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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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季历年以来都是冒着浮躁的热气,炎热的太阳炙烤着大地,考试的季节与冒着热汗似乎成了一种特定的联想,而今年高考刚结束没几天,天竟由晴转阴。
一早上,阴沉的天气稀稀疏疏下着绵绵雨,燥热的气温下降了一些。
陶烈起了个早,吃完早饭后刚准备出门,遇到了在院子大门旁举着雨伞在整理物品的陶尔梨。
陶烈问她:“你在干嘛?”
陶尔梨将手中的一本画本合上:“这看不出来我在整理东西吗?”
“什么东西?”
“也没什么,就一些没用的画册和图纸,我才发现我房间堆放太多纸张了,翻出来都是一层灰,放着也没用,就全收拾了。”
陶烈这才注意到她脚下倚着墙壁一沓沓本子都是她以前的画本,
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转身回到屋里。
周月实在看着早间新闻节目,陶烈走了过来,伸手跟她要手机。
“怎么了这是?”周月实拿出手机并开了锁,递给他:“你手机打不了电话了?没缴费咋不跟妈说?”
陶烈没应她,接过手机后在联系人界面查找了一番,忽然拨了一个电话。
他把手机附在耳边,响了两声后,那头被接通。
“喂?”
陶烈几乎没有停顿,说道:“有空吗?过来我家。”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像是反应过来了:“她怎么了?”
“过来!别废话!”
随即,电话被陶烈挂了。
他将手机放在桌子上,转身又走出了门。
周月实看着他的背影,低声念叨道:“这孩子,说话怎么这么没礼貌,也不知道给谁打了电话?”
说着,她把桌子上的手机拿回来,点开了通话记录,最新的拨出电话竟是打给盛正的。
……
盛正接到电话,在听见是陶烈的声音时,就预感到应该是陶尔梨出了什么事了。
虽说过去蒙受的冤屈慢慢在浮出清白,可是这又无异于重新揭开了已经结痂的伤口。
他也不清楚这种事情对于她来说会有多沉重,但仔细想想,被上司看不起,被骚扰,作品被剽窃,所有人都不相信自己的情况下,孤立无助,甚至还被倒打一耙……她那时一定很难受。
盛正这么想着,不知觉地将车提速。
赶到井堂街的时候,他看见门口的两人。
陶尔梨在摆弄着一些东西,陶烈在安静旁观着。
他下了车,与投来视线的陶烈对上了一眼,转头看向陶尔梨的背影以及她手中捧着的两个画筒,顺着画筒看到两三个画架和画板,估猜不下十本素描本和大大小小封面泛彩的画册,地上还散落了些图纸。
图纸上的画各式各样,本该充满了生气,可这些被她堆放在墙角的东西,霎时间没了生命力,就像只是一堆没用的废纸废料,等着收破烂的人来回收。
盛正走近了几步:“你在做什么?”
陶尔梨一顿,抬头先是看见陶烈看着她身后的眼神,下一秒,他转身走回屋里,似乎有意将这个场面交给她处理。
她看了眼手中的物品,轻轻将其靠放在墙边,然后转过身。
目光所致,是盛正有些清隽的脸,在阴天的笼罩下,显得有些阴冷僵硬。
“什么?”她明知故问。
盛正扫了一眼墙角的物品,又重复了一遍:“你收拾这些东西做什么?”
陶尔梨不以为然:“清理一下房间,怎么了吗?”
话中之意,是觉得她做这些事情,似乎与他也没有什么关系。
盛正盯着她,没有再吭声。
她沉默了几秒,转身继续收拾起来。
才刚把两个画筒拿起,胳膊就被一只手抓住,力道往后扯。
她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的伞掉了,人被拉进了他的车里。
盛正有意不在她家门口发生一些他将预料到的口角争执,一路开车前行,也没有个特定地点,只管往偏僻无人的地方开。
往中心大道的反方向开,在一片居民区的后方有个小公园,因为天气的原因,此时没有什么人。
被无故拉上了车,一路沉默到这里,陶尔梨有些气闷,车一停就开门下车。
其实在车里,她的余光瞥见盛正一路上的表情都有些严肃,她清楚下车后他会跟她说些什么话,所以比起自己闷闷不乐的心情,她更想逃避与他交谈。
“站住!”
走没几步,盛正就在后面喊她,她没有一点停下的迹象。
在被追上的时候,她发现再没有雨点落在她皮肤上那种湿哒哒的不适,她微微侧头一抬,发现是盛正在她身后撑着伞。
“我们谈一谈好吗?”盛正拉住她的手腕,让她停下脚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清理……”
“不要问了。”陶尔梨选择打断他的话,不想听他再郑重其事地问下去:“为什么你和小烈都在问我这问题,我清理我过去的画作这不是很平常的事情吗,我不可能把这些东西堆满我的房间放一辈子吧?”
她转身朝他说话的时候,人站在伞沿下,雨点又开始滴落在她的头发上。
盛正索性将手里的伞塞到了她的手里,另一只手像是在维护着什么迅速从她手腕往下伸,拽住了画筒的绳子后将两个画筒抢到了自己手里:“你不想跟我说实话没关系,但这些东西你不能丢掉。”
陶尔梨有些无语:“这是我的画,我丢不丢是我的事。”
雨水落在草地里的声音有种融化泥土的浓稠感,一阵风将一片黑压压的乌云吹来,雨势也逐渐变大。
“丢不丢是你的事?”盛正像是看穿了她的心事,打开画筒,将里面的画取出,摊开在她面前:“连我都知道,你最热衷的事情就是画画,你当初所付出的心血就在这些画中,你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都没画厌了的东西,你会舍得丢掉?”
没预料到他会说出这些话,陶尔梨承认有被他话中的字眼所刺痛,垂眼看了看他手中的画。
是一副风景写生,画中在一片草地上,两边灌木丛旁有一条鹅卵石铺开的路,正前方是一条小河,小河对面有一字排开的树,树前还立着一个水塔形状的标志性建筑。
好巧不巧的,画中的写生地点正是他们现在所在的小公园。
陶尔梨没来由地心里猛然一蹦跶,又在某些情绪的作祟中沉了下来。
她愣愣地盯着画,伸手将画拿起。
盛正见她有些茫然的样子,也没扯着画纸不给,甚至是做出递过去的动作。
她转过身,画中的小河就在自己面前,但是那个标志性的水塔形建筑已经被拆了,灌木丛和树木的样子与画里有点出入。
最不一样的地方是,画里的场景阳光明媚,树影下斑斑驳驳,阳光照射在水面与地面上,反射出来的光是那么愉悦活泼的。而此时的眼前,天空密云交集,阴沉沉的氛围下,树荫一片模糊昏沉,到处是一片湿漉漉的样子,水浸湿的叶子低垂下来,抬眼遥望,都是一片死气沉沉。
画中的世界明媚无暇,而现实就是这般阴沉难耐。
莫名地,鼻子一酸。
风很巧妙的在此时拂起。
陶尔梨扬手一挥,画从手中飞落,迎着一阵风,画掉在了水面上。
“陶尔梨!”
大概没想到她真的会丢掉,盛正的语气中也夹杂了真正的怒意。
陶尔梨感觉身边有一股风,不是别的,正是盛正从身边跑过的痕迹。
他朝着小河跑去,距离越靠近就越紧促。
陶尔梨一怔,目光紧紧盯着他的背影。
只见他大步跨入河里,伸手去够那张画,河水在流动,他就又往水深处走了一步。
河水虽不深,雨滴绵绵密密地落在河面上,看不清河底的形势,他像是踩到了光滑的石头,踉跄了一下,眼睛却直盯着那张飘远的画。
追了几步,手再伸前了一寸,终于抓到了纸的一角。
看着他湿透了全身,手还轻轻托着那张画,陶尔梨有些不可置信,不禁骂出了口:“你是傻瓜吗?”
说归说,她赶忙将手中的伞往他那边撑。
两人移步到公园廊道下避雨,随后她回去车里拿了条毛巾过来,递给他并说道:“呐,你全身都湿透了,快擦一擦。”
他接过毛巾,没有擦拭自己,而是很急促地轻敷在画纸上,尽可能地吸收画上的水分,让画不那么快融化晕染开。
可这幅画是水彩画,沾水没多久就会变质变形的,不可能会恢复如初。
陶尔梨看不过眼:“别弄了,没用的。”
盛正也知道这个道理的,可他听不见似的低着头拼命地拯救这幅画,仿佛这幅画是他经年经月努力守护的宝贝一般。
陶尔梨的语气更重了几分:“我都说了,没用的。你为什么还要……”
盛正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头仍然未抬起。
就这样维持了一会儿之后,他站了起来,自问自答地看着她:“为什么我要这么宝贝吗?因为这些都是你的画,所以我会珍惜,我认识的那个陶尔梨也会这么珍惜自己的画,她告诉过别人,她会赋予那些画一个意义,而对我来说,她所画的任何一笔一划都是意义。”
她怔住了。
赋予画一个意义……
心里重复念叨着这一句话,一股再也收不住的情绪排山倒海而来。
陶尔梨蓦地闭上了眼,眉眼一紧,眼眶就红了。
肩膀颤动了起来,她紧闭着眼,不想让眼泪流出来,可是一股劲冲上来的悲伤,还是让眼泪从眼角处挤了出来。
她不敢睁开眼,她不想看见自己的这般软弱被盛正看在眼里。
可没等她酝酿的情绪再度爆发时,她只觉得自己一头撞进了一个湿润的怀抱中。
她被紧紧地抱在怀里,透过湿冷的衣服,她感觉到了他身体的温度在两人贴近之久逐渐升温。
她再也不想控制自己的情绪,双手抱住了他,将头深深地埋在了他的肩膀处。
头顶上方,许久后传来一道略沉的声音,像是说给她听又像是自言自语。
“如果你曾经热爱的世界里有我就好了,我一定不会让你这么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