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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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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逾白在此刻仿佛只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激烈地几乎要从胸膛中蹦出,他紧紧攥着那个挂件,仿佛已经抓住了箱子中尘封着的秘密。

原来那解开谜题的答案,早就被他亲手交到了自己手中。

江逾白拿打火机将外层的滴胶烧软,再拿裁纸刀小心翼翼地将钥匙剖出来。黄铜色的钥匙落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程过拿起来看了一会,发现他还在摆弄那个挂件,疑惑地说:“你不是都拿到钥匙了吗?还不赶紧回家看那个箱子里到底是什么?”

江逾白正试着将腹部被剖开的小猫还原,但怎么捏都不能做到原来那样完好无损,反倒外观越来越滑稽,像是在哭丧着脸控诉着他的残忍。

江逾白叹了口气,只好将小猫抛给程过,说:“这个先放你这,等风干了拿到学校给我吧,我先回去了。”

程过一口答应,站在窗户旁边看着江逾白匆匆忙忙地带上纸雕灯和钥匙往家跑去的背影,又是一声叹息。

裴山青并不在家,箱子也依旧在原来的位置上没有动过,江逾白感觉心跳过快到难以呼吸,他用钥匙打开箱子,取出信封中那些被精心包上防氧化膜的五颜六色信纸。

信纸边缘还是微微泛黄,看得出来已经经历了许多年岁,写信人的口吻像个没长大的小学生,这点倒是和旁人所说的信息相符,不过称呼和事件却是江逾白异常熟悉的。

“亲爱的哥哥,你好!

为什么我一觉醒来,就已经在飞机上面了?妈妈说,要和重要的、不能再相见的人说再见。但是哥哥没有和我说再见,是不是以后我们还会再见面?

那我不要和哥哥说再见,我想见你,哥哥你也是吗?”

信的落款处,一笔一划地写着江逾白,其中那个逾字歪歪扭扭的,甚至还二次改过笔画。这是江逾白六岁那年离开c市,在异国他乡的街头,用生疏的英文买了纸笔,第一次笨拙而又诚实地表达想念。

江逾白之所以如此确定他写的那些矫揉造作的东西没有送到裴山青面前,是因为他在自己的书桌后面做了一个暗格,每当他忍不住分享日常或者倾诉思念时,就会写一封没有收件人的信,然后装作投进信箱一样放进暗格,仿佛这样远在天边的裴山青就能和他心意相通一样。

现在江逾白亲眼看到这些本该消失在过去的信件,被裴山青当作宝藏一样置于盒中,甚至有了一丝不真实的感觉。

他翻过第一封信,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收件人以及发信时间——裴山青,2012年8月24日。

江逾白大脑一片空白,他无法解释面前的一切,但好奇心促使他翻开了下一封信,但始料未及的是视角忽然转变,那是裴山青的回复——

“江逾白:

幸好上飞机的时候你在睡觉,这样就不会哭到喘不过来气。小哭包,我也很想你,但我更希望你好,和爸爸妈妈在一起无忧无虑的生活。

虽然你走了之后,没有人再哭着烦我了,但我总觉得身边空落落的,像缺了一块的拼图。我也很想念你,而且今天天气真的很好,适合带你一起去放风筝。”

牛皮纸的信封上没有任何信息,这是一封从未寄出过的信件,也就是说裴山青从提笔回复他的那一瞬间起,从未下定决心让他看见。

江逾白感觉呼吸中都夹杂着生涩坚硬的利刺,几乎将他整个人划得遍体鳞伤。半晌,他一封封地翻开自己的信,再将与之对应的裴山青的回复展在旁边。

“亲爱的哥哥,你好!

今天院子里来了一只小猫,它有三种颜色,还会叼花放在门前。它每天都会来要吃的,我很想收养它,但爸爸说它身上有虫,不可以收养,我很难过。

哥哥,你喜欢猫猫吗?如果我们住在一起,你会允许我养它吗?”

“江逾白:

喜欢猫猫可以,但不要去摸它,否则被抓伤了要去打针,很痛。

我喜欢猫猫,但如果我们住在一起,我全部的精力就要用来养你,不够再养猫猫了。

乖乖,不能养猫也不许哭。”

那只用来藏钥匙的猫猫挂件在阳台上风干凝固,如果江逾白记忆力再好些,就会发现它出奇地像十年前来送花的那只狸花猫。

它一跃攀上高墙,站在栏杆旁望着年幼的江逾白,却因为流浪猫的身份无法和他成为真正的一家人。幸好裴山青记得那个小小的遗憾,虽然迟到,但还是隐晦地满足了他的愿望。

“亲爱的哥哥,你好!

今天妈妈在花园里种了花,它和小王子的玫瑰花不一样,它是绿色的,和草一个颜色。但还是很好看,我很喜欢,我想摘一朵送给你,但妈妈说摘下来它就会死。

哥哥,你可以来看我吗?这样我不用摘下它们,就可以把一整片的花都送给你啦!”

“江逾白:

它和小王子的玫瑰一样珍贵,都是为其付出的时间和精力让它们变得与众不同,我相信它们一定同你描述的一样美丽。

我不能去看你,但你与我而言,是和它们同样珍贵的存在,是我的宝藏。”

那束插在花瓶中的苏格兰绿玫瑰早已枯萎,但包装的束带依旧系在瓶颈处,在微风中飘荡着。

它们仿佛是穿越时空的标志物,成为十年前和十年后感情的枢纽,在时间的流逝中,让他们之间的感情亳不褪色。

“亲爱的哥哥:

听说你快要参加高考了,国内的考试要比这里的难上许多,不过我相信你一定会做的很好。

不过都没关系,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最好的哥哥。”

“江逾白:不许拍马屁。”

江逾白在六年间写下的所有信件,几乎都到了裴山青的手上,那些信的内容有长有短,小到日常分享,大到节日问候和考试祝福,字里行间中无不例外地透漏出依恋和喜爱。

其实裴山青最开始的回复站在哥哥的立场上简直毫无挑剔可言,真正让江逾白心思微动的是最后几封信,也就是江逾白快要回国上初中的时候。

那时候江逾白已经看清了自己病态般的爱恋,虽然会因为恐慌和忧虑而下意识的隐藏,但还是会因为年纪尚小而显出端倪。

“亲爱的哥哥:

今天我在书里读到了一句话:dadalaughedatmeandsaid,\"baby,youarethesilliestchildihaveeverknown”

你也是这样看我的吗?不过我自认为除了在自娱自乐给你写信这件事上,其余的作为还是比较聪明的。

对了,你的大学生活还好吗?有喜欢的对象吗?有肆无忌惮的谈一场恋爱吗?我很羡慕,不论是你还是你的暧昧对象。

ilongedforseeyouagain……

我的意思是,距离再次见到你已经过了很长时间。所以等我回国的时候,你可以来机场接我吗?”

“江逾白:

我没有恋爱,因为我看不清我的内心。

你一定很难想象吧,这六年来,我虽然没有主动去看过你一次,也没有给你寄过一封信,但我无时无刻都在盼望着你的来信。

我可以笃定的是:你一点也不蠢,并且在抓住人心这一方面上甚至可以说是十分精通。

我们确实很久没有见面了,但去见你这件事还有待商酌。

乖乖,不要怪我。”

江逾白太能理解裴山青写下这些时的迷惘了,因为他也曾在这种背德感的驱使下痛苦万分。这个年纪的爱实在是太早,而且极为容易与亲情混为一谈,这一点他再清楚不过。

所以他们的确不应该轻易地说明自己的爱,但在经历这么长时间的容忍和克制下,没有一个人可以不承认:他们早在无形之中赢得了说“我爱你”的权利。

江逾白眼眶酸涩,动作轻缓地打开最后一封信,那是裴山青在没有任何来信的情况下,单独为他写的,甚至时间是在一年前,也就是江逾白刚住进来的不久后。

上面是一首很简短的英文诗——

“theflamingfirewarnsmeoffbyitsownglow

savemefromthedyingembershiddenunderashes”

他的泪很轻很轻地落在纸面上,在防护膜的保护下没有渗透蒸发,反而像一个放大镜一般悬在saveme上面。

裴山青自十八岁那年看清了自己的内心,用与生俱来的伪装能力将自己塑造成为一个和情感脱离的人,将哥哥和爱人的身份划得泾渭分明,以至于江逾白真的认为他是个尽职尽责的好哥哥,并没有在心里给自己留一丝一毫的位置。

但裴山青身为年长的那一方,江逾白的每一句话他都有认真在听,每一个举动也深深烙印在心。江逾白送出去的每一分倾诉,兜兜转转都有了回响。他暗戳戳地将那些细节一一重现在江逾白面前,企图用这种隐晦的方式来说明自己从未忘怀。

在裴山青眼里,江逾白与燃烧着的火焰无异,纵使是飞蛾扑火,也妄想在一片灰烬中放下芥蒂拥抱他。

在那个清晨,日出之下,裴山青听懂了他的爱,种种违和的逃避和迎合恰好说明了他的回应——

他和他一样痛苦万分,心怀不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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