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江莲心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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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苓意识还是不太清醒，他体内的妖丹并不是自己的，一旦情绪剧烈波动时，维系妖丹稳定的魔蛊甚至封印蛊虫的禁术都会受到影响，稍有差池就会被宿眠在禁术内的“煞气”所反噬。
可他知道，他还不能死。
自在龟家醒来的那日起，修得大成报仇雪恨就是他苟延残喘中唯一的信念。
恶獠一日不死，他便要好好活下去。直到将那些站在高台上吃人的恶鬼，一个一个都拉进地狱的泥潭中，他才能在炼狱里安心的合上眼。
意识混沌之间，他感觉有人紧紧抱住了他，他挣扎了几下没挣脱，便也作罢。
紧接着，一道湿热的触感贴在他的额心，清凉醒脑的感觉从额心传来，抚慰着他身体内混乱的煞气。
鼻尖隐隐有香火的烟气，他感觉不停下坠的魂魄像是被人接住，疲倦感铺天盖地而来。
不同以往清醒时那种惶惶不安，这次却是从心底里涌出的安心感，让他忍不住想沉溺其中却又不敢就如此放任自己。
“狐双夜……”他闭着眼，声音沙哑的不像话：“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狐狸。”狐双夜声音轻柔而坚定，他虔诚的将头抵着狐苓的额头上：
“我是兄长的狐狸。”
“……胡说，狐狸怎么会化煞。”
狐苓疲惫的想着，他像是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如同一根被压断的稻草，还没想出个结果便倒在狐双夜的怀中沉沉睡去。
狐双夜拥着他沉睡的狐狸，一对金眸燃起熊熊烈火，在黑暗中耀眼夺目。
他不知道狐苓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属于狼族的妖丹，诡谲莫测的煞术——
不过没关系，他总会查清楚的。
狐苓过去所失去的，他要千倍百倍的为他讨回来——
管他是妖、是人、还是高高在上的神明，胆敢伤害他的狐狸，他定要叫他们加倍偿还！
第二日狐双夜哈气连天的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床上已经冷了一半。
他昨夜为臭狐狸化了大半夜的煞气，结果大早上连个对方影都看不到，狐双夜不由心中一堵，连带周围的气压都直降了几度。
“去哪了？”他摩挲着还残留有妖气的被子，冷声道。
一缕紫褐色的烟连忙从他身体的溜了出来，落在地上化成了一位紫褐锦服的少年。
出来的动作太快，少年头上插得玉瓶簪都斜了几分，松垮垮的吊在头上。
“狐小友一早便出门了，现在正要操控着‘赵大人’往医馆去。”眼见自家仙君摆着张臭脸，他赶忙将两只手都举了起来。
——又是医馆！
狐双夜心里更烦躁了几分，他去医馆干什么，是去看那个喜欢缠着他的女人？
那女人有什么好？
是能给他心头血助他修行，还是能为了化解体内煞气，或是那张皮囊看上去足够好看？
明明乖乖待在自己身边就好了，日后他想要什么自己给不了他？助他成神成仙也好，替他杀了那些肮脏的蝼蚁也好。
明明只用这样简单……那只没良心的臭狐狸！！
“嗝，仙君，您去哪啊？！”苏芝吃个荷花酥的功夫，就看见自己仙君怒气冲冲的大步往外走，赶忙将腮帮子塞满从身后追了上来。
“等等小仙——”
驿站内。
经过一夜的休息，赵大人的脸色已经好了不少。两个小厮不敢怠慢，一早就出门去买功德匾。
木匠家的功德匾有不同款式的好几块，定下来只需要在留好的位置刻上名姓就可直接抬走，方便又省时。
两小厮选了做工最为精良的一块，付了钱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功德匾便做好了，他们扛着匾回到驿站时，狐苓刚好正操控着赵大人起身。
两小厮见势赶忙将手上的功德匾放下，张罗着替主子梳洗冠发。
“老爷，功德匾做好了，您看我和阿贵什么时候给江大夫抬去？”阿福一边给赵大人梳整发冠一边问道。
他悄悄将几缕白发敛入袖中，忧心忡忡的想着：老爷大病了一场后头发掉愈发厉害了，回头到了江州得找个最好的厨娘给老爷好好补补。
赵大人咳喘了几声：“我一会要亲自登门给江大夫道谢，你们将匾带上与我一道同去。”
阿贵阿福应了声是，阿贵还有些不放心：“老爷身子骨还不康健，不如就让我和阿福去，老爷莫出门再吹了风。”
“哪里轮到你两小儿说教。”赵大人站起身，掸了掸衣服：“去取我狐裘来。”
阿贵不敢多言，从木施上取下狐裘，仔细为主子穿戴好，又不放心得下楼为主子灌上两个汤婆子。
等到都拾掇好，狐苓便再后面操控着赵大人出了门。
医馆在西街，赵大人腿脚慢，从驿站到医馆足足走了一炷香。刚到医馆门口，正瞧见江郎中面色焦急的往医馆进，赵大人连忙出声叫住江郎中：
“江大夫——”
江郎中步伐一顿，回过头目光落在赵大人身上，神色短暂的诧异，随即点点头：“赵大人看起来身体无恙了，恭喜。”
说完他又拱了拱手，语气匆忙：“还请大人恕在下失礼，江某现在急着寻找小女，改日定携小女一起登门探望大人。”
“哦？江小姐出了何事，我这两个仆人向来伶俐，不如叫他们一齐帮江大夫找找。”
狐苓掀起眼皮，眉头微蹙——这江家医馆附近怎会有股骚皮子的味道，黄家难道已经追查到了此处？
江郎中像实在没了主意，此时见有人伸出援手，便简略地将昨夜江莲心清昨夜一夜未归的事情同三人说了一遍。
赵大人听后，当即让阿福阿贵二人随江郎中前去寻人，自己则留在医馆内等待。
随着几人的离去，狐苓便断开了对赵大人的控制，在他身上下了道障眼法，使得赵大人在旁人眼中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正准备出门时，在他的怀里忽然传来龟金金焦急的声音：“狐弟——狐弟——”
狐苓怔愣了片刻，随即从怀中摸出一面发着青绿光的龟纹铜镜来。
这是龟金金以前送给他的镜子，自打那件事发生以后，龟金金怕他再叫人欺负了去，便将玄武宝镜一分为二。
将龟镜送给了他，自己则留下了蛇镜，只要将这两面镜子戴在身上，无论两者离得多远都可以随时通讯。
“龟兄。”狐苓赶忙应声。
龟金金听见他的声音，先沉默了半晌，随即噼里啪啦地痛骂出声：“好你个臭狐狸，下山了也不跟兄弟说一声，害老子白担心那么久！”
“事出紧急，我也是这几日方才安顿好。”狐苓只得苦笑。
“先不说这个。”龟金金语气匆匆，似乎有什么大事：“黄家已经知道我大侄儿偷了灵药，已经派了黄四郎前去捉拿你们。”
追来的竟然是黄四郎？
狐苓愣了愣，飞快说到：“我知道了。”说罢也不顾镜子那头龟金金喋喋不休的抱怨声，指尖在镜面上一划，龟金金的身影顿时消失在了镜子里。
他匆匆将龟纹铜镜往怀里一塞，顺着骚皮子的味道追去，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盛。
骚皮子的味道一直延续到后山附近的梨花林深处，此时梨子还未成熟，鲜有人会往这里来。
狐苓继续向深处走，萦绕着鼻尖的血腥味逐渐重了起来，单凭那血气的浓重，估计已是凶多吉少。
狐苓心中一沉，快步向前方走去。
两侧雪白的梨花快速向后方退去，前方不远处终于出现了一个躺靠在梨树下的模糊人影。
——或许已经无法称呼那一团东西为“人”。
狐苓怔怔向前方走去，脚下像是有千斤重，脑中一片轰鸣。
散在地面上的素色襦裙被血液浸染，少女歪在手臂上的脑袋像是被野兽强行撕扯了下来，靠着连带的血肉堪堪吊在肩臂上，从脖颈到胸口有被剖开了道深可见骨的口子，胸腔里面的脏器全已消失不见了。
他下意识的对上了那双因为惊恐而放大的眸子，那里一片死气沉沉，就好像在无声控诉他所带来的这一场无妄之灾。
而在少女的身下，大片的血迹如同盛开的海棠，刺的狐苓透不过气，也睁不开眼来。
他苍白的嘴唇颤动着，却发出不了任何声音。
忽然，从他的背后传来一声虚弱的呼喊：“小郎君？”
狐苓的瞳孔骤然缩成一线，猛地转过身去。
后方的梨树下，缩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姑娘，她的眼眶黑洞洞的，鼻子轻轻一抽，空荡荡的眼眶便流下两行血泪来。
“江姑娘，我……”狐苓心乱如麻，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往下说。
他知道自己此时应该向她道歉，但她没有理由去原谅。
她本不应该毫无生气被遗弃在这里，要不了多少年，她应该会找到属于她的如意郎君，三书六礼四聘五金后，披着红盖头笑眼吟吟的嫁过去。
狐苓闭上眼，轻轻握住那双布满血污的手。
“对不起。”他沙哑着声音说道。
江莲心偏着头，从黑洞洞的眼窝中打量着他，语气轻轻的：“我好像死了。”
她看了眼躺在血泊中的自己，随即抬手拍了拍脑袋，“我记得来了，昨夜阿耶到赵大人那去了，我就和阿弟独自留在医馆里。后来进来了个奇怪的人，他问我身上为什么有狐狸的味道，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便又仔细说了一遍——原来小郎君你是狐狸啊，难怪长得那么好看。”
狐苓紧紧握住她的手，源源不断的往那透明的灵体的浇筑着妖气，以免让升起的太阳灼伤少女脆弱的灵体。
江莲心偏了偏脑袋，像是想了好一会，才继续往下说：“然后他就叫我带他去寻你，我觉得他不是好人当然不能让他找到你，于是我就带他在镇上绕圈子。”
“后来他发现了不对，就掐住我的脖子想逼问你的下落，我没告诉他，再后来——”她的眼神突然茫然了几分，“再后来的事我就记不清了，醒来时我就已经在这里了。我想回镇子里去，可怎么也离不开这里。”
狐苓苦涩地张了张嘴：“你……”
“你怨气深重，已经化作厉鬼，又被法器所镇，自然离不开此地。”一道清朗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
狐苓猛地抬起头，心中骤然一紧。
远方，气宇不凡的少年正逆着光大步朝这边走来。
“不过，我有办法可以帮你。”狐双夜走到二人面前蹲下身，神色淡然：“虽不能替你还阳，但也能让你以鬼身行走于阳世。”
江莲心微微一愣，有些犹豫地看向了狐苓。
不过狐苓此时并没有注意到她的视线，反而定定望向那个玄衣的少年：“你有何办法？”
“兄长那还有两根千年老参，取一根放到她嘴里。”狐双夜顺着抓住了狐苓的手，顺势将他拉到自己身边。
“之后再将她的魂魄附在另一根老参中，此处有阴器坐镇，稍加调整便可用做养尸。”
“她的尸首埋于此地，七七四十九天后，魂魄便可修习鬼修之法行走阳间。”
狐苓心中一震：“此法当真可行？”
“自然可行！”苏芝叉腰站在麒麟的识海中对质疑之声愤愤然：“小仙活了一万年什么没见过？”
狐双夜金色瞳孔危险的眯成一条线：“兄长这是在疑我？”
狐苓心知他又要闹脾气，轻叹了一声：“我向来是信你的。”说罢，他伸手在虚空中一抓，两根老参便出现在他手中。
按照狐双夜所说，狐苓准备上前将其中一根老参放入了尸体口中。
狐双夜敏锐的觉察到狐狸握住老参的手微微发抖，便主动走上前挡在了他面前，替他遮去背后少女凄惨的死状。
“我来。”他伸手接过老参。
背对过狐苓，他勾起唇角冷笑一声，随即毫无敬重地将老参一把塞进了尸首口中。
不远处的江莲心：“……”
死去多时的尸体在含进老参的一瞬间诡异的抖动了两下，大睁的双眼缓缓合了上，就连江莲心的身边也逐渐出现一圈黑气。
狐苓变回原型，按照狐双夜所选的地址刨了个一丈深的坑洞。狐双夜又在周围走走停停，用术法砍断了几颗梨树，江莲心身上的黑气越发浓厚起来。
坑挖好的时候，狐双夜从梨林中默默走到狐苓的身边，从背后轻轻捂住他的眼睛。
“莫看。”
少年清朗的嗓音温柔的仿佛对情人低语，狐苓愣了愣，顺从的闭上了眼。
狐双夜唇角微微一勾，将额头轻柔抵在了狐苓的后背。随即他一侧头，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冷漠的看向不远处的尸首。
尸首似乎颤抖了下，片刻后竟似有生命一般歪着脑袋慢慢朝洞口趴去。到了洞跟前的时候，尸体毫无停顿，直挺挺的摔进了洞中，本就粘黏的不牢靠的脑袋顿时脱离了身体，滚了足足两圈才停下来。
飘在洞口上方的江莲疼的“嘶”了一声，下意识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她下意识张了张嘴，低头却正撞上狐双夜那冰冷的目光，顿时瞬间旗鼓偃息，化作一缕红烟飘回了梨树下。
暗中观察地苏芝眼见气氛不对，赶忙跳了出来，操纵术法将土坑填了回去：“尸阵已成，还请仙君快些将魂魄引入老参。”
狐双夜哼了一声，松开了遮在狐苓眼前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