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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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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延苦逼地带着周嘉荣出了广元殿,  对候在外面的几个士兵道:“皇子殿下要随我们去西大营提人,你快马加鞭,速回大营通报一声,让他们准备好,  切勿怠慢了殿下!”

周嘉荣笑而不语。

这个冯延也挺有意思的,  通风报信做得这么明显,还让人挑不出刺来,  是个人才。

他也不戳破。即便通风报信又怎么样?他们敢不交人吗?

若是西大营不肯交人,  他便闹到父皇面前就是。他巴不得将此事闹大,  越大越好,  就是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承受得起。

冯延有心拖延,给自己人留点时间做准备,  一路上故意拖拖拉拉的,  一会儿尿急,  一会儿口渴,  短短几公里的路程硬是走了快一个时辰,到西大营已经是未时刻。

西大营副指挥使夏荣胜带着几个将领在大营门口迎接周嘉荣:“不知殿下来访,有失远迎,  请殿下恕罪。殿下一路奔波辛苦了,营里备了些粗茶淡饭,咱们先用饭,  殿下要带哪些人走,  给个名单,  微臣让下面的人先将人拘起来,  等用过饭,应该也准备得差不多了!”

真是意外的配合!

可周嘉荣又没有西大营的名单,哪知道要带走之人的名字。

周嘉荣目光微动,  一一将在场之人记在心头。若是所料不差,这些人中大半应该都投效了他的好二哥。

他二哥可真是不显山不漏水,不过才出宫建府五年,就将手伸向了军营,父皇还真没看错人。周建业确实是他们几个兄弟中最野心勃勃的。

周嘉荣收回目光,笑道:“如此就多谢夏副指挥使大人,劳烦大人将石川同屋之人,同旗之人,上级总旗、百户、李锐进以及与他过从甚密之人绑了送去大理寺问话。如果与本案无关,问完话后,大理寺会将人完好无损地放回来,夏副指挥使请放心!”

夏荣胜笑呵呵地说:“有殿下这句话,咱们自是放心,一定全力配合大理寺办案!”

“多谢夏副指挥使!”周嘉荣客客气气地道,然后给刘青使了一记眼色,“你派几个人去接收这些人!”

刘青将大理寺来办案的差吏都派了过去,又从自己这边安排了两个侍卫一同前往。

夏荣胜说话算数,安排了一名百户带他们过去。随后对周嘉荣:“殿下,咱们先去吃饭吧,请!”

周嘉荣应下,随他们进了军营,拐过一道弯,走了几百米,进了一间布置得颇典雅的屋子。屋子中央摆放着一张八仙桌,桌上布满了丰盛的酒菜。

“殿下请!”夏荣胜邀请周嘉荣坐在上首的位置。

周嘉荣坐下。

夏荣胜带着几个将领分坐两侧,然后亲自给周嘉荣倒酒:“殿下第一回到我们西大营,今日指挥使大人不在,微臣便尽地主之谊,先敬殿下一杯!”

两人举杯相碰,一饮而尽。

“痛快!”夏荣胜放下酒杯,又拿起酒壶给周嘉荣倒酒。

他刚一倒满,冯延又举起酒杯:“微臣敬殿下一杯,咱们今天喝个痛快!”

他之后,在座的诸位将领也挨个敬周嘉荣的酒,以示尊敬。

一圈下来之后,夏荣胜又变着法子继续找借口敬周嘉荣的酒。

周嘉荣算是明白了,今天他们不把他灌醉不甘心。他倒想瞧瞧,等他醉了,这些人有什么手段。

敬了两圈,喝了近十杯酒后,周嘉荣撑着头,眼神迷蒙,一副不胜酒力的样子,端在手里的酒杯一抖,半杯酒直接撒在了夏荣胜的身上。他似乎清醒了一些,眨了眨眼,大着舌头说:“夏……副指挥……抱歉,我给你擦擦……”

说着一弯腰,手里的酒杯跟着倾斜,余下的半杯酒一块儿撒在了夏荣胜的身上。

刘青赶紧去将周嘉荣扶了起来,一脸惭愧地说:“夏副指挥使,对不住,我们殿下酒量浅,喝醉了。诸位大人请便,小人扶殿下去休息一会儿,醒醒酒!”

夏荣胜目的已经达成,也不挽留,陪笑道:“是我们的不是。军中都是粗人,大家习惯了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忘了殿下不适应。刘侍卫快带殿下去侧间的软榻上休息一会儿吧!”

刘青感觉到后背被人轻轻点了一下,明白了周嘉荣的意思,答应道:“如此有劳夏副指挥使了!”

夏荣胜让一个士兵领路将他们带去了隔壁厢房。

等刘青主仆的身影消失,夏荣胜端起桌上的酒,仰头一饮而尽,压低嗓子道:“殿下那里可有指示?”

冯延轻轻摇头:“不曾!”

夏荣胜摁了摁太阳穴,像是说服众人,又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殿下足智多谋,定然有办法的,再等等,先稳住殿下一行人!”

周建业接到这个坏消息,当即惊得当即从床上弹坐起来,动作太大扯动了膝盖上的伤,痛得他脸色发白,冷汗直冒。

隋六吓了一跳,赶紧扶着他的胳膊:“殿下,轻点,太医说了,您这伤可得好好养着,不然以后下雨便会痛。小的差人去请太医来看看吧!”

周建业现在哪有心思见太医,摆手制止了他,目光直直盯着报信之人:“夏荣胜他们可有对策?”

来人轻轻摇头:“副指挥使稳住了殿下,等着殿下您定夺!”

“这样的小事也会出漏子,废物!”周建业气得抓起手边的东西狠狠砸在地上,寝宫里顿时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吓得外面值守的宫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报信之人跪在地上,也不敢吭声。西大营那么多人,“病”死一个微不足道的士兵不过是件小事,谁知道竟会引起殿下的注意呢?

隋六见周建业气得脸色发青,浑身发抖,连忙劝道:“殿下消消气,莫气坏了身子。咱们再想想法子就是,肯定能有办法!”

周建业唇抿得死死的,能有什么办法?老抓住他这么大个把柄,岂能轻易放过他?

夏荣胜和冯延这些人也是一群蠢货,这么点小事都办砸了,还暴露了自己。

隋六见状,小声出主意:“殿下,不如将下毒之人……也给除了!”

周建业掀起眼皮瞥了他一记:“你是嫌我跪得还不够久?”

凡是不可一而再。昨天罚跪,命他闭门思过就是父皇对他的警告。

再用同样的手段除去知情人,是准备拿父皇当傻子吗?

隋六缩了缩脖子:“都是奴才的错,咱们再想想其他法子!”

“怎么回事?”凌厉的女声打破了寝宫中的压抑气氛。

周建业抬头看德妃来了,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儿臣见过母妃。”

德妃挥手,让这些人下去,只留了隋六,然后直接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她了解自己的儿子。若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他不会如此失态,在寝宫里乱砸东西。

周建业闭上眼睛,沉重地说:“老发现了跟温谊交接的那个士兵,而且还把大理寺扯了进来。蒋老头接了这个案子,让仵作验尸,并派老去西大营将相关人等带到大理寺问话!”

德妃凤眸一凛,显出几分刻薄之相:“这点小事都没办好,还让老那废物抓住了把柄,真是无用!蒋老头不是从不站队的吗?这次怎么会插手这件事,莫不是投靠了老?”

周建业的心不住地往下沉,低头道:“儿臣也不知!”

德妃不悦地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到底忍住了,只问:“老是不是怀疑到你头上了?”

周建业眉头蹙得老深:“儿臣应该没露什么破绽才对,但也不好说。儿臣总觉得上次在正阳殿,老似乎就有些变了,莫不是温谊对他说了什么?”

德妃捏着帕子在寝宫里走来走去,表情焦灼,半晌才道:“应该不至于,老性子直,若撬开了温谊的嘴,只怕直接领着温谊闯你父皇的寝宫告状了。”

确实,弟可不是个沉得住气的人。若是知道内情,早找父皇主持公道去了。更何况,昨日父皇还说了,弟和穆贵妃都替他求情了,他们应该是不知道。

只是,周建业仍不敢放心:“蒋老头油盐不进,甚是难搞,现在他追查石川的死,再这么查下去,迟早会传进父皇的耳朵里。”

德妃也最担心这点。身为妃子和皇子,他们最怕的不是事情败露,而是失去圣心。

若他们母子在陛下跟前失了宠,别谈争那个位置了,以后只怕是稍微得势一些的太监宫人都能欺到他们头上。

第一次遇到如此大的危机,母子俩都有些慌。

过了好一会儿,周建业道:“母妃,不若派个人去通知外祖父,让他想想办法!”

周建业的外祖父,也就是德妃的父亲是如今的左督御史,深得陛下信任。

德妃当即反对:“不可。你忘了你父皇为何不属意老,就是忌惮他强大的外家。你外祖父若是出面替你求情,只怕会适得其反。”

外戚做大是每个皇帝都很忌讳的事。

这也不行,那也不成,素来游刃有余的周建业头一次感觉束手束脚的。

不过,他能够伪装二十年,在宫里和朝堂上博得这么好的名声,也不是什么蠢人。

想了一会儿,他心里有了决断,对德妃道:“母妃,这次只怕得放弃夏荣胜这些人了。”

“不可!”德妃坚决反对,“这可是你外祖父舅舅费了不少力气,你也使了不少计谋才拉拢到这些人,若是废了,前面那么多功夫岂不是白费了?”

夏荣胜这些人可不比温谊。

他们是有实实在在的兵权在手,而且在军中交游甚广,若是以这些人为基础,慢慢向外扩展,不消几年,北大营的绝大部分将领都会暗中投靠周建业。这可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放弃夏荣胜这些人,无异于自断一臂。

周建业也舍不得,他闭上眼睛,沉重地说:“母妃,事到如今,除非老收手,蒋钰放弃追究,否则迟早会惊动父皇的。兴许现在父皇就已经知道了,等父皇向儿臣问罪,那就晚了。夏荣胜这些人,咱们是注定保不住的,不若化被动为主动。”

说到最后一句,周建业格外心痛。父皇正值壮年,对几个儿子虽看重,但也不肯放手,他好不容易才暗度陈仓,发展出了一些自己的势力,如今就要舍弃大半,这无异于是挖他的肉。

若是知道周嘉荣的命那么硬,从马背上摔下来都只是受了点轻伤,他说什么也不会在路上动手。这回真的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亏大了。

德妃又气又恼又无可奈何,只得道:“随你!”

周建业让隋六扶他起来,然后对德妃道:“母妃,找人悄悄通知外祖父。等这件案子惊动父皇后,他上书要求严惩不贷,绝不姑息!”

德妃明白他的用意。

虽然皇帝不一定信,但德妃的父亲姜御史一定要做出一副刚正不阿,六亲不认,半点都不知情的样子,把姜家摘出去,既是保护了姜家,也是保护了他们母子。

“知道了,本官不管你想什么法子,一定要让你父皇消气!咱们母子不能输。”

周建业郑重承诺:“儿臣知道了,母妃放心!”

德妃没有多言,甩袖离去。

隋六小心翼翼地看着周建业:“殿下可是有法子?”

哪怕他只是个阉人,也清楚,殿下这是遇到了自打出生以来最难的一关,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

“扶我去浴房,让人悄悄送两桶冷水过来!”周建业冷静地吩咐道。

隋六意识到了什么,双眼顿时一红,哽咽道:“殿下,您身上还有伤!”

周建业做了决定就不会轻易更改,瞥了他一记:“快点,时间不等人!”

若是等弟查出了证据,摆到父皇面前,他这招苦肉计也不管用了。

隋六只得按照他的吩咐,让人提了两桶冷水进来倒入浴桶中。

快十月的天,气温越发寒冷,半夜时分,水桶放在外面,有时候早上起来都会结起一层薄薄的冰。

如此冷的天,双膝又肿得老高,周建业硬是拆了包扎,脱去衣物,扶着隋六的手,坐进了冷冰冰的浴桶里。当冰冷刺骨的水没过膝盖,火辣辣的痛从膝盖上传来,痛得周建业牙关直打颤,双手死死掐住隋六的胳膊。

隋六心疼得眼泪不住地往下滚:“殿下,殿下,够了,这么冷,您伤还没好,会生病的……”

“还不够!”周建业咬紧牙关,□□着坐下去,冷水没过胸口,激起一层鸡皮疙瘩,冻得他直哆嗦。

周建业不光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哪怕冻得浑身都麻木了,他还硬是在冷水里坐了半刻钟,鼻涕都流了出来,有了风寒的征兆才起身出了浴桶,擦干水,包扎好伤口,穿戴整齐,前去见兴德帝。

兴德帝听到通报,淡淡地说:“让他进来!”

孙承罡连忙宣周建业进殿。

周建业一进正阳殿就不顾膝盖有伤,扑通一声重重跪在地上,磕头认罪:“儿臣有罪,请父皇责罚!”

兴德帝将手中的毛笔往桌上一掷,轻飘飘地问道:“哦?你犯了什么罪?”

周建业脸色苍白,浑身摇摇欲坠,却还是撑着最后一口气道:“儿臣不该私底下跟西大营副指挥使夏荣胜等人过从甚密,请父皇责罚!这是儿臣与他们交往的书信,儿臣与诸位大人对父皇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儿臣恳请父皇饶他们一命!”

他很精,将收买将士说成了交往密切,偷偷换了个概念。

兴德帝不置可否,朝孙承罡点了点头。

孙承罡将书信接过来,双手呈给兴德帝。

兴德帝随便抽了一封,打开看了看,冷冷地哼笑道:“你可真是朕的好儿子!”

这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话,周建业不敢辩解,只一味地认罪:“儿臣知错了,任凭父皇处罚!”

儿子将爪子伸到了自己这里,兴德帝这次的怒火完全不是上次可比的。明知周建业膝盖受了伤,也不吭声,有意将他晾在一边。

周建业也知道这回兴徳帝的怒火没那么容易消,哪怕膝盖痛得快不是自己的了,他仍旧咬紧牙关不吭声。可他到底身上有伤,又特意泡了那么久的冷水,很快身体就支撑不住了,眼前的一切开始模糊起来,身体晃了晃,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孙承罡听到声音吓了一跳,抬头就看到周建业脸色惨败如纸的倒在殿中。他悄悄觊了一眼兴德帝的脸色,见兴徳帝依旧维持着拿奏折的姿势,孙承罡不敢动。

不知过了多久,兴徳帝终于抬头,淡淡地说:“去看看!”

孙承罡连忙跑过去,伸手扶起周建业。

刚一碰到对方的身体,孙承罡就意识到了不妙:“陛下,二皇子浑身滚烫,发起了高烧,可能是膝盖上的伤发炎了。”

伤口发炎引起的发烧可不是小病,严重的会丢掉性命。看来这次老二是下了血本啊。

兴德帝这才拿正眼看周建业,见他脸色白如纸,眉心打成结,似乎昏迷中也很痛苦,这才开了金口:“唤太医吧!”

等带路的士兵出去后,周嘉荣又在厢房里躺了一会儿。做戏做全,刘青在一旁细心伺候,还让厨房煮了一碗醒酒汤过来。

躺了一会儿,见屋里没有外人,周嘉荣翻了个身,小声问:“可让人盯着这些家伙了?”

刘青道:“派了,不过军营咱们的人也不能乱逛,恐怕只能看到他们想给咱们看的。”

“无妨,看到就是赚到。这些家伙故意将我灌醉,是打着拖延时间的如意算盘吧。”周嘉荣打了个哈欠,“时间差不多了,你去催催,就说蒋大人还在等我回去复命,让他们快点,准备好了就将人带过来,咱们得回去了,不然天都要黑了。”

刘青应是,起身将给周嘉荣擦脸的水盆和帕子一块儿拿了出去。

听到关门声,周嘉荣躺在床上打了哈欠,这事应该早传到他的好二哥耳朵中了。夏荣胜他们只怕还在等他的好二哥助他们脱罪,就是不知道周建业这回有没有办法。

就在周嘉荣想得出神时房门忽然被撞开,他抬头望去只见刘青去而复返,手里的木盆都忘了放下。

“可是夏荣胜还在推脱?”周嘉荣问道。

刘青飞快摇头,激动得语无伦次:“殿下,陛下派人来传旨。”

出大事了,周嘉荣也顾不得还在装醉中,赶紧翻身爬了起来,衣服都顾不得整理:“走,咱们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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