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寒门冷 浓情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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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三这一天，气温陡降，天空中彤云密布，凛冽的北风呼呼地刮了起来。
??霜凝荒原千顷地，玉挂高林数行诗。屋檐夜冻悬冰柱，呵手出门更添衣。
飞鸟杳然无行迹，兔藏深窟鱼隐泥。竹林飒飒风摇动，雀儿喳喳复叽叽。
???刘子墨在竹林里方便，顺便四下望了望，竹叶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冰晶，随着狂风上下起伏，冰晶相撞叮叮作响，躲在竹叶里的麻雀扑棱着翅膀，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刘丽也起了床，天气太过寒冷，她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旧棉袄，旧棉裤，打底衫，长围巾，秋裤，棉靴齐上阵，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
???刘子墨走到厨房里，砸开缸中的冰，舀了几瓢冰水，烧成开水，不紧不慢地洗漱了一番。
?刘子墨在后堂里翻找到了装有饺子、玉兰片、荷叶子和炒米的袋子，从坛子里面摸了些麻叶子和发鱼，用一只海碗泡了一碗饺子和炒米汤，舀了两勺糖放在里面。
等到炒米和饺子沉到了碗底，他用筷子把糖搅匀，蘸着热汤，吃着麻叶子、发鱼、玉兰片和荷叶子，这些食物荤素搭配，甜糯适口，是乡下孩子的方便美食。
??刘子墨吧唧吧唧地吃着，碗中热气升腾，额头上汗珠直冒，吃得那叫一个爽，比吃山珍海味都来劲。
??刘丽听到刘子墨喝汤的声音，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对刘子墨说：“墨儿，你不过早了吗？是不是打算就这样对付一下算了？那我就不烧火了，我也吃点麻叶子。”
??刘子墨嘿嘿一笑说：“搞那么麻烦干嘛？又不是没东西吃，这一坛子发鱼就是菜，还有饺子、玉兰片、麻叶子，不够吃吗？锅里还有开水，我给你泡一碗去。”
??刘丽说：“算了吧！还是我自己来，我不喜欢吃太油腻的东西，泡点炒米、麻叶子就行了，你自己吃，别管我。”
??刘丽找了一只小碗，泡了点炒米，就着麻叶子，喝了一碗炒米汤。一碗热汤下肚，身体也变得暖和起来，只是手部还是有点僵硬，她搓着手，跺着脚，在堂屋里走来走去。
??等刘子墨吃饱，刘丽把碗筷收拾干净了。
姐弟俩才拎着两盒茶，冒着寒风，徒步朝山河走去。
???骑车可以绕横口走大路，徒步只能选择走近路，从打网湾到杨越中学，再沿一条长渠直通山河，比走大路要近一半的路。
???刘子墨戴着个狗钻笼，穿着刘忠的那件有些发白的旧蓝布大衣，上面还有几个补丁，看上去就像个老头。
???天气太冷，他也顾不了那么多，形象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他双手拢在大衣袖子里，紧裹着大衣，倒退着艰难地朝前走着。30年后再去山河，在同样的天气情况下，就没有这么受罪了。
??刘丽用长毛巾在脖子上缠了几圈，紧紧地包着耳朵，把脖子和领口遮得严严实实地，也把手拢在袖子里，倒退着走路。
???两人历尽艰辛，走了近一个小时，才来到周新宇的家。
???周新宇原本四面透风的房子，又涂抹了一些黄泥，加了些茅草，变得不那么寒冷了。
他爸爸在堂屋里架了两个树兜烧了堆火，里面变得暖烘烘的，比刘子墨想像的情景要好得多。
???刘子墨和刘丽的到来，让周家热闹了起来，周铃忙不迭地给他们装着茶，周铃这丫头好面子，她家的茶比刘子墨家的茶高级多了，茶盘里面装的是饼干、冰糖、小片芝麻粟米麻叶子、花生、柿饼、京果、麻枣，茶也是茶壶泡的大叶茶，这品味和档次自然就上去了，虽是陋室，人的追求不同，生活格局也就不一样了。
???刘子墨抬头看了看，在篝火的映照下，满面红光的周铃，又看了一眼那些精致的美食。
??刘子墨忽然感觉到，眼前这位美女，日后定会成为一个非富即贵的人，她的生活品质就摆在那，她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和向往，是一般寒门女子所不可企及的。
???周铃和他对视了一眼，落落大方地问：“怎么啦？子墨哥，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刘子墨羞红了脸，他支支吾吾地说：“没，没有啊！我是在想铃儿姐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是从仙山，还是从湖底，或是从林中，或是从荒冢，或是从兰若寺而来的呢？”
???周铃一脸懵逼地说：“我没听明白你的意思，麻烦解释一下。”
???这时，屋外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铃姐，他这是在夸你呀！从仙山来，肯定是仙女，从湖底来，自然是田螺姑娘了，从林中来，应该是白鸟仙子，从荒冢来，可能是狐仙，从兰若寺来，就是聂小倩，我说的没错吧？子墨哥。”
??身披一件连帽红色斗蓬的秦如烟翩然而至，微笑着露出那浅浅的酒窝，依然那样迷人。
???刘子墨赶紧站起身来，走到了她身边，面带微笑地望着她说：“烟儿，你来了，你说得很对，我是在夸她，你和她站在一起，你就是神女，她就是仙姑，你们俩就是一对倾城倾国的绝色双姝。”
??周铃走了过来，拉着秦如烟的手说：“子墨哥也变得油腔滑调了，专门逗我们姐妹开心，我们可不是什么神女仙姑，只不过是两个乡下的黄毛丫头。”
??孙三夫妇走了进来，抖了抖身上的沙尘，孙三笑着说：“我的两个外甥女生得国色天香，怎么就成了黄毛丫头了呢？”
???周铃向舅舅和舅妈鞠了一躬说：“舅舅，舅妈，新年好，铃儿给两位长辈拜年了，您们快到里面来烤烤火，驱驱寒气。”
???她又回过头来招呼其他人：“大家都围到火堆这边来烤火，喝茶，驱驱寒气，哥哥到底是怎么回事呀？客人都来了，他到现在还不回来。”
???刘子墨说：“新宇哥到哪里去了？我说怎么没有见到他的人影啦？”
??周铃说：“哥哥他天没亮就到佩雯姐那里去了，怎么还不回来呀？真的急死人了。”
???秦如烟说：“佩雯姐那么远，来来回回几十里路，这种大风天气，走一步退半步，晚一点回来很正常，你不需要担心。”
???周新宇和陈佩雯拢着袖子，弓着腰，在凛冽的寒风中艰难前行，家里来的客人在烤火的时候，他们才到雷场。
???又经过了一个多小时的艰难跋涉，陈佩雯的手脚都冻麻了，周新宇为了好看，穿着西服上的佩雯家的门，回来时太冷了，才把佩雯爸爸的一件旧军大衣穿在身上，即使穿得那么厚实，他仍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好不容易才到了家。
??周新宇推门而进，只见满屋子的人，除了秦如烟和周铃，都穿着旧衣服，像是在开丏帮大会，完全没有了新年的气象。
??周新宇头晕鼻塞，身上也开始发烧。
??当他推开门的时候，一群人的眼睛齐刷刷地朝他俩人扫去，周铃迎了上去拉着陈佩雯的手说：“嫂子，你们怎么才来呀？担心死我了，天气这么冷，快来烤火吧！”
???刘子墨也站了起来，他走到周新宇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新宇哥，过年好啊！今天我们兄弟俩一定要好好地喝几杯。”
??周新宇恹恹欲睡，精神萎靡不振，他淡淡地回应了一下：“嗯，我等会儿，陪你喝个痛快，现在可能有点感冒了，头有点晕，我睡一觉，起来再陪你喝。”
???刘子墨说：“感冒嘛！多大点事啊！玲姐，你去弄杯姜茶来给新宇哥喝，新宇哥，你到这里烤一下火，汗一出来，感冒就好了，这都是小事一桩。”
???一碗热气腾腾的姜糖茶送到了周新宇手上，周新宇坐在火堆旁，把茶送到了鼻子边，用力地吸着茶中的热气，轻轻地沿碗边吹了吹，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喝了下去，姜糖茶入肚，他额头上的汗珠滚落了下来，身上汗津津，在烈火的炙烤下，汗水越出越多，热气持续蒸腾，鼻子通了，脸上潮红渐退。???
??刘子墨找了条干毛巾，帮周新宇擦拭了一下背部和前胸，周新宇的感冒就这样好了。?
???开饭了，陈佩雯、周铃开始端菜，周新宇已经摆好了杯筷，他家的窖藏老酒，上次已经被刘子墨整完了，这次招待客人的只有普通的槽房新酒了。
槽房新酒糟气重，难以入喉，一般人都不喜欢喝，特别是女生，杯子都不想端。
???桌上只有刘子墨、孙三、周父、周新宇四人喝酒，其余的人以各种借口拒绝饮酒。
???周家人在菜食上比较讲究，有香菜卤牛肉片、蒜香羊排、从秦如烟家里带回来的红烧野兔肉、干煸金鳅、油煎翘嘴鲌、蒸肉、蒸排骨、蒸鲤鱼、蒸茼蒿、财鱼片汤、滑鱼片汤、肉坨子蛋糕汤、桔子罐头甜汤、笋衣汤、榨菜肉丝，一个牛腩萝卜火锅，十五个菜加一个火锅，菜食丰盛，色香味俱全，主人热情，刘子墨大快朵颐，好不开心。
???由于主攻手周铃嫌酒不好没有参战，这顿酒也就没有太多悬念了。主动权完全掌握在刘子墨和孙三手里，周家父子只能被动防御，最后投降了。
???客人们吃饱喝足后，相继起身告辞，孙三夫妇和刘丽要过河，所以提前走了。??
??刘丽去接邝胜利。
??刘子墨邀约周新宇、陈佩雯与周铃，第二天到家里做客。
??他和秦如烟一道沿横口绕远路回家，此时的风已停了，两人一路上嬉笑打骂，走走停停，搂搂抱抱。
??到了雷场街口，刘子墨捧着秦如烟的小脸说：“我真想就这样一直陪你走下去。”
??秦如烟含情脉脉地望着刘子墨说：“我也一样，不想和你分开，你就不能多陪我一会儿吗？”
??刘子墨说：“明天一早，我们又能见面了，你早点到我家，我还要借你的自行车去接客呢！”
???秦如烟说：“那你今天就把自行车骑回去，明天用自行车来接我不就行了，这么冷的天气，你想冻死我吗？”
??刘子墨一拍脑袋说：“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怎么这么笨啦？刚好，我的恩妈就在河对岸的双河垸，这个时候正好借你的自行车跑一趟。”
??秦如烟说：“子墨哥，你身上带了钱没有？这大过年的，你总不能空手去拜年吧？嗟，给你十块钱买盒茶去。”
??刘子墨接过钱，感激地说：“烟儿，你考虑得真周到，我差点就这样空手去了，谢谢你，我明天还钱给你。”
??秦如烟噘着嘴生气地说：“刘子墨，你把人家当什么人了？谁要你感谢？哪个要你还钱？”
??刘子墨见势不妙，马上亲了她一口，陪着小心说：“我错了，你是我的未婚妻，是一家人，我不该把你当外人，你打我好了。”
??秦如烟扑哧一笑说：“就你这油嘴滑舌的，像个坦白痞子，好啦！原谅你了，时候不早了，快去快回，我去给你推自行车。”
??刘子墨骑上秦如烟的自行车，在街上买了一盒点心，从雷场渡口过河到了曾家嘴。
??他顺着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一路狂奔，来到了王行木家。
??王行木一家正在烤火，刘子墨给他们拜了个年，简单地说明了一下来意，姑妈刘英强留他在家过夜，安排生活。
??刘子墨说：“恩妈，不是我不想在你们家玩，是家里的确有事，还有几家要跑，我把龙哥先带走，也免得他走那么远的路，这么长时间没有见面了，我可以和他抵足而眠，促膝而谈，加深一下感情。”
??刘英说：“你的确有事，就不留你了，后天来玩，老表们都在屋地，也有伴，说好了，我好安排。”
??刘子墨说：“后天恐怕不行，强叔好像也是后天，这样，我来了算数，我这个人没什么讲究，遇粥吃粥，遇饭吃饭，自己的血侄，搞得那么见外干什么？”
??刘英说：“好，随便你，你来了我再安置，龙儿，带几盒茶kri（去），嘎嘎地亲戚多，总共有十家，你拿不拿得了这么多呀？”
??王龙说：“拿么茶呀？到了嘎嘎地，kri买kri，这么远枪啷提？（拿什么茶呀？到了外公家去买，这么远怎么提？）”
??刘英说：“若你带三盒茶过kri，跟大舅爷、嘎嘎爹、小舅爷这三家先拜个年，我们门乍再kri跟其他几家拜年kri。（那你带三盒茶过去，跟大舅、外公、小舅先拜个年，我们明天再去跟其他几家拜年。）”
?王龙高兴地点了点头说：“好，这还差不多。”
刘子墨带着王龙一路狂奔，仍朝曾家嘴原路返回，渡河到雷场。
秦如烟此时已经偎在被窝里看电视，刘子墨从她家门前经过时，她也没有察觉到。
??刘子墨带着王龙刚踏进家门，刘忠迎面走了过来，对刘子墨说：“墨儿，我刚接到电话，你的大姐大概明天中午12点钟到，你要搞辆自行车，我跟你两个去接他们。”
?刘子墨用手指了指外面的那辆新自行车说：“这个我知道，我早就准备好了，龙哥我都给您接来了。”
??王龙忙给刘忠鞠了一躬说：“大舅爷，过年好。”
??刘忠笑着说：“龙儿，你的大大，姆妈，尚啷不跟倒来呀（怎么不跟着来）？”
??王龙说：“屋地还有客，他啷们门乍一早晨来。（家里还有客，他们明天一早过来。）”
???刘忠说：“若我们就简单咔搞咔七哈，炖个肉坨子财鱼火锅喝咔酒。（那我们就简单点搞点吃，炖个肉丸子加财鱼火锅喝点酒。）”
??王龙说：“随便点，有吃的就行了，肉坨子火锅就不错了，农村的美食，还有比这更好的东西吗？”
??刘子墨说：“你还别说，我今天吃的东西，真比肉坨子好吃多了，新宇他们家做的那个羊排简直太到位了，还有那种香菜卤牛肉、干煸金鳅，油煎翘嘴鲌，怎么吃都吃不厌。”
??王龙说：“你几时和哪个有钱人做了朋友？这个级别可不低呀？”
??刘子墨说：“说出来你都不信，我的这个朋友还住着茅草房，那个待客之道，是我今生所碰到的第一人。第一次去，搞了十几个菜，喝了几坛陈酿老酒，第二次十六个菜，全是精品，这家人对钱根本就不在乎，豪爽大气地很，明天你就能看到了，那家的闺女就是个女中豪杰，喝酒无敌，长相第一，加上口才又好，简直就是人间极品。”
??王龙说：“这只能说明，这家人是隐形富豪，人家有钱不流于表面。”
??刘子墨说：“是不是隐形富豪，我不知道，但我只知道他们家的确很穷，周新宇读书的时候经常欠费，被老师撵。”
??王龙说：“既然没钱，还硬撑，就是装b。”
??刘子墨说：“那看你怎么理解了，有些人把感情放在第一位，讲仁义，有些人把金钱和自身利益放在第一位，自私自利。诚然，自私自利的人比实诚仁义的人过的日子相对要好一些，但也不尽然，自私自利的人在人格上处于最下层，而实诚仁义的人在人格上比他们高了何止几千个档次。这只是我个人的理解，我觉得周家人可以深交。”
??王龙说：“你说的这种人，在我的生活圈子里，基本上碰不到，我们做生意的人都是勾心斗角，斤斤计较，尔虞我诈，生怕别人超过自己了，根本上就没有真心的朋友，只有相互利用，要是能遇到像你说的姓周的朋友，那也是人生一大快事，明天一定要给我引荐一下。”
??刘子墨说：“这个自然，不说了，开饭。”
??王龙酒量稍涨，也可以喝个半斤酒了，在寒夜里吃着火锅，咪点小酒，倒也是件惬意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