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牛马导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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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照看着马副导的表情，忍不住轻笑一声。
她主动换了个话题：“录音师在那边站着呢，我估计是在等你呢。”
马副导回头望了一眼，表情已经恢复了刚才面对工作人员时的干练：“嚯，还真是。”
沈清照微笑：“那先不打扰你了，我走了。”
马副导急忙应声：“行，你带着这位，小朋友四处转转。”
马副导一时语塞，张着嘴想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吐出了个“小朋友”的称呼。
听起来有几分滑稽。
“行，”沈清照笑了，点点头，“还是老规矩，我直接去酒店前台直接取房卡？”
沈清照和马副导也不是第一次合作了，她很熟悉他带的剧组的行事风格。而且这个片场因为规模比较小，周边只有一座能容纳整个剧组下榻的酒店，也不会出现走错了等情况。
“嗯……”马副导可能是还没从尴尬里缓过神来，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又猛地摇摇头，矢口否认，“酒店房间有些手续问题，还没定好。你先把行李送酒店前台放着吧。”
“行。”沈清照没多想，随口应了一声。
“其他几位主演差不多都到齐了，中午我们一起吃个饭，”马副导招呼一声，“地点定了的话，我会发到群里的，记得看。”
沈清照笑着应声：“没问题，走了。”
马副导挥了挥手，转身往录音师那边走了，应该是继续忙去了。
车窗缓缓上升，漆黑如墨的玻璃隔绝了窗外繁忙的工作景象。
沈清照打着方向盘，一边往公路上行驶，一边跟贺斯白介绍这附近的景色；
“这片地方是这几年新开发的郊区，不少人会在周末时来这里度假野营。不过现在是冬天，来度假的人就少了很多。”
“前面那个快捷酒店就是我们要住的地方。周围有便利店，还有一些餐馆……再往前开，是一座小山，山上有一家温泉旅馆，和一个小公园。你如果有晨练的习惯，早上可以去山上跑步。”
贺斯白表情很认真地听着，看起来像一个初来乍到的游客。
但实际上，他对这片山地的熟悉程度，甚至比来这里拍过戏的沈清照更深。
他高中时期迷恋赛车，以江城市内的繁华程度，根本没有能畅快飙车的地方。
于是，他和朋友们就瞄上了这片郊区，外加那个小山。
沿着郊区大路一路飞驰到盘山公路，再开回市内，这条路线他闭着眼都能开回来。
就连山上那个公园的开发，都是他看着盖起来的。
“不过你早上出门的时候注意安全，”或许是心有灵犀，沈清照居然真的说起了赛车，“盘山公路上有不少赛车党飙车。”
贺斯白下意识地摩挲了下被纱布包裹严密的右手手腕。他乖巧地点点头：“好。我会注意的。”
两个人沿着公路一直开上山，在山顶鸟瞰了一会儿江城的景色，才下了山。
正好马副导也发来了中午聚餐的餐厅定位。
沈清照先开着车去了酒店，把行李卸下，寄存在酒店前台，然后又上了车，前往马副导发来的餐厅地址。
包厢里，已经坐满了男女，都是这部短剧的主要成员，三个主演，男一男二，女二。加上两个制片，以及一个马副导。
贺斯白这才知道，沈清照居然是女一号。
虽然他知道，短剧的含金量肯定比不上电视剧，但沈清照出手就是女一号，也让他有些吃惊。
导演据说有事，还没到，马副导招呼大家先吃。
这种饭局是社交性的，所有人都没怎么动筷子，只是不停地往杯里倒酒。
身为“数学顾问”，贺斯白也被迫喝了不少。
酒过三巡，见沈清照正在和制片喝酒，贺斯白也就没告知她，独自转身出了包厢，去洗手间。
这家餐厅一共三层，除了一楼是宴会厅，其余二层都是包厢。
被高分贝的笑闹声吵了一中午，贺斯白觉得耳膜都发胀。他不想在上洗手间的途中还要跟剧组的人寒暄，于是慢吞吞地沿木质旋转楼梯而上，来到了三楼的洗手间。
洗手间的位置在二楼正中间的平台处。三楼没开大灯，走廊墙壁上只亮着一排壁灯，散发出琥珀色的光。
水龙头的流水声混着女人们说话闲谈的声音。
贺斯白脚步一顿。
居然有人。
洗手间盥手池前的人显然不知道门外有人，还在散漫地闲聊着。
“……你说沈清照啊？”贺斯白听见一个女人笑着反问了一句。
是熟稔的语气，应该也是剧组的工作成员。
听见这个名字，本来决意走开的贺斯白停了下来。
他重新转过身来，微不可闻地撤了半步，把自己的身影完全地掩在拐角后的黑暗里，让自己的存在度降到最低。
另一个女人笑着应了声。
那个主动谈起沈清照的女声啧了一声，继续道：“看没看见，又带了个小男生来。”
“话说回来，这个小男生可比她之前那些男朋友都要帅。估计也是做模特的吧？气质那么好。”
又，之前，那些。
这些重点词语被他自动过滤了出来。
贺斯白微眯了下眼。
另一道女声假模假样地叹了一声：“同人不同命，她身边的富二代帅哥就跟她的资源一样，从来没断过。”
“……同人不同命啊。”女人半是嫉妒半是嘲讽地评价了一句。
或许是不想让嫉妒的情绪展露得太明显，说完这句话后，洗手间里的二人就心照不宣地换了个话题，聊起了剧组其他人的八卦。
门外的贺斯白也趁机悄声走了，折返回二楼的洗手间。
等他再次回到包厢，正坐在一旁沙发上，左顾右盼地沈清照马上停驻了目光，冲他笑着挥了挥手。
贺斯白也露出了一个微笑，朝她走了过去。
“怎么去了这么久，”沈清照随口问了一句，又继续道，“导演刚到，我领你去见一面。”
贺斯白说好。
“等会儿。”二人刚站起身，沈清照突然伸手示意停下。
她故作认真地反问：“副导演姓马，你先猜猜导演姓什么？”
贺斯白不知道女人为什么这么问，沉思两秒，还是老实回答：“不知道。”
“姓牛啊，”沈清照说完，又微微踮脚，凑到贺斯白耳边，小声说，“我们私下都叫他俩是牛马导演。据说他俩还要合伙开一个影视公司，就叫‘牛马公司’。”
明明是听起来是个很滑稽的笑话，但贺斯白根本无心玩笑。
少年整个身子蓦地一僵，眼神游移开，不敢看那离自己极近的，纤细白弱的脖颈，如鸦羽一般的眼睫。
还有……那勾着缱绻弧度的唇。
说完了笑话，沈清照退开一步，和少年之间恢复了正常的社交距离。
她光顾着乐，压根没注意到少年已经红透了的耳朵尖。
说曹操曹操到。眼见着不远处一个扎马尾的中年男人朝自己的方向走来，沈清照急忙低声提醒贺斯白：“那就是牛导演。”
贺斯白反应迅速：“好，知道了。”
二人说话间，牛导已经走到了面前。
“好久不见哇清照，”牛导打量了一下沈清照，夸道，“又变漂亮了。”
沈清照笑：“谢谢导演。看来我这些天的减肥有些成效。”
“是不是你经纪人逼你的？”牛导演啧了一声，“跟泰森定下你来演女一的时候，我就特地告诉他，你的体型正好，让他别让你那么辛苦减肥了。”
“没有，”沈清照含笑，“是我自愿的。这样能更贴合角色。”
“你呀，”牛导嗔怪一句，又定睛瞅了瞅贺斯白，语气有些不确定：“这位是——”
沈清照笑笑：“还没来得及跟你介绍，这位是……”
话还没说完，牛导抢答：“我知道！”
面对沈清照的怔愣，牛导显得格外游刃有余。他一脸“你不用多说我都记着呐”的自信表情，说道：“这不是你上次跟我说的那个，还没追到手的那个，会说三门外语的混血小哥嘛？”
一旁的少年正揉耳朵的动作僵了一瞬。
沈清照愣了愣，连带着微醺的酒意都醒了三分。她实在没想到牛导的嘴比马副导的嘴还快，果然大导更比副导强。
她回神过来之后，急忙否认三连：“不是，没有，你记错了啊！”
“我记错了？那一定你上次聊天时跟我说的那个体育系的了，”牛导演有些吃惊地压低了声音，“我去，这次你俩处挺久了呀，快两个月了吧？怎么回事？难道这个特别合你心意？”
虽然牛导贴心地压低了声音，但牛导常年在剧组工作，嗓门奇大无比，就算压低了声音，也只能保证聋子听不见而已。
沈清照不得不苦中作乐地想，太好了，公寓门口那个70多岁的保安大爷，估计是没听到她的八卦。
只不过……她又飞快往旁边瞄了一眼，少年已经把手放了下来，似乎是在认真地听着牛导演说话。
“还不是啊？难道是那个学服装表演的模特？”牛导苦恼起来了，“不对呀——你不说打死都不复合的吗？！”
沈清照嘴角一直强行维持的礼貌笑容都快僵住了。如果此时她手里有一坨抹布，她一定用来堵住这导演的嘴。
沈清照扫了一眼贺斯白的表情。虽然依旧是那张冷白病恹的脸，但她总觉得那双紧紧盯着地面的漆黑眸子里，多了些许刚才并没有的沉郁。
不对！
她干嘛要这么在乎贺斯白的表情？！
一定是尴尬昏头了。
“对，这位就是我认识的数学学霸，江大高材生，”沈清照连忙截住牛导演的话头，防止牛导演的话题再次跑偏，“正好我听说这剧的编剧没跟组，我把请他来，也算是给剧本的严谨度多一重保障。”
贺斯白朝牛导微微颔首，依旧是冷郁的语气：“您好。”
“你好你好，”牛导上下打量他几眼，很欣赏地问，“小伙子你是智商和美貌全面发展呀，外形这么优秀，考不考虑做演员？”
“不考虑，谢谢。”贺斯白微笑着，但语气却异常果决。
“好吧。”牛导有些遗憾，但也没强求。
等饭局散了，一行人兴致仍旧很高，两个制片人提议去唱K。
“行，”牛导大手一挥，拍板决定，“想继续玩下半场的就跟我走，想回去休息的，就去跟司机领房卡。”
众人互相对望，沉默片刻之后统计结果，居然只有沈清照和贺斯白决定回酒店休息。
“你俩真不去啊？”牛导有些遗憾地望着沈清照，“我最近麻将技术大涨，还想跟你来几局呢。”
“累了，下次一定。”沈清照笑笑。
牛导点点头，一旁候着的的司机把一个纸套递给沈清照：“这是您和贺老师的房卡。”
“谢谢。”
沈清照接过装着房卡的纸套，也没细看，转身就走。
走了一百米的距离，在寒风的呼啸声里，她隐约听见背后传来牛导喊她的声音。
估计是还想劝喊她一起去唱K。
沈清照不想去，毕竟明天就正式开机了，她今天要好好休息，看看剧本，养足精神。
于是她假装没听见，继续往前走。
一旁的贺斯白应该是听到了，但令沈清照有些欣慰的是，少年也没有出声提醒，只是非常识趣地沉默着，亦步亦趋的跟着自己。
因为喝了酒不能开车，二人走到马路边叫了车返回酒店。
车内开了暖气，热气翻滚着往脸上扑。沈清照感觉醉意上涌，于是靠在车窗上闭目养神。
车很快到了酒店楼下。
穿过酒店大堂，沈清照率先走进了电梯。她随手翻出酒店房卡，刷了一下。
亮银色的电梯门缓缓合上。
电梯内的两人并肩而立，银色门面上映出两道瘦长挺拔的身形，是那种仅看到轮廓就能预料到的是俊男靓女的身形。
只是。
沈清照懒懒地倚在电梯侧壁上。她打了个哈欠后，终于感觉意识清醒了几分。
也终于迟钝地察觉到了周遭的气氛有些过于安静。
回想起返程的这一路上，少年似乎也一直没有说话。
虽然少年一贯寡言，但在他们独处的时刻里，从来没有这么长时间的沉默。
在餐厅门口面对牛马导演时的沉默可以算作识趣，但这样长时间的沉默已经不能用“识趣”来定义了。
沈清照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于是借着挽头发的动作，悄悄向旁边投去目光。
少年盯着电梯门，抿着唇，似乎没什么说话的兴致。
沈清照依稀想起，自从刚刚遇见牛导之后，少年就一直兴致不高。
此时，更是明目张胆的耷拉着眼角眉梢，看起来恹恹的。
不需要多想，沈清照就已经猜到了让少年情绪低落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但她一贯没有向人解释自己行为的习惯。况且，对于那两位牛马导演说的情况，其实大致也都是真的。
但奈何液晶面板上象征楼层的数字缓慢变化着，离自己要入住的楼层还有稍远的距离。
她憋不住了，深吸一口气，终还是选择开口打破电梯内的沉闷氛围：“抱歉，让你在身份上受到了一些困扰，我会解释清楚的。”
少年沉默片刻，轻叹一声。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爽。
不……目前来说，他连吃醋的资格都没有。
想到这，他索性回绝了沈清照对于澄清的提议：“没必要。”
没必要澄清。就算是不实的传言，至少也会显得他们之间的关系亲密一些。
这下反而轮到沈清照愕然了：“什么？”
“没什么。”少年侧头，坦然与沈清照对视，随即歪头一笑，“到了。”
耳边恰巧传来电梯叮咚一声。
电梯缓缓停住，随即门打开。
沈清照转回头，率先迈出长腿，朝电梯门外走去。可能是在缺氧的电梯里呆久了，她一时没注意，纤细的鞋跟差点卡在了电梯和地面的缝隙之间。
重心不稳，沈清照趔趄了一下。
好在，身侧有一双有力的臂弯适时扶住。
少年轻声提醒：“小心。”
沈清照惊魂未定地道了谢。缓了片刻，才继续往前走。
身后少年语气冷静的话语，是对电梯里没聊完的话题的补充：“没想到我自己也会成为绯闻八卦的中心。但既然你我知道这不是真的，所以就当是有趣的玩笑，随便一听就行了。何必费力解释。”
对于少年的话，沈清照不疑有他，只当少年是善解人意，不希望她在这些流言蜚语上浪费太多时间。
而至于那句“有趣”的评价……
沈清照有些痛苦地扶额。
那哪里是有趣，明明是尴尬。
不去想了，她甩了甩脑袋，让杂乱的思绪更清明一些。
反正，接下来，总不会再遇上比让贺斯白旁听自己浪荡情史更尴尬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