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中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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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秋之半，皓月当空。正是中秋佳节，灯火通明的大街上正热闹的上演着舞龙表演，游人来往如织，男女身穿簇新的衣服，头戴宝冠玉钗，不时驻足在各色摊子前面，笑吟吟的精挑细选，扎着冲天辫的孩童嬉戏玩耍，手里拿着兔子灯，金鱼灯，灯影绰约。街市整饬有序，商铺高楼林立，无一不显示出国泰民安，富裕丰足之景象。这是云朝都城-京州最繁华的三元大街。从放满荷花灯的三元河对面的巷子拐进，大概半柱香的功夫，一座煊赫肃然的高门大院立在眼前，抬头，紫金色的大门上方一道金边牌匾上刻：惠王府。当今圣上第二子，在云朝定国当年便封为惠王，娶前辅国宰相之女毓丰县主，赐建府于天子脚下。这份殊荣是其他亲王都没有的，故建朝十五年来，二王爷会上位东宫的风声一直不断，大家也将二王爷以后必登大宝的想法逐渐变得稀疏平常。街道上的喧嚣声在这里渐渐落了下来，故而一个花样精致，色泽鲜艳的花球从侧门墙内抛出时，发出一声“扑”的声音，也能听的清楚。不多时，侧院的小门被慢慢拉出了一道门缝，探出一个坠着雀翅发笄的少女，那雀翅灵动精致，扑朔欲飞，再看那双星光入波般清澈灵动的双眼时，竟觉得她就是一只轻盈活泼的小雀，捂在手心里也要拱着指缝溜走。“还没来吗？”少女轻轻嘀咕一声。轻捻裙摆跳出门槛，回手又轻轻带上门。坐在高高的台阶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起裙角上的桃花瓣，那是元宵花了三个晚上绣好给她缝上的，先用粉色云纱绞成花瓣模样，用最细的针绣上花边，再一层层缝叠在一起，远远望去像真的桃花，再仔细的缝在裙摆上，一共一十五朵。在她不知不觉快把一朵花给扯下来的时候，不远处的花球被一只大手捡起，送到她的面前。伴随着檀木和茉莉花的隐隐香气袭来，少女惊喜抬头望去：你来啦！十年前的今天，大概只有这一回林心素的花球是真正无意抛出墙外的吧。五岁的女娃娃一脸泪痕的跑出来找球，发现门口的梧桐树下站着一身青衣的年轻男子，面上覆着一副银色面具，长长的指尖把玩着手里的花球。看见圆球一样白胖的女娃娃，他手下一顿，料想孩子是来找球的，上前把球放到一双胖胖的小手中，又突然拿出来：哎，小丫头，我问你个事，回答好了我就把球给你。

小娃娃抽着鼻涕“什么事呀？”

“你擦了鼻涕再说。”

“元宵吃月饼吃多了，上茅房去了，帕子在她那里。”

“什么元宵吃月饼，月饼吃元宵的。你用袖子擦擦吧。”

娃娃说着一把拉过青年的衣袖擦了起来。

“好了，你问吧。”

青年瞪着眼。

好一会儿，问道：“你知道这家的王妃，她好不好？”

“我娘亲吗？好得很呢。”

青年惊住，眼神变得深沉黯然起来，喃喃一句：“娘亲？孩子竟如此大了，敏丰……”

林心素拿过球，仰头好奇的打量着他，年幼的孩子总是记不住特别的，只觉得他高高的身量，自己只能抓住他的衣袖，而他青色的衣袖和衣角上简单的茉莉花叶暗纹，像极了母妃园子里的那几簇。林心素突然问他：“你还会来吗？”

青年凉凉的说一句：“我不来了。”

随即转身离开，宽大深厚的梧桐树影隐去了他的身影。元宵赶了出来，也是一脸的鼻涕眼泪，怕丢了郡主又怕挨打，她比林心素大两岁，她觉得自己不是小孩子了，危难之际自己应该冲在前面。看林心素在门口抱着球发怔，她趁着守在大门的侍卫没发现一把把她拉了进来。

接下来的每一年中秋之夜，林心素都借着花球的由头从侧门跑出来。偶尔也碰到过几次当年那个青年男子，他只是在梧桐树下小站片刻。见着了，就听着林心素喋喋不休的说着她和母亲的长短，有时若有所思，有时被她天真的话语逗的也弯一弯嘴角，怕她发觉又赶紧隐去。

此时，眼前男子此时虽已不复昔日稚嫩清爽的模样，浑身散发着成熟稳重的气息，唯一没变的还是银色的面具。林心素不止一次想掀开面具看看他的模样，都被他拒绝了。但是仍然没有阻止林心素欢乐的心，她恨不得将心打开给他看一看，看看她心中怒放的一朵朵小花。

男子似乎刚征战归来，一身肃杀威严之气。

“小丫头，你今年及芨了。”

“你……”林心素一怔，心中紧张起来。

“以后我不再前来，现今你已经及笄了，我有礼物贺你”。

林心素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急切的用眼神看着他，想找到他那双当初冰冷，现在已有暖意的眼睛，她心里以为：他可能还是和我开玩笑呢。

男子伸出粗粝的大手，拂过她浓黑的发髻，拂过那只微颤的雀翅。指尖冰凉。

他开口道：“这是给你的及笄礼，日后你若在这京城中觅得良婿，就当我给你的一份嫁妆吧。”说着塞给她一物。

林心素胸口一闷，不自觉赌气道：“不是我心里的人，我不会嫁。”

明月清晖顺着叶缝疏疏落下，落在两人的发间，肩上，欲言又止的呼吸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