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红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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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空气里熟悉的凛冽清香,趁着没被缓醒的热浪冲淡,我打开窗子猛呼吸几口,然后关上窗子,把那几个墙上的黑衣高手隔绝在外。
傍晚太阳没力气高璇,只变作余晖染红半边天,驱赶了雨雾水汽。
玹袅飞进来和我聊天,她问我:“你觉得我理所当然吗?”
我还没觉得哪里不对劲,已经觉得脊椎被风吹着,我敲了敲后脖颈,拢了拢衣裳想取暖。
玹袅飞又说:“我当你是好人。”
我说:“京中没有好人。”
玹袅飞前额头发有些乱,她说:“初见时太尉府那些瘟死的婆子给我灌避子汤,你曾叹我命不好。”
我想想是有这样一回事,她又说:“难怪你如此说,原来我命在你手上。”
我才恍然大悟她已经离世,怎么会还在我眼前,我掐了掐自己手心,一点痛感都没有。
鼻息探得一丝馥郁香气,又是卜诡山乱七八糟的药,刚才闻到的哪是雨后清新,就是曼陀罗花的气味。
我记得宿莽与亭魄对峙时的景象,他们都不太能自主的从幻境中醒来,连他们都不能,就别说我了。
玹袅飞走过来碰了下我肩膀,痛感从左肩直至左腿,左半边身子都感觉遭受了重大的撞击。
这绝对不是梦境里会有的感觉,我也不觉得这是现实,现实里不会见到这样活生生的玹袅飞。
所以我在幻境里,但疼痛是现实中遭受的。
强烈的不安感袭来,即便遭受了这样的打击也没有清醒的迹象,而且还不知道这撞击是怎么发生的。
我顾不上玹袅飞的样子在我面前,集中精神回想着宿莽和亭魄对峙的那天。
疼痛正在消散,好像不是什么要紧的危险,不知道是什么人来打我一下,又离开了吗?不过他武功一定很好,左半边瞬间产生的痛感。
玹袅飞说:“你不要忘了,我丧命是谁促成的。”
原来这是我最恐惧的东西,不是对玹袅飞变成鬼怪的担忧,而是促成她丧命的原因。
我明明害怕的不敢说话,却不受控制的张了张嘴巴,眼前的傍晚红光瞬间变成了一盏烛火。
亭魄松开我的下颌,我口中有清凉的感觉,他刚才给我吃了解药。
我一把抓住他手腕:“你要知道什么尽管问我,别让我置身幻境。”
亭魄没有急着甩开我的手,他说:“我的手段没有这般拙劣。”
“我面前你就别装了。”我松开他手腕,揉了揉左肩还没缓解消失的痛感,想起那段理智走失,被控制着依赖晏潇的日子,我说:“我又不是没被你坑过,曼陀罗花,等你们都上了西天,我就去卜诡山把它们都撅了。”
亭魄满脸无语:“这次不是我,若是我定让你睡的沉沉的,不会给你留能从矮炕上滚下来的力气。”
我方才注意力都集中在亭魄身上,根本没觉得自己坐在地上有什么不对劲。
亭魄说:“你尽管去把卜诡山的曼陀罗都撅了,别忘了还有那红色的曼珠沙华,别留下一朵让他们找见,卜诡山早该四散。”
我把口中还没化完的药吐掉,他嫌弃的皱眉:“不能用帕子挡着点吗?”
我拿出帕子把嘴巴挡住。
亭魄白我一眼:“现在还挡什么,你已经吐完了。”
我把帕子放下。他说:“你可知我这解药价值几何,竟然就给吐了。”
我开始翻找装解药的荷包,顺便和他说:“这东西吃一整颗我睡不着觉,跟打了鸡血似的。”
我找到了荷包打开封口给他看,我说:“这东西很值钱吗?我有这么多。”
他看着药一怔,捏出来一颗看了看,确认这就是卜诡山上的解药后幽幽的看着我,“宿莽给你的。”
不是询问而是肯定,我说:“不是,总之是你们卜诡山的人。”
亭魄没太在意这个,活动了下膀子跟我邀功,“我把你从幻境里救出来,你是不是该报答我?”
我说:“你也让我进去过,所以扯平了。”
“你倒是不吃亏。”亭魄哼笑一声,他仔细打量我,就像是发现了我不为他知的一面,带着质疑和好奇的眼神。
墨云宫的墙上都是贤王府的高手,亭魄竟然能进来,而且我白日里见到晏潇时,他也不在晏潇左右。
若是亭魄在晏潇身边,想来晏潇也不会有想跑的念头。
亭魄打开窗子给我看,墙上已经空无一人,视线向下,都在墙根处躺着。
“他们还活着吗?”
亭魄说:“做梦呢。”
他眼神飘到外面欣赏自己的杰作,只一眼就变脸,迅速关好了窗户对我说了句自求多福,就消失在梁上黑暗处。
亭魄一直是晏潇身边稳妥的存在,他和宿莽都自带神秘感,他们好像有很多退路,不会被人扼住喉咙。
所以他变脸的样子让我很慌张,一时间失去思考能力,赶快歪在贵妃塌上装作正在做梦。
这算是明智的做法,因为跑不远的。
晏洺推门而入,他站在远处并不走近,他把手里的一把干花扔在地上,我眯着眼睛刚好能看见。
片刻后闻到屋子里的香气更浓郁了些,我有点后悔吐了解药,这香气太冲我怕顶不住。
不过好在只是一把干花,卜诡山的方式要高明许多,曼陀罗花只是其中一剂药。而晏洺似乎只有曼陀罗。
贤王府看来没有卜诡山的人。
他开始看我,我猜测他可能期待我有什么反应以验证他的花对我有作用,我想起来墙角下睡着人面有微笑。
我刚想笑一下装的想一下,好在及时想起来外头的人是亭魄弄睡的,而我是这破干花,怎么会有一样的效果。
晏洺走过来朝我泼水,我根本不敢醒过来,茶叶就贴在我眼皮上。他继续朝我泼水看来是想让我醒过来。
我只好试探着睁开眼睛看着他,不知道他这是何用意。
僵持片刻后,他伸出两根手指,问我:“这是几?”
我:“…”
他想像晏潇一样让我变傻。这是什么绝世笑话,我上次能变傻是因为有卜诡山的亭魄,而他竟然觉得自己光靠一把干花就能达到同样的效果。
我合理怀疑他应该也没少闻,不然为什么如此天真。
晏洺又问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
“晏浔是你什么人?”晏洺问我。
他好像一定要听到我说话,我想了想,告诉他:“不知道。”
他明显松了口气,我捂着太阳穴不理解他,我一直不觉得他比晏浔聪明。
晏洺也诡计多端,但却没有晏浔能沉得住气,自然也没有晏浔那般心思缜密。
我见到的晏洺,暴躁易怒,有暴力倾向,感情纠葛混乱,不止玹袅飞和吕酥幼,甚至还有苏绝。
晏洺从袖口拿出折成一小块的纸,一点点展开后放在矮炕的小桌上,他不太客气的把我拽到桌案前。
我看着上面的字,随便打量了几眼,我不习惯看竖着的字,又是繁体字,我只看到了前面一部分。
这是认罪书,承认我自己是嘉懿王妃私生女,承认我和晏浔有夫妻之实。
晏潇尚在晏洺控制中,晏洺已经开始冲晏浔来了。
我若签了这份认罪书,我和晏浔就都完蛋了。
晏洺好狠毒,我根本就是来路不明,竟然能被他诬陷成嘉懿王妃的私生女,而我和晏浔有夫妻之实的事除了浔王府内院的几个人,根本没有外人知道。
他根本不知道,他也不在意,他只是单纯的要诬陷我们。
嘉懿王妃的私生女身份一旦坐实,这将是古氏的巨大丑闻,别说我必须上西天,只怕嘉懿王妃的坟都得给撅出来。
我额头冒汗,忍着心惊胆战把纸张拿起来正面看看翻过去看看,然后把纸一撕,吃掉一半。
古时候的墨汁是丑的,气味直冲天灵盖,我硬着头皮往下咽。
另一半我故意把字折到里面,没想到除了墨是臭的,连纸都劣质到令人发指,墨已经渗透到了背面,折了也是白折。
我这次没敢再嚼,直接生咽,噎的直翻白眼。
晏洺也不阻拦,看我吃完了从袖口又拿出来一张一模样,非常贴心的询问我:“吃饱了吗?”
我抿了抿嘴无话可说,他把纸展开把红泥放在一边,他极力做出温柔可信的样子,只可惜天生长了一张刻薄晦气脸,怎么装都装不像。
他说:“来,用手按一下红泥,再往这纸上按一下,我就给你糖吃。”
我不管,我听不懂。
晏洺沉默片刻,他从怀里取出一根针,眼神逐渐冷下来:“给过你机会了,是你不领情。”
我直挺挺向后倒,摔在地上后从软榻上拿到以前藏好的匕首。
晏洺吓了一跳,从矮炕上起身走过来想扶我。
看见我没哭没闹他就蹲在我旁边,他说:“我再问你一次,你要不要把红泥按在纸上?按了我就给你糖吃,不按的话我就只能帮你按了。”
“看见了吗?”他给我展示几乎看不见的纤细银针,他说:“你知道除了那钵里的泥,还有什么是鲜红的吗?”
晏洺是真的吓人,不明白苏绝是如何和他纠缠上的,实在是不理智。
我装作听不懂。远离他的那只手背在身后,攥着匕首。
他拿起我离他近的一只手,掰直手指,银针刺了一下,立刻流血,我想挣脱,他拽着我的手去往纸上按。
我不能按。
我的力气没有他大,在手即将要按在纸上时,一滴血掉在纸上。
晏洺无意识的咒骂我:“你这杂碎还是个犟种,光是你害死璇儿一件事,我就该把你丢到野岭去听听狼嚎。也不去看看龙椅上那位都半疯了,你又当什么烈女。”
我迅速把匕首卡在他喉结上,他以为我现在该是个傻子所以没有防备,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脖子上冰凉的东西是兵器。
我收了收劲儿防止匕首掉下去,我说:“谢天谢地谢贤王陛下我还能见到陛下,我再也不会,离开了。”
这句话我以前更他说过,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
他真该记得,那天苏绝才离开贤王府,玹袅飞还没有死,吕酥幼的嬷嬷还肯管玹袅飞有没有生子的可能。
他一如那天,脸颊肌肉因愤怒而突突的跳,他和晏潇差不多,都没什么长进,也就起点比晏潇高那么一点。
我拍拍他脸颊肉,问他:“这次你看到我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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