的泥土击打声也渐渐遥远,大罗卜身边也落了不少泥土,空间更加狭窄,泥土的压力,从四周把三位旅长往大罗卜身上推,再往外,是那些营长和病号,不过这些人早已停止呼吸。
大罗卜不敢怠慢,上边还在撩土,下边已经开始挖掘。
大罗卜用力把一团刚挖出的松软泥土捏成硬快,轻轻送到身后,再用屁股和脚板踩实,空间终于大了,泥土缝隙中的空气也被挤压出来,大罗卜费力地把两个外围病号往两边分,然后再从两人之间的空隙掏土,泥土这东西真是神奇,刚才洒下来明明是松散无比,现在被上边的泥土一压,竟然变得坚硬无比,大罗卜每一次挥动银元,只能刮下一小条泥土,但是他不敢停止,现在每一分,每一秒,都宝贵无比,他必须在还能呼吸的时候,打通一条约六米的隧道。
两小时,大罗卜终于逃出保护圈,他拼命挖掘,不断把挖下的泥土往原先的保护圈空间里塞,那块银元已经变成椭圆,他换个角度,用棱角部分挖,效果居然更好,不过空气似乎不够用,此时,他觉得一阵阵发昏,黑暗里,似乎有无数萤火虫来回飞,可是他不敢停,停下不但不能休息和恢复,还会因为缺氧而窒息昏迷。
他像一个鼹鼠,又像一只穿山甲,闭着眼不再思考,所有动作,已经熟练无比,一丝多余也没有,他不知道挖了多少米,也没有盘算用了多少时间,实际上思考是最消耗氧气的运动,在这个时刻,想这些,完全是一种奢侈。
手越来越软,空气好像永远过不了舌头,在嘴里盘旋一下,就回到外面,大脑成了和屁股一样的东西,唯一的区别只是位置不同。
银元只剩下一个角,不过上边的泥土好像比下面松软很多,似乎可以直接用手挖,大罗卜根本不知道银元是否还在手里,只管挖呀挖。
胸口似乎有些微微的爆破,那是肺泡的碎裂声,大罗卜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一股血雾喷出,大罗卜知道自己撑不住了,快要死了,心里竟然一阵轻松,脑子闪过一丝光亮,原来死亡并不可怕。
大罗卜绝望地痉挛,一头往上顶去,上边哗啦塌下一大块泥土,砸在大罗卜头上,他立即昏了过去。
闷罐子列车里,石头、老憨、二混子围着毛旅长。
老憨道:“咱是去北边邯郸,俺姑家在邯郸城里,嘿嘿,俺还能走亲戚。”
毛旅长道:“球!邯郸早过了!这会约莫着快到保定了!”
二混子担心道:“这是往那啊?越走离俺家越远。”
毛旅长道:“管他去哪,反正是中国!”
石头突然问:“毛旅长,咱真的要当汉奸?”
老毛急道:“球!咱这是诈降计!有机会咱就跑,要是给咱枪,咱就地反了!跟鬼子干到底!”
这样一说,石头的眼顿时亮了,安下心等待毛旅长所说的机会。
大罗卜再次醒来,眼睛里满是灰土,干涩疼痛的感觉令他无比抓狂,双臂陷在泥土中一时拔不出来,只能拼命眨眼,用眼泪把泥土冲出来,不经意间竟然看见一丝光亮,再往上看,几颗星斗闪烁在小小破洞上方,威风拂过,送来一丝清凉。
大罗卜奋力挣扎,把身体周围的泥土统统踩在脚下,腾出双臂用力扣挖,泥土落下,洞口越来越大,他奋力往外挤,正如难产的婴儿。
终于逃出地狱,回望那个洞口,大罗卜根本不敢相信,那个比兔子窝大不了多少的洞口,就是自己出来的地方。
顾不得验看指尖剧痛的缘故,大罗卜爬起来,看星斗辨明方向,奋力向南逃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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