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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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是被人叫做薛公安的薛天褀，最近为小女儿的亲事确实有些烦恼。

薛天祺也算是个传奇人物。他出生在1929年，出生没多久爹就被抓壮丁抓走了，再无音信，母亲在他三岁时改嫁，抚养他长大的爷爷奶奶又在他十三的时候双双离世。

幸好，奶奶在他五岁的时候就给他找了个童养媳，大他两岁，随夫姓，他给媳妇取名叫岳薛丛姝。

薛天祺从小就爱读书习字，爷爷奶奶还在的时候，他七八岁就开始给地主家放牛，但是他想认字，逮着时间就站在私塾外面听讲。

私塾先生见了，考了他几个字，他都写了出来。先生觉得稀罕就每天单独教他半个时辰。一两年下来竟把字认得个七七八八，还用先生送的笔练了一手好字。他的名字还是先生给起的。

待爷爷奶奶去世了，他就跟他媳妇姐相依为命。那时候正是42年，小日本动不动就来个扫荡，小两口就跟着乡亲们到处躲鬼子，两个孩子在路上见啥能吃的都往嘴里填倒也把自己糊弄长大了。

在到处躲时，薛天祺逢没人的地主老财家就进，除了偷偷弄了一些小件的金银外，还真的收集了一些书，有易经、黄帝内经、四书、诗经、本草啥的。他只要是没重的书就拿，拿完了瞅机会就偷偷放回家里的床下面。

小日本投降了，他把姐安置在家里，就去附近镇上找工作。正好国民党要清算日产，看他虽然小，但是写字算账都来的，警察局就收了他当了个编外账房，也没上编制，一个月给的薪水也够小两口吃饭的。

49年解放了，他才二十岁，党接管时，看他年纪小，国民党也没给他上编制，又是个穷孩子苦孩子，就没把伪警察局的经历写到他的档案里。他成了正式工，这回可成了真正的薛公安。

干了两年，攒钱翻新了房子，小两口开始生孩子。但是丛姝姐的身体在逃难的时候熬坏了，生了第一个就耗得总也不见好。薛天祺知道这病要靠养，看病又贵又不方便，就自己开始在家抱着那些书啃，还拿自己练针炙，没过多久居然也能开方抓药了。

说是开方，就是拿着那些传下来的成方在自己和自己姐身上练。一来二去的，媳妇病慢慢就好了起来，十里八村的也拿着东西上门求他看病。

他不敢胡开，也不敢收钱，每次都是先开的剂量轻轻的，主要靠针炙。没有诊费，顶多收两个鸡蛋。看了十几年，慢慢的在家里开起了药房。每回休息回家的时候，家里等着挨扎的病人要排长队。

就靠着工资和看病的收入，他养活了一家七口。

在自然灾害的那三年，看病的收入断了，队里也不分粮食。他的工资和家里的积蓄都在黑市上换粮食也不够吃，还是靠着以前那些金银一家子才活了下来。

家里的小女儿在59年生的，差点被饿死，也因此，熬过去那三年，他和老伴对小女儿特别的娇惯。其他四个孩子都过过好日子，就小女儿没赶上好时候。

娇惯到什么程度呢？

薛兰在十岁的时候，薛公安就给他小闺女买过螃蟹吃。

内陆城市，能有活螃蟹，那就是天价，县长都不舍得吃。

薛公安就买了两只，拿回家蒸熟了，趁着几个大的没在家，就给他小闺女一个人吃。他蹲在一边抽着烟，看着吃得香喷喷的小闺女笑。

老伴更是娇惯小闺女，过了那三年，小闺女就没有穿过姐姐们的旧衣裳。老二结婚第二年给小妹妹拿了两件也穿过的旧衣裳，被老伴骂了一顿。

小闺女也从小跟他们老两口亲，小学没毕业就知道给他们老两口洗衣服，每天起来就给他们倒尿盆，扫地，每次扫地连床底下都给扫的干干净净。只要他在家，晚上小闺女一定会给他端洗脚水。

每次他回家晚了，小闺女和他老伴都一直等到他回家才去睡觉。

小闺女还特别会撒娇，每次想要啥，都不吭气，就揪着你衣服，仰着头大眼睛巴扎巴扎的看着你，直到你满足她才会笑出来。薛公安就稀罕他小闺女这样。

现在□□被打倒啦，兰兰也高中毕业了，薛公安没事就琢磨琢磨他这几个儿女。

家里老大是个儿子，从小跟着他抓药针炙，现在也能开方抓药了，大病看不了，农村的常见病是没问题的。早早给他娶了媳妇生了儿子，现在给他分家另过了，大儿子老实稳重，他家的日子他不担心。

老三也是儿子，高中毕业就去当了兵，现在在西藏高原上开汽车当运输兵。交给国家他也放心，这还学了门手艺，回来也不愁工作。

老四是姑娘，嫁给了m市烟厂的一个工人，自己也在厂子里干临时工。这个闺女从小就有心眼，日子过得可不差。

就是老二和老五这两个闺女，他总是放心不下。

老二从小就觉得自己聪明，但是就是表面聪明。她长得好看，从小就一堆人捧着，上高中时就闹着要去全国串联，他拿着棍子把她腿快打折了都没有拦住。回来又自己做主嫁了人。嫁的人说是条件好，是开国时的老革命，十六级干部的在大儿子，现在在他上班的镇上当卫生站的站长，是个医生。

但是这门亲事他却十分不满意，二女婿在家从小啥活不干，养成了少爷性子，是个油瓶倒了都不扶的主，一点也不知道心疼人。闺女嫁了他，上要伺候公婆，下要伺候他，还要伺候男人的弟弟妹妹，里里外外做饭打扫洗衣都是她的事，结婚没多久就累得好像老了好几岁。二闺女可一点也没觉得自己委屈，还天天觉得自己过得美得不行，一回娘家就吹她男人多能挣钱，公公婆婆工资多高，生活条件有多好，房子有多大。

房子再大你不也就住一间。

薛公安吐了一口烟，老二这孩子废了，养浮了。

最可气的是，她现在上蹿下跳的要给五妹介绍对象，要她五妹去跟ge委会副主任的胖儿子相亲。

不就是想通过这个事换点功劳给她自己换个工作嘛，薛公安忿忿地想，还跑到李家庄找那个李亮去放狠话。

李亮那个小孩儿薛公安早就知道，他一年半前去接闺女放假回家时就注意到这小子一眼一眼地看他姑娘。说实话，那小孩儿他也看上了，个子高，长得好，眼神也正得很。他要是没看上，去年能让那小子带着人来帮兰兰收麦？

就是家里有点穷，但是吧，也不一定，去年到今年政策一直在变，谁也不知道会是咋样，他本想就这么当不知道的糊弄下去，等等再说，兰兰也小，等得起。

谁知道二姑娘这个傻子直不隆咚的把这事挑明了呢？再说了，谁不知道小闺女是他们两口子的心尖子，谁给的老二的胆子，敢来算计他的老姑娘？还不是那心眼比星星还多的老婆婆！

二姑娘找完李亮，还跟自己立了大功一样，回家就摆功劳，还骂了薛兰一顿，一副你要是没有我这二姐你就跳到火坑里了。气得薛兰没听完就给她二姐脸上来了一爪子。老二不但不知悔改，这几天还天天往家跑叫老五去相亲，姐俩天天吵。小姑娘气得几天不跟他这个老父亲说话了。这事又不怨他，他也可委屈的好吗？

薛公安想到这，气得烟都抽不下去了，把剩下的半根烟扔到了地上，用脚狠狠的踩上去拧了两下。

还是要问问媳妇这事咋办。

结果一问，就被怼了一顿：“穷咋啦，穷又不扎根。你是不是后悔娶了我，我没娘家啥也帮不上你！”说着就开始抹泪。

这可把薛公安急的不行。薛丛姝眼泪没停又怼他：“我就喜欢那小孩儿，聪明，麻利会来事，眼里有活。进门就干活，我给他塞个鸡蛋还看到他偷偷喂到兰兰嘴里，会心疼人。没娘孩儿多可怜啊，你想让兰兰过老二那种日子？”

得，啥也不用说了。

想起小闺女早上起来到现在还啥都没吃，薛公安进厨房，用白面细细的擀了一碗面条，还卧了一个荷包蛋，端着进了五闺女的屋子，在闺女铺了红格子粗布床单的床边坐了下来。闺女没理他，还是面朝里躺在床上抹着眼泪。他看闺女眼睛都红肿得跟个桃一样，心里难受的很，放下面条，碗下面塞了五块钱没说话就出去了。

晚上，薛丛姝把又回家叫老五去相亲的老二狠狠骂了一顿：

“满心眼都是你婆家，俺跟你爹不说你，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俺也没想占你的啥便宜。但是你别想拿你妹妹的婚事去给你自己换好处！你说跟谁结婚就结了，俺跟你爹没拦，你还想越过我们当你妹妹的家！我跟你爹还没死呢，收起你那点花花肠子！老五想嫁谁，用不着你操心！”

一点脸没给老二留，老二捂着脸哭着走了。

第二天早上，薛兰想出门去集上找李亮时，发现灶房里娘给烙好了饼子，还热乎着。

她吃完了高高兴兴的拿着手电出了门。

却不知道自己的爹偷偷在身后远远的跟着她。

养女儿，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