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化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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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出门便撞上这么大一桩喜事，狐苓索性大手一挥，在岁庆坊多买了些小崽子爱吃的果脯，足足用油纸包了三大袋。
买完果脯他也不着急往回走，反而在街对面的茶水摊上要了杯凉茶，目光如炬地盯着驿站内进出的官员。
他仔细将进出几位官人的模样记在心里，今夜便准备幻化成这些人的模样进入驿站探探虚实。
便宜小摊上的凉茶甚是涩口，狐苓只抿了一口，便皱着眉头丢到了旁侧。
与此同时，客舍内。
苏芝坐在床边的交椅上，两手撑开一方水纹结界，目光死死盯着床上被一团金光包裹住的麒麟。
半大的麒麟崽子盘坐在床上，浑身的鳞甲上不停浮现出古怪的朱红纹路。
随着这些纹路在身体上游走，他的鳞甲逐渐变的透明平滑，所有的纹路慢慢汇聚到他头顶那一对熠熠生辉的金色鹿角上。
突然一道莲花印隐隐绰绰的浮现在他的眉心，气血在胸腔处剧烈翻涌。
他闷哼一声猛地仰起头，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上滑落，顺着暴起的青筋从额角一直流到脖颈，巨大的能量从他身上爆发，结界瞬间被冲击出一道裂纹，金光顿时照亮了整个房间。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苏芝只觉得像胸口被重重砸了一拳，他此时也是强弩之末，张嘴就喷出一口鲜血来。
浓稠的血液洒在结界上，融入水纹中，慢慢将缺口逸散的金光压了回去。
“仙君…咳咳……”苏芝抻着脖子，用力喘了几口气，才堪堪将结界稳住：“我快撑不住了……”
话音未落，一股巨浪般的威压猛地从麒麟身上向周围溅开，迅猛的气浪竟直接将苏芝掀翻出去数尺，重重摔落在地面上，一身老骨头摔得咯咯作响。
床上的麒麟骤然睁开一对金瞳，瞳孔凝成一线，身上的鳞甲迅速退去。芒芒金光之中他的身体不断被拉长捏塑，万千耀眼夺目的功德飘转在整个房间。
他低吼道：“回！”，无数闷头乱撞功德霎时像寻到了方向，如同流星般纷纷砸落在他身上，朱红的符文流转在他每寸皮肤下，白光一闪后又消失不见。
苏芝勉强捂住胸口，额头上的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入领口，他虚弱的抬起眼，望向床上盘腿而坐的少年——如漆的长发散落在少年精壮的上半身，眉心处一点莲花纹金光流转，即使只是简单的坐在那里，却也有种说不出贵气萦绕在少年的眉眼间。
还真是和识海里长得一模一样，苏芝心不在焉的想着。
不，应该是比几日前识海中的麒麟崽子更加耀眼夺目。经过业障烈火的打磨，少年身上那属于孩童的稚气逐渐褪去，身量愈发修长。
抬首间，眉眼中凌厉的气势如同刚出鞘的宝刀，凛冽逼人。
“小仙恭贺仙君。”苏芝强忍疼痛从地上爬起来，神色不由松懈下了，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容。
狐双夜淡淡抬起一只手，打量着自己这副新身体。他的鳞甲化作了玄青圆领袍，衣襟从胸口处散开挂着肩头，肩背上用赤金丝线绣着麒麟腾云纹，劲瘦的腰线被一条蹀躞带勾勒出，衣襟和袖缘隐隐能看见几道祥云暗纹。
他慢悠悠从床上跳了下来，雪白的脚掌踩在生霉发黑的杉木板上，一步一步走到苏芝面前：“好看吗？”他眯起眼睛问道。
苏芝忙竖起了大拇指，发挥出十成的功力溜须拍马：“依小仙看，仙君实乃龙章凤姿，悦泽若九春！”
狐双夜矜持的点了点头，正想让他再多说上几句，苏芝却似有所感，忽地捞起袖子，手臂上的灵芝青纹隐隐泛光。
他忙说道：“仙君，狐小友回来了。”
狐双夜闻言也一愣，随即拔腿就朝床上跑。
只见他熟练的揉红眼角，好看的眉轻轻蹙起，在薄被上颤抖着缩成了一小团。墨色的衣襟滑落他脂玉般的脊背，好一副弱不禁风的楚楚美人样。
苏芝看得瞠目结舌，一时呆愣在原地，半晌也没说出话来。
余光瞥见还呆愣在原地的苏芝，榻上的“美人”淡淡侧过眼，从嗓子眼里一声冰冷的嗤笑，浑身瞬间爆发出逼人的戾气。
可怜的苏芝顿时打了个寒颤，他连忙化作一缕幽魂飘回了某只黑心麒麟的识海，顺便在心底默默为那只倒霉狐狸点了根蜡烛。
下一秒，木门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推开。
沉稳的脚步声渐渐逼近，随即骤然一顿。
幽绿的瞳孔不断放大，鼻翼不停翕动，狐苓愣在原地，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小崽子呢？”
床上的少年听见声响，缓缓探出半个头，正对上狐苓几分茫然的目光。
少年金色的瞳孔中闪过一抹欣喜之色，随即小心从薄被上撑起身，眉眼弯弯地唤道：“兄长。”
＂啪叽——”
狐苓手中的蜜饯掉落在地面。
……
片刻后，他迟疑的看着环在自己腰身上的少年，喉结很轻的动了一下：“……是因为千年灵芝？”
狐双夜将脸贴在他的胸口，乖巧地“嗯”了一声。随即他抬起上身，用那双小鹿般湿漉漉的眼睛盯向狐苓。
他声音很轻，语气中不经意带着一点委屈：“兄长是嫌弃我吗？”
狐苓如今连眼睛都不用眨一下，哄崽子哄得轻车熟路：“第一次化形便能如你这般好看的，放眼六届都寻不出几个来，我又怎会嫌弃于你？”
狐双夜这才又满意趴回了狐苓的怀里。
他现在虽还是少年的身量，但也比之前随时能钻进狐苓衣服里小崽子大了不知多少，紧紧抱住狐苓的时候，胸口处砰砰的跳动都能清晰的传进狐苓的耳朵。
狐苓脸上有些发烫，不适应的干咳了一声，抬手就想将他推开。
狐双夜就像是后脑勺生了眼睛，狐苓刚刚抬起手便被他捉住。他抓着那双指尖分明的手，轻轻按在自己胸口，抬头与狐苓对视。
“这里好疼。”他轻声说。
狐苓微微一怔，只感觉心脏上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起来。
小崽子才破壳几天，便因为贪嘴吃了千年灵芝而提前化了形，回想起小崽子这几日昏睡时难受的模样——他抬手在小崽子平坦的胸口上轻轻转着圈按揉。
“这样？”狐苓下手处处小心，生怕弄疼了那娇贵的小崽子。
“嗯。”狐双夜含糊地应了一声，那双漂亮的丹凤眼微微弯起，像只偷了腥的小狐狸：“要是兄长亲一口，双夜就兴许就不觉得疼了。”
少年人独有的嗓音像一把小勾子，软软糯糯勾的人心猿意马。低垂眸底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他不动声色的将手指穿插进狐苓的指缝之中悄悄扣紧，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腾起来似的颤动。
狐苓从未有过兄弟姐妹，也不知道别人家的兄弟是否也是这般相处的，但此时面对小崽子满怀期许的目光，他也只得硬着头皮在小崽子额心的莲花腾纹上落下一个吻。
“好些了吗？”他不确定的问道。
狐双夜没有回答，反而目光如炬的看向他。
那道目光是那么亮而有神，仿佛要他驱散一切其他思想，满目之中只剩下少年肆意的模样。
忽然小崽子眉眼一弯，用力怀住他的腰，喟叹道：“若能得兄长如此，再疼上几次也值了。”
狐苓被他磨得没了脾气，推了推小崽子毛茸茸的脑袋：“再多来几次我可伺候不起，好了就滚下去，我还有正事要办。”
“兄长要去何处？”狐双夜察言观色的本事不是盖的，一骨碌的从狐苓身上爬了起来。
“东街驿站有位赵姓官人病重，我想借此机会顶用他的身份。”狐苓慢慢坐直身体。
狐双“哦”了一声，又问：“兄长想何时动手？”
“快了，最迟今夜子时。”狐苓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株形如纺锤的子母草：“我方才扮作他的小厮，将母株压在了他枕下，一旦他咽了气子株立时就会枯萎。那时我再前去将鬼虫种入他颅内，此后他的一举一动便可为我操纵。”
他心情不错，神态不由多了几分慵懒，身后的尾巴不知何时衣摆下方探了出来，狐双夜的眸色顿时更深了几分。
“那晚上我也一同前去。”他不动声色的用被子盖住那条蓬松的大尾巴。
“不必。”狐苓摇了摇头，靠在床头阖眼养神：“你就留在这里好生歇息，过几日我们便动身前往江州。”
狐双夜这回倒也没有勉强，反而十分乖巧的压着狐苓手臂趴下。
他初化人形，的确需要时间打坐巩固。
更何况今日他得到的已经足够了，太过心急只会把生性多疑的狐狸越赶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