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天卦上上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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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浴室里关冉冉的惊呼声,小丫头赶紧冲进来,慌不择路的与李巽江撞了个满怀。
李巽江稳若磐石,小丫头却被撞开一边,醒过神来一个激灵,匍匐在地上惶恐求饶:
“小爷饶命,丫头也是担心小姐,这才…这才冲撞了小爷,小爷饶命!”
这样说着,她战战兢兢的抬起眼角瞥了一眼沉默的李巽江,见他神情严肃不带丝毫笑容,小丫头更紧张了,小脑袋点在地上,冷汗都下来了。
良久,才听李巽江沉声道:
“无妨。小懒猫刚才受了点惊吓,现在应该没大碍了。你多安慰安慰她罢。”
丫头赶紧应了声好,便听他又道:
“里头的镜子碎了,你带她回房里梳妆吧。我带来的箱子里有道符纸,玄少手书的,贴镜子上,旁的会反光的物件,尽数收起来,收不起来的拿布盖上。让下人们都警醒些,明白吗?”
小丫头想了想,认真点点头,小心翼翼问道:
“是…有人要对小姐不利吗?”
李巽江不置可否,半晌,轻叹一声:
“有潜力的人,总是更造人嫉妒些。总之就麻烦你们照顾好她。”
“有潜力?”
重复着这三个字,小丫头的眸光里浮现出期待的星芒:
“我家小姐有潜力?那就是说,我家小姐很厉害,是吧是吧?”
自家主子厉害,小厮们才不会被人欺负,到哪里都是这个潜规则。
李巽江嗯了一声当做回答,话锋一转,道:
“时候差不多了,快帮小懒猫更衣梳妆吧,今晚是铭阳阁的大日子,千万别迟到。”
说完这话,李巽江告辞离去,小丫头兴奋的在原地转了好几圈,这才勉强冷静下来,蹦蹦跳跳的往里屋去,喊小姐的音调染着不加掩饰的快乐。
一个小时后,关冉冉主仆二人便混迹在了入场的人群里。
吃个饭还搞这么大阵仗,关冉冉有点儿看不懂了。
小丫头一路跟着她碎碎念,即便此刻也没打算收声。
其实她对关冉冉的首秀极其紧张,这一点关冉冉明白,因此也并不反感,便也由她絮叨,偶尔出声应付她。
“小姐,一会儿进去了,咱们别往前头挤,在后面就好了。”
“好。”
反正大约跟里面的人都不认识,又经历了方才的劫后余生,关冉冉也没打算往前去。
“小姐,刚才做给您看的拜月礼确实记住了吧?真的会了吗?”
“记住了。”
屈膝礼本来就不难,对于关冉冉这个曾今武术舞蹈双休的练家子来说更是易如反掌。说来也奇怪,这个行礼方式似乎在于她的记忆里存在很久很久了,她就好像只是做了个复习,所以特别轻而易举。
“小姐,我觉得您这身还是朴素了点,要么我回去给您再取点儿首饰来?”
“不用了。”
李巽江给她送了各种款式的衣衫首饰数十套。关冉冉长期潜伏在汉服圈舔屏,一眼便认出这些衣服无一不是“宴岁华衫”的限量款,转好几手,价格都不降反升的那种。穿着这种动则上千上万的华服,她实在不知道“朴素”二字从何而来。
可是当她跟着路引进了大厅,方才明白小丫头说的“素”并非“朴素”,而是颜色清寡了些——相较于大厅里一众姹紫嫣红的绫罗霓裳,她这身象牙白的坦领襦裙着实单调了些。
隐约听得谁小声说了句:“她来了。”
关冉冉只觉得身旁原本熙攘的人群霎时静了一半,或是好奇,或是不屑,甚至是鄙夷的目光纷至沓来,周遭的空气仿佛被这目光凝固成了无形的墙,迎着她压过来,压的她无法喘息却无处可躲。
这份压迫感似乎能唤醒她潜意识里的不安,将她心底里的恐惧和自卑无限放大,让她不禁觉得自己该是来错了地方,冷汗簌簌落下,步子也越来越慢,最终停在原地。
此时此刻,她没缘由的的觉得头昏眼花,小丫头的声音都听不真切了,耳朵里只有纷繁嘈杂的讥笑嘲讽。
前所未有的,她想逃,仿佛只有逃离这里,才能结束这场精神上的折磨。
后退的步子还没迈开,身后想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冉冉,没想到你的动作比我还快!”
温暖的手掌搭上她的肩膀,她眼角的余光瞥见来人拇指带着的碧玉扳指,方知身后之人定是李巽江无疑,半个时辰前被他救下的场景倏的闪回脑海里。
双颊倏尔通红,她下意识想从他臂弯里逃开,可他仿佛看穿了她,手掌将她搂的更紧,还哥们儿的拍了拍,道:
“别理她们,他们对新来的都这样。不过好在你不必与她们为伍。”
这样说着,他又将她揽近了些。
环绕在四周的嘲讽谩骂皆噤了声,碍于李巽江的存在,围观众人不得不垂首让开路来,于是关冉冉看到了人群深处站着的熟悉身影——宽阔厚实的肩背便是在夜蓝色的立领西服里,依然魁梧出众。
这身影,除了鹿传山还能是哪个?
寄居在咖啡厅的这些日子里,鹿传山是很照顾她的,只是见到他的机会非常少。白玄说,闫允烈交代他去完成非常重要的任务。可眼下从他脸上的创可贴来看,这任务执行的并不顺利。
大概是感应到关冉冉的目光,鹿传山转过脸来看她,见是她,刚毅的方脸上立刻洋溢起笑容,抬手对她挥了挥,而后便阔步到了关冉冉和李巽江身边。
这边才寒暄了几句,却听得汽笛声响起,沉闷的轰鸣声自地底下传来,仿佛某种大型机械被启动了,四面墙壁便在这隆隆声中缓缓沉降下去。
关冉冉原以为自己所在的地方该是个偏厅,却不曾想在这厅子是套嵌在正厅之中的,而正厅更是大的不可思议,环绕着整个大厅还有一层挑高的二层作为贵宾厅,闫允烈此刻就在最大的那间贵宾厅凭栏立着,纤长的手指间拈着一尊琉璃盏,酒浆轻晃,在杯壁上留下一层好看的琥珀色。
“呦,茶楼老板娘今儿怎么这样好兴致,往年的飨月宴她可是从不出席的啊。”
李巽江饶有兴致的一句话,将关冉冉的目光转向隔间里坐在白玄对面的女子,轻透的蚕纱大袖罩衫下隐约可见凝脂般的肌肤,剪水秋瞳,朱唇含笑,仿若画卷上令画师魂牵梦萦的绝世佳人。最动人的,莫过她嘴角那颗朱砂痣,画龙点睛一般的,让“画中人”活了过来。
鹿传山对他的这番话颇为赞同,感叹道:
“谁说不是呢。这不半个时辰前,宴海楼出了支签子,天卦上上签,说是什么……大浪淘沙之类的…”
“大浪淘沙?”李巽江反问,眉头不禁蹙起,想了片刻,惊呼道:
“可是39卦,九曲黄河万里沙?当真是天卦上上签?”
“签子什么内容我个粗人哪儿记得到啊,”鹿传山憨笑两声,正色道,“虽然签子的内容记不得了,但是天卦上上签是没错的!所以老板娘才临时赶过来,就是来沾喜气的!”
宴海玉签共有三种卦向:
人卦,尽人事而听天命。
天卦,奉天承运,便是凶卦仍可为。
地卦,因果判命,虽是吉向也藏凶。
眼下既是出了个难得一遇的天卦上上签,那必是件值得期待的大事。
“天卦,39卦,九曲黄河万里沙……”李巽江喃喃着琢磨个中玄机,自言自语道:“莫道谗言如浪深,莫言迁客似沙沉。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
他忽而又想起早前那支“凤去台空江自流”的签子,不觉将目光投向身边一无所知的关冉冉——他忽然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这两支签子似乎都是为她而出。
这边诧异着不及细想,便听得鼓声大作,仿佛自九天之上盘旋而下,有一雄浑男声伴鼓声而起:
良辰吉时,天地新张,铭阳诸子,拜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