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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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兆星稍稍落后周嘉荣两三步,快到马车时,前面的周嘉荣忽然扶着马车不动了。
穆兆星等了几息,还是不见动静,心底疑惑,莫非三皇子的身体还未痊愈,上马有些困难?三皇子性格要强,可能是不想让人看出来。
穆兆星正欲上前不动声色地帮周嘉荣一把,却发现他浑身抽搐,握住马车扶手的指关节因为太过用力,手背上的青筋一根一根地鼓起,骇人得很。
“三殿下?”穆兆星唤了一声,周嘉荣彷佛没有听见,浑身抖如筛糠,状态极为不正常。
穆兆星心里咯噔了一下,疾步上前,只见先前还好好的周嘉荣此刻面色煞白,双目圆睁,瞪得老大,牙关直打颤,似乎受到了某种不小的惊吓。
可环顾四周,一切如常,难道是三皇子的伤留下了什么后遗症?
穆兆星懊恼得很,都怪他急着案子的事,回来见三皇子一切如常,便没多过问他的病情。
“来人,去请太医,再派人通知皇上和贵妃娘娘。”穆兆星当机立断,案子再重要,都没有三皇子殿下的身体更重要,还是先让太医过来给三殿下看看再说案子的事。
“皇上”两个字刺激到了周嘉荣,他骤然回过神来,呵道:“不用,我没事!”
穆兆星拧眉,很不赞同。三皇子不知道,这一刻他就像是被抛弃的幼狼,惶恐无依,眼底写满了恐惧,脸上一片迷茫。
这还叫没事?
不过未免刺激到他,穆兆星没坚持,只是耐心地劝道:“臣看殿下的身体似乎很不舒服,不若回寝宫,再请太医来一趟吧!”
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周嘉荣很清楚,他的身体已经康复得差不多了,今天纯粹是被突然冒出来的那行字给吓的。
此刻他心乱如麻,也不适合去见……父皇。周嘉荣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底的不可置信,伸手抓住穆兆星的胳膊:“先回寝宫吧,我歇歇就没事了,不用请太医,省得惊动了母妃,她又要担心我了。”
穆兆星不赞同:“殿下乃是千金之躯,身体为重,讳疾忌医才会让娘娘担心。”
周嘉荣斜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我是皇子还是你是皇子?我说不看就不看,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先扶我回寝宫!”
两腿发软,走路都要他搀扶了,还说没事!平时这个皇子表弟可一向跟他不亲近,更别提说让他搀扶了。穆兆星在心里叹了口气,依言先扶着周嘉荣回了寝宫,准备回头再问问伺候的奴仆,三皇子最近的身体情况,若是状况不佳,便是会让三皇子不高兴,他也要将此事禀告贵妃娘娘。
周嘉荣躺到床上,盖上了厚厚的被子,冰冷的手脚逐渐暖和起来,脑子里再度不受控制地想起刚才看到的那句话。
情感上,他不相信那句话。几个兄弟中,父皇最疼他了。父皇对他的好,整个皇宫、朝廷都有目共睹,而且他母亲是仅次于皇后娘娘的贵妃,外家也战功赫赫,论出身论受宠他无不压周建业一头,父皇怎么会舍他而选周建业那个伪君子呢?
若父皇不看好他,这么多年,为何对他最好?花在他身上的精力和时间也远远超过其他兄弟。
可理智上,他却知道那句话很可能是真的。前两次,弹幕上话随着越影尸体的找到,几乎都快一一应验了。还有周建业今日那番表面为他好,实则处处给他挖坑的作态,更是侧面验证了这些话的真实性。
只是一想到平日对他疼宠有加的父皇竟然完全没考虑过他,甚至……在知道周建业对他下毒手后还坚持立周建业为储君,周嘉荣就有一种被至亲之人背叛的感觉。
若父皇一开始便不看好他,无意于他,为何又要在朝野上下对他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宠爱和重视,又为何要给他这么多的希望,最后再生生将他的这些希望给碾碎!
父皇何其残忍!
突然遭受这么一个双重暴击,周嘉荣长久以来坚持的信念几乎快崩溃了!
他木木地躺在拔步床上,两眼空空,了无生气,整个人像是突然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机,看得人心疼不已。
穆兆星回头就看到这一幕,顿时大惊,他刚才轻声问过偏殿伺候的奴仆,三皇子的身体已经康复得差不多了,怎么会突然这样?他盯着周嘉荣看了几眼,突然意识到,三皇子看样子是心神受到了某种剧烈的打击,倒不像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可有什么样的事能让他暂时放弃去找陛下替他和越影讨回一个公道,这样丧气绝望地躺在床上?
穆兆星实在想不出来,犹豫片刻,想关心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得干瘪瘪地:“三皇子殿下……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不若说出来,兴许,臣能为殿下分忧解劳!”
许久,殿内都没有任何声音,就在穆兆星以为周嘉荣不会回答时,忽地听到周嘉荣木木的声音:“大表哥,我真的是父皇最疼爱的儿子吗?”
穆兆星脸上难得浮现出诧异的表情:“三殿下怎么会如此问?陛下宠爱三殿下可是满朝都出了名的。”
周嘉荣似乎找回了一点精气神,问道:“小时候大舅舅手把手教你写过字吗?”
穆兆星摇头:“不曾。”他父亲忙得很,时常呆在军营,半个月才回一趟家,后来又离了京,哪有功夫教他写字,能偶尔抽出空检查一下他的功课就不错了。
周嘉荣稍微振奋了一些,又问:“你掉乳牙的时候大舅舅陪过你吗?”
穆兆星还是摇头:“不曾!”小孩子掉牙又不是什么大事,他父亲糙得很,又常不在家,哪会留意这个。
周嘉荣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看似在说给穆兆星听,但更像是在说服自己:“父皇就陪过我,我掉乳牙发烧不退,母妃哭肿了眼睛,父皇那天将奏折搬进了我的寝宫,跟母妃一块儿守着我,我醒来就看到他了。他轻轻摸摸我的额头说,老三不烫了,有父皇陪着,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看哭了,心疼三皇子!】
【心疼+1,三皇子太可怜了,他视皇帝为最尊敬的父亲,殊不知皇帝只拿他当棋子,帝王之家哪有什么真情!】
穆兆星看到周嘉荣的情绪明明已经好转,谁料不过眨眼的功夫,他的脸色又变得惨败惨败的,眼底的脆弱一览无余,让人心疼不已。
穆兆星连忙安抚道:“可是有人在殿下身边说了什么?您可别中了这些人的奸计,坏了您跟陛下的父子情。”
周嘉荣脑子里仿若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说大表哥说得对,父皇对他这么好,十七年的父子情难道能作假吗?他不相信父皇,却去相信这不知是敌是友,莫名冒出来的一句话,若是误会了父皇,岂不是伤了他们父子间的和气?
另一个拼命说,不相信等着看吧,以后皇帝肯定会立周建业,周建业才是皇帝心目中理想的儿子!
就在周嘉荣快被搞混乱的时候,穆兆星的头上忽然冒出了一行字。
【穆兆星也这么天真吗?天家无父子这道理都不懂?难怪穆家最后落了个抄家灭族的下场。】
抄家灭族!抄家灭族!
周嘉荣眼睛红得几欲滴出血来,外祖父一生为大齐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四个舅舅也都是尽忠职守之臣,兢兢业业,阖府忠良,最后竟落得这么个下场!
若是外祖父、舅舅不得善终,那他们母子又焉能逃脱!
周嘉荣不敢置信,可想到越影的尸体,现在周建业就能悄悄对他下毒手,更逞论以后!若是周建业最后荣登大宝,怎么会放过他们母子,放过他的外家?只怕会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穆兆星见自己的劝解毫无作用,周嘉荣的情绪不但没好转,反而越来越激动,都快有暴走的趋势了,感觉不对,忙问:“殿下,可是臣走这几日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告诉他自己能看到所谓的弹幕吗?
周嘉荣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时不时冒出来的弹幕似乎能看到他这边的动静,他若是说了,对方会不会便知晓了,那以后还会给他透露这些信息吗?
而且这样离奇的事穆兆星也未必会信,搞不好还以为他得了失心疯。
周嘉荣垂下眼睑,用最平静的口吻道:“没有的事,就是我忽然想起了一些小事。”
穆兆星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信这个,但周嘉荣不说,他也没办法。
见周嘉荣的情绪似乎平复了下来,穆兆星道:“你既然不舒服,不若在寝宫里好好休息,臣去见陛下,禀告越影的事。”
他离开回来都有不少眼睛盯着,估计有些人已经猜到了他这段时间去干什么了。未免夜长梦多,他觉得还是应该第一时间将此事报告给陛下,然后将证据移交给大理寺和刑部彻查,重新彻查此案。
一刻钟前,周嘉荣也是这么想的。因为那时候他全心全意地相信着他的父皇。
但现在他改变了主意。
若父皇真的如刚才那句话所言会袒护周建业,那这个案子交到大理寺和刑部最后也只怕会揪出几个小喽罗顶岗,他身边的内鬼能不能抓出来都不好说。
周嘉荣决定自己钓出这个潜藏在他身边的叛徒,亲自将这个人押到父皇面前。
他的父皇疼爱了他十七年,他不能因为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弹幕就轻易否认这十七年的父子情谊。他要亲眼看看,亲耳听听,他的父皇怎么说,怎么做!
“不用,你过来!”周嘉荣朝穆兆星招手。
穆兆星附耳过去,听完周嘉荣的话后,素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出现了难得一见的怔愣。他眼神复杂地看着周嘉荣,这个皇子表弟不知不觉也有了心计,不过这于他们而言,也是好事。
敛去复杂的心绪,他赞许地说:“殿下此计甚妙,就按殿下说的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