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春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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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晚霞如火,烧了一朵朵火烧云。
世间一片纯净的青色。
世家大族的少男少女们笑着策马驰原。
最终停在一处贯穿草原的小溪边。
马儿们低头去饮清亮的水,马唇与水相触间漾开一圈圈扩散的圆纹。
落日余晖处,缓缓驶来一辆马车,通体漆黑,张扬的旗帜彰显示着亲王的气派。
“快看,那是安亲王的马车。”人群中有人说了这么一句。
于是,众人看了过去。
恰好此时,一只玉白的手掀开了车帘,少女俯身而出。
一身月白的披风,踩着梯子 ,柔顺的青丝被晚风吹的有些凌乱,长睫如扇,眉目如画,美眸似是浸了山泉水一般。
一举一动间动人心魄。
下了车的人儿踏上了青草,迎着晚霞的余靡,往前方走着。
风吹动了少女的披风,月白的衣角被卷到了身后,露出交叠在腰腹的手和一身如茶如媚的红裳。
久久,喧闹的人群变得安静。
过了好久,有人问。
“她是谁?”
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没有人见过。
但有个人开口道。
“她就像是可望不可及的明月和只开片刻的昙花。”
有人取笑一旁被称作长安第一美人的女子。
“林茹,这姑娘长的比你漂亮啊。”
女子笑了笑,并未说话。
——
玉微下了马车,便去找姜郁,此行,她便是为了他来的。
刚到姜郁营帐外,便被侍卫拦住。
“殿下吩咐,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从里面出来个人,是祁宴,看见她还愣了一下,神色有些古怪。
手遮掩的往后背了过去,像是有什么见不得她的东西,匆匆忙忙的就走了。
祁宴回到帐篷里,擦了擦额头的汗,将信件收好。
与沈玉微相识不过几天,对她祁宴颇为欣赏,此信一旦呈到陛下面前,沈家死期便到了。
方才掀开帘撞见了她,他竟有种心虚的感觉。
“回京时,便由你上奏弹劾,此事便交给你了,势必要沈家无翻身之力。”
回想起方才威严淡淡的声音,祁宴叹了口气。
沈玉微啊,怪只怪你姑姑逼得姜郁手刃了至亲。
在帐外站了许久,方才祁宴的举动令她心生不安。
一刻也等不了,她生生硬闯了进去。
床边的人褪去了外衫,裸着臂膀,上方纵横的是一条条新旧不一的刀伤。
刀尖正在划着,顺着指尖流下的红液已滴了一地。
见有人闯了进来,姜郁手上的动作一顿,抬眸瞧她。
侍卫跪下慌乱道:“属下失职。”
隐入血肉间的刀尖拔了出来,伤口的鲜血争先恐后的涌出。
淡淡道:“领二十军棍。”
姜郁的视线一直不在她身上,将刀掷在一旁的矮案,沾染血渍的刀静静的躺着。
眼前的画面使她久久不能思考。
久久,她才意识到姜郁在自残…玉微愣在原地。
雪白的衣袖落下遮挡住手臂流血不停的伤痕。男人起身,慢条斯理的穿上衣物。
“表哥…你为什么…”
鼻子一酸,嗓子像是哽住,玉微有些不是滋味。
姜郁佩戴好长剑,擦肩而过时,未曾看她一眼。
玉微追了上去,站在草地上望着那道已策马朝着猎场奔去的身影,有些失态的喊了他一声。
“姜郁!”
日已落到了西山,天际霞光万丈。
在一处水波粼粼的小溪处,见她跟过来的姜郁烦躁的皱了皱眉。
玉微没说话,只跟着姜郁沿着溪边走。
空气注定无法安静。
没忍住,她先开口了。
“表哥,玉微能为你做些什么?”
“只要你说,我能做到,我便去做。”
前方的人停住了脚步,背影僵直。
须臾,姜郁转过头,目光发红。
“你在可怜我?”
“没有,我只是心疼表哥。”
玉微急忙否认,可姜郁冷笑道:“我不需要你的施舍。”
“你安的什么心思,你知我也知,何必惺惺作态。”
玉微愣在原地,哽咽道:“表哥竟是这般想我的吗?我只是希望表哥能开心,不必用那种方式来…”
“住口!”话被打断,姜郁步步紧逼,“你有什么资格站在我面前说这些,啊!我这般模样!还不是拜你姑母所赐!”
几近嘶喊的怒斥吓住了眼含水花的少女。
泪滑落眼角,一条条水痕浮现脸颊。
“表哥…”姣好的唇瓣努了努,话到嘴边,玉微又不知如何开口。
忽然,双肩被大手握住,男人瞧着她,笑的愉悦,问她:“做什么都可以?”
喉间艰难的往下滚动,她道:“做什么都可以,只要我能做到。”
软糯带着鼻音的语气压抑着哭腔。
“那…你便去杀了你的双亲,如何?”
泪水凝滞,她呆呆的望着眼前的俊逸少年郎。
那一双黑黝黝的眸子里盛满了恨意。
她问,“如此,你便会开心,便能放下这些,不再伤害自己吗。”
少年神色顿住,片刻,他道,“自然。”
对视良久,玉微低头躲开他的视线,摇了摇头。
“我做不到。”
肩上的力道被松开,少年的手落在身侧,扭头看着娟娟的溪流。
笑了笑,道:“就知道。”
晚风拂面夹带着青草的清香,草地漾着绿油油的波浪。
天低云雾堆砌,晚霞如荼。
世间染上淡淡的金灿。
少女的发丝被吹动,眉目间如山峦起伏,无瑕白玉的面容,唇瓣是唯一的颜色。
温柔的目光瞧着他,笑的恬淡,她道。
“不知姑母对表哥做了什么,我只知道表哥的母妃是被姑母害死的。”
“沈家欠了表哥一条性命,便由我来还罢。”
愣怔,不可置信,怀疑,一时间占据了姜郁全部的思绪。
轻而易举的,玉微拔出了少年佩在腰间的长剑。
刃身反射夕阳的金光,手腕一转,剑横在了脖颈。
长睫低垂,唇角紧抿,剑柄的五指用力到发白,她紧紧的握着长剑,极快的割了下去。
草尖溅上大量喷出的鲜血,五指无力松开,长剑脱离坠地,一袭红衣的人儿倒在草地,白玉般的肌肤粘了大量的鲜红,凄凉动魄。
手亦沾满了血,掌心朝上,虚握半张的五指无意识的动着。
口腔里满是腥涩,脖颈撕裂的疼如潮水般袭来,几近晕眩。
望着湛蓝的天,她想,这世间哪有给姑姑还债的道理。
自刎,她用了全部的力,要不然死的慢,徒增疼痛。
大量流失的血,使她陷入了昏迷和清醒的中间,一时分不清虚实和现实。
渐渐模糊的视线中,漂亮的少年郎慌了。
是错觉吗,好像看见他很难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