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四十六只工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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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笃笃。”
“请进。”
被叩响的门内传出闷闷的声音。
黑泽阵推门进去的时候, 正好看到黑发青年屈着腿坐在椅子上,双手在面前合拢,指尖相对地抵着, 那双天蓝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乱糟糟的桌面,显然还深深陷入自己的思考之中。
黑泽阵并没有出声打扰他, 而是反手关上了门, 坐到办公桌对面的小沙发上也跟着沉默了下来。
他看不懂工藤新一。黑泽阵——或者说其实是琴酒,这么想着。
在甜蜜之家时被那段话的冲击力给带回来的记忆对琴酒而言,更像是看了一场电影, 他虽然知道电影里的自己为什么会做那些事, 为什么会产生那样正派的想法,但压根无法对此感同身受。
他和赤井秀一后来在病房解释时说的情况很接近了,只不过赤井秀一跟宫野志保在同化结束后哪怕同时拥有两份记忆,人格也依旧是他们自己的, 而非什么fbi跟组织叛徒。
琴酒却因此更清楚自己要伪装起来, 因为, 同样拥有两份记忆的他并不是工藤新一期待的那个‘阵哥’, 而是实打实的组织杀手。
又或者, 可以说是已经背叛了组织的前杀手吧。
挺像是什么三流的剧情, 琴酒不想承认都不行,他做梦都想不到不管是哪个世界的自己,最后居然都选择了背叛原来忠心过的地方。
作为杀手的他的确深信着代号轩尼诗的那个警察, 作为前公安的他也深信着真名叫工藤新一的那个侦探。
这不是两个世界都栽在了同一个人手里吗?
至于赤井秀一,琴酒为了自己不立即呕吐出来, 决定暂时抹掉记忆里和那个家伙有关的信息。
本来也是吧, 公安这个世界的公安真是一窝可怜的老鼠, 招了他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就算了, 连赤井秀一那个被fbi派来日本卧底的混血都能收入体制内……
这下真是蛇鼠一窝,琴酒觉得自己对赤井秀一跟公安的厌恶程度更上一层楼了。
琴酒很明白自己的记忆绝对不是像赤井秀一说的那样‘清晰地分成两部分’,而是诡异地纠缠在了一起
就算是他自己,想要把每一段记忆都分得干干净净,不混淆两个世界的事情,也是很困难的。
所以为了不在工藤新一面前露馅,他醒后至今除跟赤井秀一互相捅刀外,就在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以旁观者的身份观察着那个在两个世界都‘打败’了自己的青年。
结果是他发觉自己看不懂工藤新一。
不管是哪份记忆,工藤新一一直都是以一种光鲜亮丽的形态出现的,在破案也好,救人也罢,完全跟他这种常年行走在黑暗中的人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类型。
那家伙就像是贝尔摩德那个女人曾用来形容赤井秀一的词一样,是一发对犯罪跟案件紧追不舍的银色子弹。
而他恰恰从来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能够一击打碎黑暗的银色子弹。
所以琴酒完全无法理解自己究竟是为什么会心甘情愿败在工藤新一手里,也无法理解他们之间所谓的友谊究竟是怎么催生出来的。
正因为他了解自己,才更无法理解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抱着那种愚蠢得要死的责任感,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能拯救所有人的正义,有时候聪明到任何犯罪在他眼底都无所遁形,有时候又天真到说得出喜欢福尔摩斯的没有坏人这种话。
琴酒看得比黑泽阵更清楚,因为他站在了第三方的角度上。
哪怕心底的确无条件对工藤新一抱有信任,他也能理智到冷酷地去判断这份信任究竟从何而来。
黑泽阵也许会信任工藤新一,琴酒却知道自己从来不信任自己以外的任何人,又怎么可能会被跟自己完全相反的工藤新一‘驯服’。
灵魂相似的人会成为朋友,俗话又说同性相吸,可他跟工藤新一,无论从什么角度都看不到相同点吧,难道是指他们在这个世界共同坚守的‘正义’吗?别开玩笑了,琴酒才不在乎那种恶心到令人窒息的玩意。
……说起来,不信任什么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的正义的他,究竟是为什么会背叛组织来着?
这个疑问在脑中过了半秒时间,就被警官的声音给扫了出去。
“我应该再快点的。”工藤新一仍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冷静地说,“相田真纪的身体帮忙确认了具体死亡时间,是昨天下午三点五十分,偏偏是我们赶到歌舞伎町的那个时候……我原本应该来得及救她的。”
一起已经发生的凶杀案,跟一起因为自己来迟而发生的凶杀案,对工藤新一而言还是有点差别的。
与其说把金田带在身边是为了防止那家伙多想钻牛角尖,倒不如说,另一个主要目的是为了加快他们破案的脚步,在第三个受害者出现前制止这起性质恶劣的连环杀人案。
工藤新一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神清明了不少。
“好吧,现在还不是说这种丧气话的时候。”他把腿放下,在靠椅上伸了个懒腰,再次看向琴酒时脸上重新挂上了工藤新一招牌的自信笑容,“反正,下一次我一定会赶在他的前面破坏掉这个被动的局面,然后干脆利落地阻止犯罪发生!”
果然,工藤新一是个矛盾又天真的家伙啊。
琴酒一边这么嘲讽地想着,一边自然而然地说出了黑泽阵才会说的话:“想做就去做吧,我跟赤井那个掉链子的家伙不一样,就算最后变成了一地烂摊子,我也能帮你收拾掉。”
工藤新一闻言顿时变成了半月眼,奋力抗议:“喂喂,什么叫变成一地烂摊子啊?我可是很认真地在作战前宣言的,阵哥,难道你不相信我能比那个混蛋罪犯更快破案吗!”
银发杀手嗤笑一声,语气漫不经心:“我没那么说。”
“在推理和破案这方面难道一直不都是只要你想,就一定会赢吗?我怎么可能蠢到撇开你去相信一只不知道哪个角落里蹦出来的跳蚤。”
【……这不就是很信任新一先生吗,黑泽先生,傲娇现在已经退环境了啊。】001如是感叹。
工藤新一抽抽嘴角,对此持保留意见。
—
跟工藤新一推理的一样,昨晚被丢弃在警署门口的那两具无头女尸中,身份证实后判断属于相田真纪的那一具根本是遍体鳞伤,那个出血量跟残留的痕迹还能轻易判断出,凶手是挑在相田真纪清醒的时候下手的。
与之不同,宫山雅的尸体就没那么遭罪,这也更从侧面佐证了‘犯人与相田真纪有旧怨’这个猜测。
相田真纪是个20岁的成年女性,交际圈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和她结过怨的人乍一看其实也不少,警方最初锁定的嫌疑范围,就是三年前被对方校园暴力导致死亡的学生的交友跟家庭。
毕竟这两起案件连在一起的话,真的很像是要为曾经的死者报仇,结果把宫山雅跟相田真纪认错而误杀前者,最后在第二回成功报复后者——这样老套但很寻常的情节。
不过调查结果表明,当年那个自杀学生的家人早就搬到了国外居住,对方也没什么朋友,不太可能是他们动的手。
侦探的直觉告诉工藤新一,这个案件不会就这么结束。
如果凶手的报仇已经完成,又为什么要故意来挑衅警方?
这起案件暂时被交给了最开始负责的7系继续跟进,只是上头传下来的消息是说,要是三天内案件还无法侦破的话,厅里就会正式组出搜查本部,由其他人代替7系往后破案。
别说工藤新一,7系其他人都不可能接受这个结局,功劳什么的无所谓,要他们把破了一半的案子拱手让人就是不行。
导致一个两个都跟打鸡血了一样,在工藤新一专注待在办公室寻找突破口时,飞快地把各自的任务都给安排好了。
工藤新一靠在副驾驶上打了个哈欠。
“老大,你昨晚根本没睡吧。”负责开车的是金田一,他指出道,“昨天回警视厅后你就一直待在办公室里,我今早过来的时候也是,你真的有回家休息吗?”
“嗯?我有睡啦。”黑发警官摆摆手,“隔四个小时睡十五分钟,休息得还不错,打哈欠只是因为车上晃得人发困。”
“达芬奇睡眠法根本不能叫‘有睡’吧?到底是什么怪物才会真的能用这种方式睡好——哎呀!”
吐槽的金田一后脑勺挨了上司一掌。
“专心开车,不要跟我聊天。”怪物工藤警官幽幽道,“还有,你对我的睡眠方式有什么异议吗,金田?”
工藤新一平时还是很正经地休息的,也就在遇到这种争分夺秒的案件时他才会这么做。
昨晚清醒的时间里,他除了一遍遍揣摩犯人心理和在脑海里还原犯罪现场以外,也在回忆另一件事。
“还记得那两个证人说的,第一位嫌疑人找他们问的那句话吗?”他说,“昨天晚上我想起来了,究竟为什么我会觉得那句话很熟悉。”
三年前,黑发紫眼以及歌舞伎町,这三个关键词一直让工藤新一有种朦胧的熟悉感,他静下心来后很快就找出了熟悉感的源头。
“三年前,我接到了一个找人的委托,因为那是我第一个失败的委托,所以我至今都还记得清清楚楚。”工藤新一捻了捻手指,侧过脸望向窗外,“委托人要我找到她失踪的学姐,然而等我一路查下去,还拜托公安的朋友帮忙留意后,很轻易就得到了她的信息。”
“只不过当时,那个孩子已经死了。”
金田一和萩原研二没听过这件事,注意力都移到了上司身上,琴酒却皱起了眉。
这么说,他好像有点印象。
“东京的监控并不多,尤其是歌舞伎町这种地方,那孩子就是在这里失踪的,警方怎么也找不着。”工藤新一语气平淡,“我觉得不对劲,因为失踪的孩子才十三岁,也不是会主动来歌舞伎町的人,所以伪装后来这边潜入调查了。”
事实跟他想的一样,那个叫做浅见穹的女孩是被一个比她大一点的jk(女高中生)威逼利诱带进去的,当天晚上就失踪了,信息再次出现时竟然是在公安给出的死亡名单上。
琴酒也想起来了,在后视镜里跟工藤新一对视了一眼。
他就是对方拜托的那个公安朋友。
浅见穹,三年前被一个境外犯罪团伙拐卖,后来公安跟工藤新一联手捣毁了那个组织,救出了来自全国各地的、被拐卖的人。
不幸的是,这个工藤新一最初要找的女孩却在他们营救的前一天晚上,就因为反抗而被杀死了。
由于那个组织的势力还有很多分支埋在地下,公安那边无法公开他们,连那些死者的家人也只能发去简单的讣告。
浅见穹是其中之一,当时她的那份讣告还是工藤新一自己亲手交到她父亲手里的。
她从小在单亲家庭长大,一直跟她父亲相依为命,所以当时那位父亲根本不愿意相信讣告的真实性,坚决认为工藤新一是在恶作剧,直接把他赶了出去。
后来,他就再也没听到过那位父亲的消息了,昨晚想起后仔细查了查,才发觉对方三年前居然就从原公司辞职,一直不知所踪。
而那个当时把浅见穹带进歌舞伎町的高中生,经查证后,确认是相田真纪无误。
现在看来,第一位嫌疑人极有可能就是真正的凶手,同时也是浅见穹那位失踪了三年的父亲,浅见凉介。
工藤新一还对比了一下浅见凉介三年前的信息,跟监控和口供里第一位嫌疑人的信息,发现确实能重合。
甚至两具无头女尸身上的指纹,都能跟浅见凉介曾经在警方数据库留下的记录对上。
他差不多也能猜到为什么浅见凉介会找牛郎询问当年的事情了。
——把浅见穹带进来间接导致她被绑架的,除了相田真纪,还有如今普鲁托当红的天海春人。
浅见凉介哪里是在从牛郎口中寻找浅见穹的踪影,他明明是在寻找当年间接害死他女儿的凶手。
“在他心里,估计那个‘凶手’还包括我。”工藤新一语气平静,“因为我不仅没能把他的女儿带回来,最后还当上了害他女儿惨死的‘无能的警察’吧。”
所以浅见凉介才会挑衅警方,他恨的除了相田真纪跟天海春人、警察以外,还有工藤新一。
这几起案件足以看出浅见凉介如今的状态有多疯狂。
他根本不在乎自己杀的是不是报复对象了,他只是在以杀人的方式发泄,顺便向工藤新一宣战而已。
“正因如此,他更不可能停手。”
车在街边停下,工藤新一推开车门下去后继续说道:“天海春人的反应似乎很心虚,他说不定猜到或者看到浅见凉介就是杀了宫山雅的人,没有说是为了隐瞒自己……虽然我不认为在发泄完前浅见凉介会对他下手,但警视厅那边还是得调一些人手过来保护他。”
前两个死者都是跟浅见穹一样的黑发紫眼,都是身材娇小能够被认错是学生的体型,最后又都以倒挂晴天娃娃的姿态出现,这绝对不是浅见凉介的一时兴起。
下一位死者,很大的可能性不是天海春人,而是其他拥有以上特征的无辜女孩,这个怀疑在出来前就被工藤新一上报了,估计今天警视厅就会紧急通知大家出行注意。
工藤新一脑中闪过一个猜测。
搞不好,宫山雅不是因为被认成相田真纪而死,而是因为被对方误认成了长大后的浅见穹,发觉不是后才痛下杀手的。
……那家伙真的疯了吗?
“他曾经也是受害者,只是在他对无辜的人挥刀的时刻开始,哪怕他在做复仇的事情,也不再能够被原谅了。”
工藤新一说着,若有所感地看向无人的街角。
那里好像有人……错觉?
不,不是!
“天海春人那边交给你们了,萩原,看好金田!”警官语速飞快地嘱咐道,转身朝街角的方向追了上去,感知同样敏锐的琴酒就跟在他身后。
被留下来的两人面面相觑。
金田一抱着手机嘟囔道:“你该不会真的要看住我吧?大家都是警察,有什么必要嘛。”
萩原研二深沉地说:“前辈,说这句话之前,你可以把搜索引擎里的‘如何合法杀死一个牛郎’删掉吗?”
—
工藤新一的第一反应其实是以为在暗中观察他们的是浅见凉介,不过等他转过街角,就发现自己想错了。
站在红砖石墙边的娇小少女双手背在身后,上身微微前倾,披在肩上的黑发随着动作晃荡两下,语气俏皮可爱地朝两人打招呼:“早上好啊,两位警官。”
她的眼睛是剔透的紫色。
【出现了,第三位受害者!】001吐槽,【黑发紫眼不是她的错,但黑发紫眼还在这个时候跟新一先生你搭话,注定了她会是下一个炮灰啊。】
工藤新一懒得理会001,也没空纠正那家伙把一个大活人比作炮灰的思想问题。
他把视线悄悄投向了身边的银发青年,果然看到了一张黑下来的脸。
昨天他被喊名侦探让对方看笑话,今天对方被认成警察让他看笑话,很好,扯平了!
为了不让好友抢在犯人前面把这个少女杀了,工藤警官擦了一把莫须有的汗,主动出声:“有什么事还是别在这里说了吧,不安全。”
本来都要开口了的少女愣了愣,把话憋了回去。
不知道为什么,工藤新一总觉得这个女孩长得有点像漫画里那个毛利兰,语气下意识就温和了一点。
“嗯……你吃早餐了吗?”
黑发少女马上往后退了一步,嫌弃地看着他:“不好意思,我不喜欢年纪比我大太多的。”
上一秒还觉得她像兰的工藤新一:……他看上去很老吗??
边上的琴酒投来嘲笑的视线。
最终,三人还是坐进了附近的一家咖啡店中。
“我的名字是朝比奈顺子,今年十六岁的新晋美少女jk,至于出现在这里的理由,就没必要细究啦。”桌对面的顺子喝了口奶茶,悠悠说道,“你们在调查昨天那个凶杀案对吧?我可以提供重要的线索哦。”
“因为昨天下午第一个发现那个挂在树上的东西的人,其实是我才对。”
工藤新一讶然道:“那为什么昨天没报警?”
朝比奈顺子沉默了几秒。
“不行的,我昨天才不能报警。”
她淡淡地说:“否则的话,今天在你们来这里之前,我就会先被他杀死吧。”
“那个人……他昨天把那个东西挂到树上的时候我就看见了,身高大约有一米八以上,是个很瘦的男人。”顺子比划了一下。
“我看见他的时候,他应该也看见我了,只不过我当时赶时间,很快就离开了那里。”她耸肩,“谁知道回家后在电视上看到新闻,说是歌舞伎町出现了一个杀人犯,我看到的那个树上挂着的东西是受害者的脑袋。”
工藤新一现在理解了。
朝比奈顺子会成为下一个受害者的可能性,不用说,还真的很高啊。
既是有威胁的目击者,又拥有被浅见凉介选中的特征。
“遇到这种事情应该及时给警方打电话,然后尽可能躲起来。”他还是无奈地说道,“你都知道自己可能会被灭口了,怎么还敢一个人出来啊?”
“因为我知道这个案件是你在调查啊,工藤警官。”朝比奈顺子理所当然地说,“你可是个大名人,我不早点过来找你,那不是更加危险吗?”
可、可恶,被这么一恭维,他居然有觉得暗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