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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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尔梨没有乘电梯，脚步不停地冲向安全通道里，她只想找个安静的没有人的地方。
至少在这一刻，她想回避这个世界。
躲在安全通道里，背靠着墙壁，肃静的环境令她冷静下来。
刚刚在会议室里的场景从脑海中一闪一闪地显现，她失态了。
她向来镇定自若，不是那种十年怕井绳的性子，今天的状况连她自己都不敢置信，甚至在发生过后才想起来后悔。
这两天心绪不宁，像是有一股情绪窜进了心里，扰乱了她的步伐。
而且，她居然又开始恐惧了起来，那层厚厚的防护墙在一点点被削薄，她开始变得脆弱不堪。
她究竟怎么了？
还没有喘两口气的时间，安全通道的门被打开，梁云枫追了进来。
陶尔梨默然地看着他走到自己身边，还没明白他的来意，便见他投来关切的眼神。
“刚刚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有什么事？”
市场部和人事部平时工作上的交集并不多，不过关于梁云枫这个人，她也曾听同事们聊起过，是个温柔的绅士，名声远传，也成为了女人群口中列为公司里完美老公的最佳人选之一。
陶尔梨跟他有过几面之交，算不上多熟悉，不过他谈吐间无意散发的温和语气总能让人沉下心静下气，似乎有一种神奇的魔力。
她摇了摇头，抿起嘴角，用明朗的表情告诉他自己一切都好。
梁云枫没有追问，只沉沉地低头一笑，与她并肩倚靠在墙上。
两人沉默了许久，直到他突然开口：“去年三月份吧，在一楼大堂里，你还记得伟望集团附属的子公司过来闹事的事吗？”
她当然知道是哪件事。
伟望集团的子公司主要运营房地产一类销售，因迁址而重新制作店面招牌，策划部的一位女设计师接任此工作，最终双方协定选用第三个设计方案。
大致半个月后，就在协定完成将样板送去工厂制作的途中，伟望集团的一位上了年纪的总监闹到公司里来，说是要撤销这次合作。当时是罗成森接待的他，命人去通知陶尔梨过来办公室。
她稀里糊涂地去听了一大段商人之间的客套话，因为协议已定，最终也没能谈妥，罗成森最后让她去送一送客人。
她将人送至大堂时，在没有罗成森坐镇的场合里，那人露出了本性，自言自语地辱骂起来，陶尔梨从他话中才真正了解到让他如此反感这次招牌设计的主要原因是负责的设计师是个女人。
那么荒唐的一个理由，让一个名企总监气急败坏到这般程度，谁听了都啼笑皆非。
所幸当时负责设计的那位女员工没在这里，陶尔梨默默将对方的话听进耳中，全程回以淡淡的表情。
在目送那位总监上车之前，陶尔梨当着面对他说。
“谢谢您今天不辞辛苦特地赶来这里，如此对我们公司的设计师持以高度赞赏的评价。”
在那人疑惑的目光之下，她接着说道：“今日的事情，想必此时已经传至伟望集团总部了，审批合同分歧一事还需要一点时间，希望您保持今天的心态拭目以待，您错过的会是怎样的福气。”
没有人能理解她说的话的意思，就像一阵清风吹过，凉了几分意，周遭却依旧使然。
过了几天，外人或许早就把她说的话置之脑后，但梁云枫却开始明白了她的用意。
那位女设计师正巧处在上升期，早在接下这单设计之前就在准备参加国内的设计比赛，最终的比赛结果将在两天后公布。
与此同时，梁云枫所在的组别接到了通知，前去竞标国内滑雪产业集团snowman斥资与北美一大雪地度假村合作的形象策划项目。
在得知被派来负责总策划的就是那位被伟望集团子公司的总监嫌弃的女设计师时，梁云枫不免有些讶异。
圈内人都知道，伟望集团本就觊觎国外市场，房地产业本该瞄准当时北美雪地度假村的合作，只不过被snowman集团捷足先登，失去了迈出国门第一步的计划。
伟望集团和snowman集团，明上互不干涉，暗里却是众人皆知的死对头。
那位女设计师身上还牵涉着伟望集团的合作协议，如果再接下这单工作，想必两边都讨不到好。
梁云枫以为，公司派她接手这个工作只不过是走走过场，深知竞争的烈性，雷暨派出个不知名的小丫头片子能拿下这场竞标本就是微乎其微。
他不知道这次公司的指派是在陶尔梨找过郑围伟和罗成森提议过多少次才定下来的，只知道比赛结果公布的那天，是雷暨与伟望房地产公司商讨修改协议的那天。
因为当初接下这个项目时，伟望房地产公司并没有提前要求要男性设计师，协议上也没有明确标记，说起来伟望是临时改约的行为，所以追究不到雷暨这里来。
不过还是如了那位“眼界颇高”的总监的意，伟望房地产与雷暨修改了协议内容，雷暨重新派出一位男设计师负责他们的项目，这是雷暨能给出的最大限度的好意。只是对方总部与子公司之间协商的程序走了个圈，策划协议需要内部重新商定。
比赛结果公布了出来，那位女设计得了三等奖，一二名分别被雷暨的另一位老练设计师和ta的设计师获得。
再之后，梁云枫觉得仿佛有一股春风吹向了雷暨。女设计失了伟望集团的这次合作，却得到了snowman集团的青睐，成功拿下了snowman的合作项目。
后来伟望房地产被总部收回大部分股权，子公司的策划项目被无限期停滞，再听人说，那位蔑视女性的总监最终引咎辞职。
——“伟望丢弃的一颗未经雕琢的宝石被snowman捡起。”
这是当时圈内热议的话题，很感触的是，人们不是以“母性宝石”去炒起职场性别歧视的事态，而是以“不识性质”的清醒，去正视一位有潜力的设计师。
梁云枫想起当初陶尔梨对那位总监说出的两句话，幡然醒悟。
……
“你的预判不错，”梁云枫抬眼瞟向楼梯上的某处：“与郑总和罗总协调换设计师，在得奖后确保snowman看中她的设计，那次计划，真是得天独厚。”
陶尔梨敛目淡笑：“其实我是在赌，赌她可以得奖，赌snowman看准了这个炒热话题的机会，说句实在的，我只不过看懂了那些生意人的商机。”
梁云枫换了只脚支撑重心：“那为什么别人会看不懂呢，咱公司不缺乏懂商道的人，可偏偏是你解决了危机。”
陶尔梨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接不上话。
梁云枫顿了一下，在犹豫一阵后，还是开口说：“其实我做市场这类，经常接触不同人群，认识的，听的也多，这种事情一般人不敢干，也不会想到这么干。”
他仰头想了一下，“忘了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大概是六年前吧，那时听说过有一位设计师因职场骚扰与受歧视，还控诉公司侵犯著作权，最终私下调解的事情。”
如果梁云枫以平常的口吻说出这些话，陶尔梨会以为他在讲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不过此景之下，肃静的氛围里，他语重心长的语气，陶尔梨明白了他的话中所指，表情逐渐僵硬。
梁云枫转头看着她:“我知道那个人是你，你以前是设计师，所以你看得出那个设计师的创作风格与想法和snowman过往形象风格的理念很相像，你知道她去竞选的话有很大的几率会获得这个机会。”
陶尔梨：“……”
还没等他继续往下说，寂寥空荡的楼道响起了一道开门关门的声音，在幽闭的楼梯间异常敏锐轰动。
陶尔梨和梁云枫都止住了动作，一致地朝楼梯下方看去，一串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在空中回荡。
盛正在转过楼道间时，就感应到了上方两双凝聚的视线。
他抬起头，目光从梁云枫的身上转向陶尔梨，并将她固定在视线范围内。
在他追出会议室后，便不见两人的踪影，他看着电梯停在下一层楼，就追下去寻了一圈，没找到人，想着试试也无妨的心态从安全通道走上来，还真撞见了他们。
盛正一步步踏上楼梯，身不屈目不斜地直奔陶尔梨，抓起她的手就往门外走。
梁云枫依然靠在墙上，任他们从自己面前走过，而陶尔梨却因刚才的一席话，还处在震惊之中，她一直看着梁云枫，直至自己被带出门外。
她不清楚梁云枫了解了事情的多少，未知的惊恐才会震慑到她。
恍恍惚惚中，她被盛正带进了一间空置的办公室，室内的铁皮柜是旧款样式，一张办公桌搁在墙角，连一张椅子都没有，这房间就在安全通道口隔壁，过去是文件室，后来才被闲置出来。
盛正：“你今天怎么了？”
陶尔梨：“……”
盛正深吸了口气，换种方式问：“刚刚在会议室里，你为什么会那样，因为秦丹丹对你说的那些话？”
陶尔梨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随后摇了摇头。
他没有放弃，继续追问：“那你究竟是怎么了？”
她方才那张苍白脆弱的脸，仿佛还在眼前似的，盛正心里也跟着不安起来。
“没什么重要的事情，”陶尔梨轻轻抿嘴。
陶尔梨：“我想回去休息一下，等我恢复了精神后会专注在这次策划案上的。我会尽早做完这次工作，这样我才能尽早回归我自己的岗位。”
说完，她转身离开。
“记住你说的话。”他忽然说道。
她停住了脚步，回望他。
盛正：“虽然一开始组织这支团队在别人看来是胡闹了一点，可我这样做，有我自己的理由。我之所以选择了你，是因为我想让你重拾你的专长，努力地完成这次工作。”
她顿了一顿：“不好意思，我不是设计师，在这方面我帮不上什么忙，但是其他的事宜不用你说，我也会好好做。”
盛正沉默了几秒，“哦”的一声，随后岔开话题道：“你是回家休息吗，我送你回去吧。”
陶尔梨看了看手表：“不用，我回我办公室里休息就好，晚点我们部门还有个例行会议。”
“那等你开完会，我送你回去。”
“我说了不用了。”
“下班后，我在公司门口等你。”盛正不给她拒绝的机会，说完便要离开，走到门口时突然又停了下来，回过头道：“还有，你要记住，我并没有放弃你。”
天知道他在浅尝了几个轮回的五味杂陈中才能如此淡然地说出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