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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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灵洞出了件稀罕事，日日睡到午时起的龟家幺子龟金金，竟破天荒的头一个进了洞。
狐苓到洞口时，便见着龟家的小辈子在洞口整整齐齐排了一出溜。
领头的龟九郎拱着手恭恭敬敬的站在洞口，洞口正前方停了只半人高的绿毛旋龟。龟背上顶着座莲花软垫，苍绿色的衣襟自软垫垂下，一位哈气连天的公子哥正斜靠在软垫上。
见到狐苓走到跟前，龟金金才勉强算是有了几分精神气，撑着两只硕大的熊猫眼从龟背上跳下来，鬼哭狼嚎道：“狐弟，为兄恐命不久矣——”
狐苓右眼皮直跳，偏头看向一侧神色淡然的龟九郎：“劳驾，今日唱的又是哪出？”
金谷山赫赫有名的纨绔，除了修习术法，花鸟鱼虫十八般花样事事精通，欺男霸女样样都行。
也不知昨夜东南西北哪一峰上吹来的邪风，竟叫这龟大公子痛改前非，卯时未到便哭天抹地的现身于地灵洞口。
“回狐师叔话，族长有令，让我等卯时前护送九叔公进洞修习。”龟九郎躬身不卑不亢。
说的好听叫护送，说的不好听点，那就是押着龟金金进洞修行。大抵是龟金金那个做族长的老爹终于看不下去这个废物幺子整日游手好闲，故才专程派了龟九郎过来盯梢。
话音刚落，龟金金瘪了瘪嘴，不满的嚷嚷开：“我的好苓儿，你可知我今日几时起的——寅时！隔壁日日叫早的鸡老汉都还没打鸣，我爹便拿着棍子把我打起来了！”
龟金金这厮向来像是没长骨头，离开了软垫便整只龟都挂在了狐苓身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控诉昏君暴行。
龟家的小辈子们显然都习惯了这位祖宗的做派，此时纷纷仰头看着洞顶装聋作哑。
就在这尊大神鼻涕眼泪统统都往狐苓领子上招呼的时候，在那一句句声泪涕下的哭喊声中突兀的传出一声茫然的奶音。
“兄长？”
哭音骤停，龟金金噎在喉咙里的哀嚎上不来也下不去，憋来憋去最终变成了个响亮的哭嗝。
狐苓胸前的衣襟细细簌簌传出一阵动静，龟金金顿时瞪大了那双三角眼——只见那一片凸起在狐苓胸前的衣裳不停拱动，不一会竟探出个长了金角的毛脑袋来。
两只刚睡醒的妖精王八对绿豆，龟金金抻着脖子与那懵懂幼崽对视了半晌，顿时满脑袋的瞌睡虫都吓了个干净。
“狐弟，几日不见，我怎么连小侄儿都有了？”他咽了口唾沫，大惊失色。
狐苓只觉得脑门子嗡嗡作响：“他唤我兄长，你哪门子来的小侄儿。”
龟金金仔细想了想，忽然用力一拍脑袋，出走多年的大脑像终于回了门。
他的目光盯着紧紧贴在狐苓胸口的奶团子看了半晌，又讨嫌的伸手在那对小小的金角上拨弄了两下。
“鹿家那几个老家伙，倒真是宝刀未老。”他啧啧称奇道。
西峰鹿家修出金角的不过寥寥数位，半截身子都入了土，没成想竟还能老树开花又一春。
奶团子没来及得及缩回狐苓衣服里去，被龟金金戳了个正着，两只蹄子顿时委屈的抱着狐苓的脖子，小嘴一扁便哇哇哭了出来。
“你无事撩闲他作甚——这下可好了，你来替我哄？”狐苓一个头两个大，立时挥开龟金金那只讨嫌的爪子。
幼崽哭的抽抽搭搭的环在他脖子上，哑着嗓子一抽一抽颤抖着喊兄长。
龟金金尴尬的搓了搓鼻头：“怎生得这般娇贵，回头叫天雷劈一下，他还不得哭得背过气去。”
奶团子哪听得了这话，哭声顿时又大了起来，经洞壁回廊的反弹，听得人脑中嗡嗡作响。
就在此时，洞外变故突生。
昏暗的天空上惊雷骤起，寒剑般的白光破云而下，火光迸发间竟然将长在瀑布外的歪脖子劈去半枝。
矗立在洞内的众妖面面相觑，彼此被电光衬亮的脸上惨白的骇人，都被这等异像吓的说不出话。
龟金金动作一顿，低头看向幼崽的目光多了几分若有所思。
“……这是？”狐苓也不由怔在了原地。
“自然是天降异象。”龟金金哼哼了一声，唰的一声展开了手中的扇子。
“诸位都知道，昨日这金谷山上有位老祖宗飞升，想必此番正是在敲打我们地灵洞的大家要勤奋修行，切不可懒散轻慢。”
狐苓：“……”
这话虽没错，可从龟金金这金谷山第一纨绔子弟口中说出来，却总觉得哪哪都不对味。
好在龟家小辈十分捧场，即使面对地灵洞响当当留级生一号的高谈论阔，他们也能面不改色的给龟金金捧臭脚。
龟九郎掸了掸衣袍，上前一步恭敬的朝龟金金行了个大礼：“晚辈谨遵九叔公教诲。”
其余弟子也纷纷跟着伏地作礼：“晚辈谨遵九叔公教诲——”
狐苓摸了摸怀中小崽子的脑袋，龟家就这点不好，动不动就呼啦跪下一大排妖，倒有些像是山下那些古板的凡人。
奶团子这时也止住了哭，缩在狐苓的衣服里探头探脑的往外看。
见众妖俯首叩拜，这小家伙也不怕生，顺着狐苓的外袍，三两下爬到他肩头，朝着众妖嗷呜了几声，像极了巡视自己领地的小兽王。
狐苓有些好笑，提溜住小家伙的后颈：“你叫唤什么？”
“无妨无妨。”龟金金连连摆手：“你兄弟便同我亲兄弟一般，可曾给它取了名字？”
“……”
狐苓指尖一顿，像是才想起了这回事来：“倒还不曾。”
他也不曾料到那蛇蛋里会跑出这么个麻烦的玩意来。
“既然尚未起名。”龟金金慢悠悠将扇子一收，露出了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那不如——便叫狐双夜罢。”
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说罢，他“唰”的开了扇，抚掌大笑道：“妙哉，妙哉！”
狐苓口中淡淡“嗯”了一声，显然对这等给晚饭取名的伟业兴致缺缺，
只苦了站了另一侧的龟九郎，他凝视着一脸天真懵懂的幼崽，嘴唇蠕动着，几番欲言又止。
最终，他也只能暗暗叹了一口气，拱手捧和道：“……此子幸得九叔公赐名，日后定当福量周全。”
有龟九郎开了头，众小辈即使面上神色各异，却也纷纷上前恭贺夸赞，地灵洞前少见的其乐融融。
自此一切盖棺定论，命运坎坷的幼崽便捡了这么个便宜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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