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何须人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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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真不同也是前清老字号,黑底金字的匾牌高挂大门上方,王宝元把骡子拴在靠近门口的桩厥上,转身就要往门里走,一个当兵的从门里出来拦住:“你这骡子!赶紧拴到后院!妈了个比的,一会踢住钧座,要你狗命!”
王宝元横惯的主,那里受过如此窝囊气,口里骂道:“哦草你妈!”抬手就要打当兵的耳光。
当兵一缩头躲过王宝元的手,笑着喊道:“弟兄们!都出来!外头来个寻事的关中驴!”
王宝元地道陕西人,一张嘴哦哦的,洛阳人交游最广,坐在家中就能见到四方来客,如何不识得关中口音,所谓“关中驴”则纯粹是骂人。
王宝元混劲上头,抬脚就是一记撩阴腿,那大兵身子灵活,向后轻轻一跳轻松躲过,又伸手拖住王宝元后脚跟,往上一抬,王宝元裆里发紧膝盖发软,噗通一声摔个四脚朝天,那兵嘻嘻直笑,活像戏弄老鼠的猫,王宝元大怒,伸手要拔枪,那兵上前一枪托正中王宝元的脸,真像开了个纸货铺,花红柳绿色彩缤纷,门里出来十几个老总,看见手下欺负王宝元,都抱着膀子呵呵看笑话。
王宝元被踢得七荤八素,早忘了强龙不压地头蛇,眯着肿胀的眼看四周情景,见周围十几人都带枪,知道无法靠枪战取胜,却又不甘心受辱,于是悄悄缩回腿,等待时机。
大兵打架占了上风,心中很是得意,来回四顾,看众人赞许目光,不防王宝元抽冷子扑过来一口咬住大兵的屁股,这一下可是入肉三分,大兵回手拍打王宝元的头,却受角度限制不能发力,王宝元挨了几下更加凶狠,只是咬住不放,大兵凄厉的叫喊惹来一阵喧闹,看热闹的众人也纷纷下手拉胳膊拽腿,想把两个人分开,还有的搭不上手,从人缝里伸腿踹王宝元。
十几个人忙活片刻竟然难以分开两人,才知道遇上茬子,一个军官机警拔出配枪用枪管顺着王宝元嘴角往里硬塞,嘴角肉软,顶不住手枪钢管,军官把枪管伸到王宝元嘴里用力撬,这一下可真管用,王宝元不得已张嘴,那兵好容易摆脱,转身用枪托招呼,王宝元大声惨呼,惊动了真不同四位贵客。
这四位正是刘稻村和新升格的第六集团军司令赵新春,以及水涨船高新任第六集团军军长的两个死党吕明保和刘景山。
原来四人在洛阳相处越久,越觉得对把,今天一早,刘稻村提议干脆四人拜把子,于是乎这四个人也学古人先去白马寺烧香祭奠一番,又来真不同摆酒庆祝,真不同水席非同一般,讲究个火候正好,因此四人并不着急,先支开桌子搓起了麻将。
老赵手风不顺,连连放炮,输了不少,掏了现钱还欠了一屁股债,早想找借口散了牌局,这会王宝元鬼哭狼嚎,老赵正好起了一把赖牌,当下装作关心下属,把牌推散道:“好像出事了,俺出去看看!”
剩余三个连忙点头,心里暗骂,老赵又及吧来这一套,每次打牌,一旦欠债,万难讨回,不是屎遁就是尿遁,老是放羊。
四人出门端的是好大动静,前呼后拥呼啦啦出来几十号,动手打人的十几号,见惊动司令,都收手住脚,只有那个屁股上见血的家伙还不依不饶一下下猛踢王宝元。
赵司令呵斥道:“别他妈打了!”
那兵停手过来:“司令!这个陕西土匪,不知偷了谁家的牲口,非要拴在门口,俺叫他往一边挪挪,这小子抬手就打,这不,还咬了俺屁股!”
赵司令背着手:“偶!土匪!抓起来!有人掏钱赎就放了舅子,木人管就毙了算球!”
王宝元被打得头昏脑胀,听见这话也不禁打个寒战,连忙高声叫嚷:“哦是军统的人!敢抓哦,哦姐夫饶不了你们!”
吕明保正是裙带官,对这些*草的关系十分敏感,赶紧插话道:“你姐夫是谁?”
王宝元气呼呼道:“哦姐夫是西安军统总头,张严佛!”
四人齐齐打个寒战,老天!歪鼻子张严佛!军统西北总负责人!连战区司令如蒋鼎文、汤恩伯等,也惧怕三分,给七分面子的张严佛!
赵新春脸上红白交替,一瞬数变,终于意识到闯下大祸,连忙跳下台阶,双手往起拉王宝元。
刘景山上前制止:“先别急!闹不好这小子是冒充的!”
刘稻村远远咋呼道:“就是,别是那个山沟里的穷小子糊弄咱,叫他亮亮证件!”
赵新春犹豫一下,做出一副笑脸:“老弟!对不起,兵荒马乱的什么人都有,不是哥哥多心,你最好把证件拿出来叫哥哥瞧瞧,咱不是就能认弟兄了?”
不是三人多心,实在是有一宗事,窝在几个家伙心里。
原来前些天来了一群大概五六十个人,为首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旁边尽是管家、仆妇、丫头、保镖,这些人浩荡荡开进赵新春官邸,把门的刚要拦阻,保镖模样的几个家伙立即上前狠狠揍了几个卫兵,等大队人马闻讯赶来,管家拿出名帖,把所有人吓了一跳,竟然是国防部长何应钦的老子亲临。
赵新春倒履相迎,三个把兄弟闻讯赶来巴结,何老爷子却大发脾气,又是摔茶碗,又是掀桌子,把四人唬的要命,不知道那里得罪老爷子,赵新春花给管家一百大洋,才明白老爷子为何不爽,原来老爷子前些年在白马寺许过愿,今日要来还愿,何应钦却不给还愿的钱,弄得老爷子十分光火,今日上门要状告何应钦忤逆,听罢此事,四人吓得真魂出窍,这个事谁敢接?老赵毕竟年长几岁,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告诉三人此正是送礼良机,倘若巴结上何老爷子,不愁捞不回这些小钱,于是四人合资给老爷子上了十万块钱的大礼,让老爷子还了心愿,才心满意足离去。谁知后来一打听,何老爷子在江西根本没动窝!
四个人才明白上当,又不敢公开此事,哑巴亏吃的那叫一个难受!
无怪乎几个家伙听见大官亲戚就起疑,王宝元不知此事,也不知此时表姐夫在西安挖地三尺要宰了他,见老赵起疑,连忙掏出军统蓝皮证件,老赵接过看看,却没有王宝元预期的转变,只是皱着眉头来回的看,三人看见老赵皱眉也围过来看证件,吕明保看见证件上那人光眉净眼还挺精神,可眼前这货泥头土脸,口鼻窜血,那里还能辨认,无怪老大看了半天没法决断,老吕比较机灵,连忙叫过那个被咬的大兵。
大兵屁股流血,还没缓过疼,一瘸一点过来看了一眼证件,骂道:“妈了个比!就是这小子!他妈的,打不过还咬人!”
刘景山顿时明白误会大了,一巴掌拍在那兵头上:“日恁姐!叫你惹祸!你打了谁知道不?军统!军统的人你也敢打!你他妈长几颗脑袋!回去禁闭十天!”又对手下交代道:“妈的!没老子的名令谁也不许放!”
那兵正是老刘手下,心里明白这是上官演戏给地上的军统特务看,当下连个屁也不敢放灰溜溜离去。
赵新春连忙搀扶:“呀!你看看,还真是误会!”
吕明保还是不放心:“你姐夫是张严佛,你姐姐是谁?”
王宝元道:“哦姐叫柴丽!”
吕明保听说过柴夫人大名,还是不放心:“你姓王,你姐姐咋会姓柴?”
王宝元道:“哦舅舅姓柴,可不哦表姐也姓柴!还有哦妈也姓柴!哦还有个姨,也姓柴么!”
众人一听,原来是表亲,心里稍微安定一些,不过还是不敢怠慢,四人陪着王宝元进了真不同,刘景山听出这小子有些混蛋,当下命人打来一盆凉水,让王宝元洗脸,刘稻村命人从汽车上取来自己的替换衣服,给王宝元换上,洗漱更衣之后,王宝元才总算有了人模样,可是也露出横眉瞪眼的本来面目,四人一看,这人肯定心里少根弦,顿时放下心来,招呼王宝元一同吃饭,语气里已经没有那么尊敬。
王宝元无端挨打,却认得了洛阳最大的官,心里的发财大计虽有波澜总算向着目标又近一步,于是浑然忘记身上疼痛,兴冲冲位居首席,等待开饭。
厨子端了一道菜上来,亮亮的汤汁里飘着一朵艳丽的黄牡丹,王宝元看得目瞪口呆,不知道是摆件还是吃食,不敢动手。
刘稻村笑道:“这牡丹燕菜,可是大大有名!王老弟今天受委屈了,先尝尝这菜咋样!”
王宝元道:“才上一个菜就吃?”
赵新春道:“这洛阳水席就是这个吃法,菜是上一道、吃一道、撤一道,如果不吃人家可就端走了啊!”说着拿起调羹示意大家开吃。
王宝元不敢再问,也学着四人样子,勺了一口丝样菜品,这牡丹燕菜也不知何物做成,王宝元满嘴牙齿差点被打掉,本来还担心没办法咀嚼,可这燕菜入喉,竟然丝丝化去,清香中透着醇厚,王宝元连连举勺,几乎把盘中燕菜吃尽。
王宝元见四人停箸不食,才发觉自己失态,赶紧放下家什,干笑着点头,这一笑又牵动红肿,王宝元痛的丝丝吸气。
刘稻村意图给王宝元解围,主动讲起燕菜来历,这牡丹燕菜还真是非同一般,竟出自唐朝女皇帝武则天身上。
传说武则天称帝以后,天下倒也太平,民间发现了不少的“祥瑞”,如什么麦生三头,谷长三穗之类,武则天对这些太平盛事当然是满心高兴,十分感兴趣。一年秋天,洛阳东关外,地里长出了一个大白萝卜,长有三尺,上青下白,这个异常庞大的白萝卜,理所当然被当成吉祥之物敬献给了女皇。武则天很是欢喜,遂命皇宫御厨将之做菜,来一尝异味。这下御膳房的师傅可作了难,萝卜能做出啥好味?御膳房毕竟能人辈出,擅长刀工的先把萝卜切成细丝,擅长蒸艺的把萝卜丝用淀粉脱水,擅长煲汤的用海参干鲍和斑鸠,吊了高汤,几下子合并竟研制出一道御膳。
武则天品尝之后,感觉香美爽口,很有燕窝汤的味道,就赐名为“假燕菜”。成为武则天经常品尝的一道菜肴。女皇的喜好,影响了一大批贵族、官僚,大家在设宴时都要赶这个时髦,把“假燕菜”作为宴席头道菜,后传入民间,日久天长,大家都叫做“洛阳燕菜”又因为中间常常饰以蒸蛋黄雕刻的牡丹花,又被称作“牡丹燕菜”流传至今。今天的牡丹燕菜就是用萝卜干和过油豆腐为主料做成的。
王宝元听得目瞪口呆,一道普通菜肴,竟有这些讲究,自己吃了个半饱,才知道不过是萝卜豆腐为主料的假燕菜。刘稻村殷勤道:“别看是假燕菜,比真燕窝可值钱多了,四两萝卜,用了八两干鲍鱼,二斤海参,一对野斑鸠,还有诸多辅料,算下来光成本就需五十多块。”
王宝元听得意醉神迷,看看在座四人,穿金戴银名表翠戒,那一件不值个万儿八千?这才是生活!这才是王宝元向往的生活!
王宝元心里蒸腾着发财大计,接下来上的菜,未必不比牡丹燕菜,王宝元却再也品不出味道,满嘴尽是酸酸的浓醋,不光嘴里酸,心里更酸!当下再也忍不住,压低声音对四人道:“哦知道一个天大秘密,值大价钱!”
四人本来已经对王宝元失去关注,一个破特务,穷流氓,给他吃顿饭打发走也就是了,难道张严佛还会为个歪把舅子难为几个军方大佬或方面大员?
听见王宝元此语,却有些心动,毕竟军统神秘,有很多不能外传之谜,特别还牵扯到“大价钱”三字,大家都凑过来竖起耳朵听生怕漏掉一个字,万一是总统宝藏埋藏的秘密,可就真的大发了!
王宝元满意地环视四人,声音分贝再降一级:“哦们刚刚杀了共军宣霞父!尸体就是哦亲手埋地!现在共军正满世界找呢!军统这边正捂盖这事,你们说,咱要是把信透给共党--,共党还不得给个十万八万?”
四人一听皆如雷震,第一是被宣霞父之死而震惊,四人中只有刘稻村见过霞父一面,但宣霞父大名却如雷贯耳,黄河两岸谁人不知宣霞父!从二月间单枪匹马出太行,到最近大破中条九路日军,从歼灭土肥原,到*死下元,再到夜诛东久,直至二夺运城、战退板垣,五个月,杀五万日寇!放眼中国谁人能比?竟然死于军统之手,太意外了!
第二是既然军统做下此事,又不肯宣扬,定是不惜杀人灭口!知道这事的人当然是越少越好!啥*毛发财大计!简直就是催命符!四人这个后悔啊,还真是好奇害死猫!
当下四人那还有心吃饭,稳住王宝元,说是联系买家,急匆匆到了另一间雅座,命令手下盯紧王宝元,看好门户,四人匆匆落座,却谁也不肯先开口。
刘景山耐不住性子,只好先发表看法:“咱不如就地把这小子活埋!一了百了,再无后患!”
吕明保摇头:“军统的手段你又不是不知,王宝元在门口闹了好一阵,看见的人何止几百!后来我们出去与王宝元对质,到辨别身份,又有不少闲人路过,谁敢保这里面就没有军统的人!我敢说今个真不同就有军统的人在这里吃饭,要是汇报上去,我们四个可就活不长了!”
刘景山咬牙道:“不行的话,派兵包围,把今个在这吃饭的全杀了,还有真不同的老板厨师跑堂的伙计一个不留全他妈宰了,放把火一烧,啥球证据都没有了!”
刘稻村叹气道:“就怕人家已经走了,这会正给张严佛打电话!一会就来人把王宝元带咱四个一块抓走!”
吕明保脸色大变,惶急道:“那咱还等什么?赶紧逃命吧!”
赵新春毕竟年长,沉吟一下缓缓道:“当今之计,有两条路,一是把这个消息大肆宣扬,让这个秘密天下皆知,那它就不再是秘密,军统总不能把黄河一带几百万都杀光!”
吕明保接口道:“是不会都杀光,人家就把咱四个杀了解恨!”
赵新春怒道:“插急吧啥嘴?我话没说完,你咋呼个球!”
吕明保毕竟在老赵手下混饭,赶紧噤声。
老赵接着道:“第二条路,就是把王宝元抓了,交给西安方面,由他们干掉王宝元!”
刘景山道:“他们当然欢迎,可是会不会就放过咱呢?”
老赵笑道:“我们只要把事情告诉汤司令,让汤司令出面和他们交涉,这些家伙胆子再大也不敢对汤司令下手!我听说连总裁都得哄着点汤司令呢!汤司令有这个把柄在手,委员长只会高看,那会难为?说不定还能趁机要些东西,咱几个说不定还真的能发个横财!”
三人想了又想觉得确实是条妙计,心中阴霾一扫而光,三人齐齐称赞老赵高明,老赵就爱听奉承,三个马屁精越吹越高兴,屋子里一团和气溶溶泄泄。
王宝元正在吃焦炸丸子,雅间的门被一脚踹开,进门的四人为首正是那个屁股被咬的大兵,王宝元一愣道:“你小子不是关禁闭了么?咋放个孙子咧?”
那兵过来一枪托又捣在王宝元脸上:“日恁妈!关老子禁闭?想的美!你小子今个算作到头了!”
剩余三人抹肩头拢二臂把王宝元捆了个结实,王宝元要喊叫,一个大兵从桌子底下找到一块破抹布,拧着转塞到王宝元嘴里,临了还用枪管往里捅,这抹布几乎塞到喉咙里,王宝元再也叫不出声,被人架着晕乎乎不知多久,中间上汽车下汽车开铁门,进牢房,最后也不给松绑也不给掏嘴里的抹布,直接扔在牢房内的稻草堆上,哗啦啦的铁栅栏上锁声后,一切归于平静。
王宝元脑子还在真不同的饭桌上,从座上客到阶下囚,太过突然,简直连一点思考的时间也没有,王宝元躺在稻草堆里,慢慢回忆起一切,正想到要紧处,几乎就要明白整件事的时候,真相模模糊糊似见似不见的时候,身上来了一群访客,坚决地打断了王宝元的思考。
这稻草里怕是有几千只动物,毕博的跳动声连起来如同沙沙的雨点,王宝元觉得无数只小爪子在身上爬来爬去,痒得厉害,最后钻进衣服开始用餐,王宝元本身就是一道大菜!正如他刚吃过的牡丹燕菜。
不过这帮食客却不够文明,没有按规矩吃流水宴席,而是逆程序*作,人家是换菜不换食客,这些野蛮的家伙是换食客不换菜,跳骚虱子臭虫成群在王宝元身上爬来爬去,最后竟趴在脸上就餐,王宝元来回摇头,那些东西的爪子似乎生有倒钩,牢牢勾住他的脸皮就是不撒手。
王宝元艰难地靠近墙壁,用脸往墙上蹭,噼噼啪啪响起的正是这些家伙的爆裂声,王宝元觉得有种报复的快感,于是反复在墙上蹭,鼻子两边的凹槽里却是死角,几只扁臭虫牢牢钉在那里,王宝元奇痒难当,却蹭不到那里,几只臭虫扁平的身子渐渐鼓涨,原先如芝麻的身体,膨胀到花生般大小,王宝元往下勾眼,都能看见它们。
王宝元把头拱在稻草堆里来回磨伧,终于摆脱恶魔般的小虫,抬头看见这几个大家伙慢吞吞往稻草中隐身,王宝元那肯放过,哼哼着扭动着追赶小虫,整个人沉浸在杀戮的快感中不能自拔。(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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