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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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露在身边已经待了几日了，林心素暗里观察到她举止有度，进退有节，并未有什么不妥，也稍稍放下了心。现今，她一心想拿回那个装玳瑁的盒子，盒子在嫁妆箱子里，而她的嫁妆，早早被安置在了祥荣苑。祥荣苑，是皇上赐给自己和南宫誉的婚宅。曾经听南宫誉描绘，院子里种着茉莉和萱草，墙头爬满了凌霄花，屏风上他亲手画了戏水的蜻蜓，远处是长远的烟雨濛濛，高山隐谷，他想带她去看看，给她牵马，在谷中望天，拉着她的手。一曲笛声寒窗影，
少年难遇春晖醒。
“郡主，看您这几日有心事？”梅露走进来，看见出了神的林心素。
“有些伤神的往事。”
“若，郡主有需要的话，梅露尽心去办。”
“你这是什么意思？”
“郡主大可信任奴婢！”梅露抬头看着她，目光坦荡坚定。
林心素打量她许久。
“我需要进祥荣苑找一样东西。但，不想打扰到……祥荣苑主人。”
“是。”梅露转身离开了。
冬夜雪白，寒风吹拂，枝头的雪被吹的纷扬落下。林心素听着雪落，心里莫名烦躁，屋内的火炉好像更热了。她喊着冬草梅露给她拿一杯凉茶喝，半天没听到回音。于是披上厚厚的毛披风，走了出来。门外雪停了，有些寒冷的风吹过来，她心头的燥热稍稍冷了下来，不自觉的的走进雪中，松软的雪抱着她的鞋陷落，又随着她的脚步乱飞，她蹦跳着向前踩脚印，踏雪的声音真是欢快的。
此刻，她的心情有些轻松，有些雀跃，好像没有烦恼。
“你可真像个小兔子。”院墙上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林心素一惊，脚下打滑，整个身体直直摔了下去。墙头上坐着的那人飞身而下，一把抓住她的衣袖，将她揽入怀中。林心素不想被他钳制，推了他一把，两人一同跌卧在雪中，打乱的积雪迸的头上脸上身上，狼狈至极。
“你……你是何人？”
林心素挣扎着起来，不料披风被他压住，又跌落回雪窝。
“哈哈……”那人见状笑出声来，顺势躺在雪上不起来。林心素羞愤不已，解开披风，忍着寒意转身走。
“哎！别走。你想去祥荣苑，我可以带你去。”
“不过，先说好价钱，一百两。”他起身捡起她的披风，拍了拍上面的雪。
“你是梅露找来的？”
“放心，没人会知道，神不知鬼不觉！我做事很干净的。马就在外面。”
林心素看看昏沉的天，宫内寂静无人，也许这是一个机会，她不想相信眼前的人，可那人站在不远处，笑容满面看着她的样子，让她莫名亲切。
于是她又一次看到了偌大的皇宫全貌，白雪茫茫，星星点点的房子分布其中。她此刻的心情却很平静，有些悲悯。
“雪景不好吗？”那人施展轻功，带她翻跃红墙，见她没有表情，问道。
“会轻功的人多吗？”
“不多。怎么了？”
“没什么，我阁子中前几日遭贼，怀疑是身怀轻功之人所为！”
“不是我。”
林心素没有说话了。下了宫墙，一匹白马正站在雪中等待。
那人不由分说拦腰将她抱上马，又把披风给细细她围好，奔驰起来。
马速飞快，不多时便到了祥荣苑。门口看，牌匾端庄精致，大门崭新，门口还贴着喜字。风雪飘摇，红色有些褪了，灯笼下，看起来有点衰败。
冬天的萧索下，院子里的花草虽然没有长成，可从格局来看，是精细安排过的，待春日里枝叶茂盛，夏日里群芳开放，该是雅致的景色。推开那间本是婚房的门，屋内设施温暖又熟悉。像是她原先闺房的陈设，又稍稍增添了些新物，如她放着金钗玉钿的梳妆台旁边，放着南宫誉的玉冠，衣柜里是一套套阿娘给她准备的四季衣服，也和几件宽大的男装放在一起，也是南宫誉常穿的颜色，几双绣龙鱼莲花花纹的新鞋整齐的摆放着，旁边是绣着祥云勾曲花纹的男鞋，相比较下，南宫誉的鞋子比她的竟大了那么多。她摸着那些熟悉的衣物，好像摸住了母亲的手，温暖柔软，那样的手，那样的母亲，怎么能离她而去呢？她不是承诺为自己筹划好一生安乐的吗？怎么放心留她一个人？她轻声呜咽着，忍着哭声，泪水默默的流淌。再看看，是她放琴的架子边上，放着南宫誉的玉笛，玉光流转，温柔熟悉。曾经他的笛声欢快，悠扬，曾经他是个多快乐的人。纵使自己曾有犹豫，可是那段时光她真的认真想过和他共度一生，做他的妻子，和他琴笛和鸣。这样不仅母亲快乐心安，自己也能有一段不被算计的纯洁婚姻。可怜道，如今她才醒悟过来，母亲有多天真，自己有多天真。滚滚洪流裹挟，谁能做一汪清泉只管守月？
林心素哭的眼眶酸涩，终于稍稍平静下来。
拉开梳妆台最里的抽屉，静静躺着的，就是那个装满玳瑁的盒子了。
她拿在手上，沉甸甸的。
“是谁在里面？”
是南宫誉的声音。
随着门被一把推开，林心素吓得睁大了双眼，却看见南宫誉的眼上围着白绸，心想：他的眼睛还没好吗？
两人相对，一时无语。
林心素慌乱中准备开口。南宫誉抢她一步说：“是老夫人遣你来打扫的？”
“是。”林心素声音放低，回应道。
“那打扫干净点，别弄坏了东西。”
“是。”
“你晚上吃东西了吗？”
“回世子，奴婢吃过了。”
“嗯。”他缓缓的转向琴架。
“你觉得，这里怎么样？好吗？”
“奴婢觉得很好。”
“如果你觉得好，我想，她也会觉得好的。院子里种了茉莉了，现在光秃秃的，等到春日里，茉莉刚抽芽，嫩嫩绿绿的，就像她穿着她最爱的绿衫子。到夏日里了，那株最高大的香樟树下面，阴凉多，我会给她放着凉竹椅子，再晾凉一杯茉莉花茶。她的茶，得放多多的糖呢。”
南宫誉的声音平淡无惊，好像这些都是即将要发生的事，与平常一般，却让林心素泪如泉涌。
“秋天，那是我们成亲的季节了。她一定会叮嘱我好好记着。呵呵，我怎么会不记得，这么多年，每一个和她有关的日子，我都记得清楚，都要准备礼物，已经是习惯，一时也改不了了。”
“我还没想到，冬天要和她做什么。围着火炉，读书给她听吧。她最怕冷，不能受冻。你把那笛子拿给我吧，我想出去走走。”
林心素上前拿着笛子，他却没有接，反而拉着她的衣袖。林心素明白过来，扶着他走出门。
“今晚月色美吗？”
“世子，今晚没有月亮。”
“可我觉得有些清亮呢。”
“是雪，雪光清亮。”
“是，已经是冬天里，我好久没见过月光了。”
“世子，没有月光，雪也一样好看。”
“可我看到过最美的月光，今生难以忘怀。”
林心素不说话了。
南宫誉摸索着拿过笛子，放在唇边。
笛声响起，幽怨凄美，漂浮在楼阁廊亭间，穿过一帧帧徐徐展开的画面，带着怀念的，哀愁的，欢喜的情愫弥漫开来，流转在两人身上，她叹了口气，也许，她和他的并肩而立，这是此生最后一回了。从小时的嬉笑打闹，大时的真情流露，那笑声朗朗，自信飞扬的少年郎，追着她喊：“阿团妹妹，何时唤我一声阿誉哥哥？”那个人，永远回不来了，自己也永远回不去了。
一曲心叹心烦扰，钟情说与飞雪知。
“下雪了，你回去吧。别冻着了。”
“是，那奴婢退下了。”
“这首曲子叫思月令。你能记住吗？”
“能。”
“好了。”
林心素深深望他一眼，转身离开。他在飞雪中站立，身影瘦削，背也有些弯。她走了，在她身后，他还是不停歇的吹着，一直吹，汩汩的泪水流出，一直流。
半晌，雪下大了，他摘下了眼前的白绸，双目澄澈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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