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树上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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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过那道十几米间隔后,妖七和童芜才发现,他们所在的地方是洞中洞。
巨树向光而生的洞口,其实是另一个更大的洞口中的小洞口,想要出去,还要再往上攀爬。好在外面的洞壁上已经开凿出了上去的阶梯,无需他们飞檐走壁了。
“还算他们有点良心。”妖七一脚踏上阶梯,往上看了看,虽然有点高,但好在不用让一群刚经历过大战的人拖着疲惫残躯想办法上去。
“我们赶紧回去吧。阿黄姑娘应该也在等你。”童芜说道。
“她?现在才过了两个时辰,说不定她正吃完午饭在睡午觉呢。可怜我早饭都没吃,饿死了。”妖七摸着肚子,正好发出一阵咕噜噜声。
两人拾阶而上,一路顺便聊了聊遇到的人、事,自然,也包括队友如何。
“那位姑娘居然是间谍?”童芜惊了。
“那道士和关清之就这么吵了一路?”妖七乐了。
“等等,既然你早就知道她是间谍,为何在居召芷开头装模作样时不索性顺水推舟呢?”童芜疑惑道。
“你傻啊。我的队友已经被卞采露吓疯了,还断了只胳膊,我要是那时候和他们撕破脸,打起来了,说不定就我一个打他们七个,怎么看都得死在那。还不如将计就计,他们既然一开始就想出这招偷天换日,肯定是要等到试炼快结束时倒戈,而不是一开始就露出尾巴来。”
“七个?”
“对啊,两队六人,那时如果打起来,元谷也得算一个。她肯定巴不得第一个敲烂我的头。”
两人刚聊得谈兴正浓,就发现已经走完了阶梯,山野之色在二人眼前弥漫开来。
“原来最上面是山,怪不得下面这么深还有泥土土地。”妖七打量着这山,与当初他和童芜参赛前翻的那座山大同小异,但应该不是同一座。
两人刚走没几步,便看到前面的树下有个人影。定睛一看,竟是个傀儡扒着树皮边,直往这边笑。
妖七顿时浑身一个冷激灵。是参域派来的吗?那他可真会挑时候,他们二人刚比完第二关,童芜手废了,而他的体力经过对战和爬山,也消耗得差不多了。
但总不能被动挨打。妖七刚拈好术式,却被童芜伸手挡住前方。
他疑惑地转头,只见童芜朝着傀儡方向喊道:“二哥,你怎么来了?”
这时,童藤才慢吞吞地从树后走出。
妖七立即收回术式,汗颜。怎么童芜的双胞胎哥哥们每次登场都要先吓人一跳?
“后面没跟着人吧?”童藤问道。
童芜摇了摇头。
“这药拿着。”童藤说着就抛过来一个土色瓶子,也不管童芜是不是有手接。
妖七伸出手,一把在空中接下了此瓶。
“这瓶子里是当初李现道给大哥疗伤用的药。”说完这有头无尾的话,童藤便身形一闪,消失于林木之间了。
而早已习惯听半句话的童芜马上得知了二哥的意思。他原以为参赛者人多,二哥三哥还在数木牌,没注意到他,没想到还留意到了他的手伤,不由得心头一热。
“你二哥也真是避人耳目,想给你送点药都要先派个傀儡在这吓人。”妖七掂着土瓶,份量倒是挺沉。
“这也没办法。毕竟我们是同胞兄弟,他们又是巡师,不能落人口实,让别人拿捏住把柄说他俩偏私我。”
妖七正准备将药瓶递还给童芜,让他收起来,看到童芜又想到他手伤了不能拿,正准备自己先收好,眼神移动间看到童芜的左肩,忽然动作一停。
“怎么了?”童芜连忙问道。
“…我好像忘了小白了。”妖七挠了挠头。
“应该会有专人去森林里搜寻这些妖宠的。”童芜说道,“更何况森林里还有不少参赛选手,对他们而言找妖宠只是顺手的事。”
“那就好。”一想到白鳞巨蜥妖鄙夷人的眼神,妖七顿时有些心虚。
说到这,他不由得想起还躺在草里的三尾锦鸡,还有它的主人。
不知道死透了没?
妖七一边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一边在心里闪过这个念头。对他而言,丝毫不矛盾违和。
说起来,刚刚在树上,似乎没看见居召芷?是躲起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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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叶杂乱横斜于地,血流蜿蜒。
眼前的云都已经模糊了颜色,蒙上一层奇怪暗晦的光影。
感受生命力从体内一点一滴流逝,真是折磨啊。为什么不能死不能像活一样,干脆利落点,而是只能在荒芜中被迫在最后时刻清醒,感受一点点被掰碎、化灰。
卞采露在最后闭上了眼睛。选择闭目关感,只听声音。
水的声音充斥在万物之中,天空中云朵积蓄的水汽涌动声、动物饮水的滴答声、从地下潜过的暗流声甚至是植物茎秆中的输水声,全部清明地钻入她的耳中,如百花齐放般在脑内绽开爆炸。
可能这就是所谓的回光返照吧。她自嘲地笑笑。
太专注于水流声,以至于她竟没注意到身边再明显不过的踏草沙沙而来的脚步。
“怎么弄得这么凄惨啊?”居召芷拖长了尾音,在她身边蹲了下来,抚上她的脸。
“你说你脾气这么差,还伤了唯一能看的脸,这可怎么办?以后你再骂人,别人看你是个聒噪丑女,说不定都不想还嘴、直接一拳上去了。”
卞采露想睁开眼睛,却发现阖上的眼皮如有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想说话,却被一口腥甜直接堵住咽喉,呛了起来,只感觉口腔内四处通风,如冰刀贴着伤口截面阴凉而过。
她听到了她最不想听到的水流声。
“啊,不如让你的脸就这样下去吧,让肉长成疤痕肉瘤,你就顶着这张脸过一辈子,被人白眼一辈子。”
居召芷还在不咸不淡地幸灾乐祸。卞采露却更着急了,她没法看到,自己喉咙里汩汩流出的鲜血全从脸侧被打穿的伤口漏滴到了地上。
鲜血腥咸如铁锈,弥漫开来,她本已迟钝的五感都被这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味一刺,终于提起了些许神志,勉强睁开一丝眼缝,露出琥珀色的眼珠。
“怎么睁眼了?要谢谢我?”又见到了居召芷这个疯子的脸。
与此同时,她唇上一热,安定心神的淡淡草药香钻入满嘴的血腥味,她想吐出去,残破的身体却贪婪地往里吮吸着全新的血肉。
“……滚。”卞采露拼尽全力,说出了这一个字。
“都有力气说话了,看来是好得差不多了。”居召芷手一松,整块肉便如泥鳅入地般滑进嘴里,堵住了卞采露接下来的话。
哪怕是刚刚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卞采露都没有现在这一刻绝望。
这块肉不抿便化,如春雨甘露入地,血迹斑驳的半张脸在吸收了新的血肉后,奇迹般地开始结痂,慢慢地长好伤口。
“滚,我叫你滚。听不懂吗。”她想拼尽全力从喉咙里嘶吼出来,可出来的声音微弱无力,只有豆大的眼泪从眼角不断滑落。
她越想闭眼收回去,体内的情绪却潮起不落,嗓子本就受了重伤,现在更是喑哑梗塞,喉咙眼泛着酸涩再吐不出一个字,泪水却争先恐后地挤出眼眶。
“啧,刚长好的伤口,你一哭,又要重新来。”居召芷一脸嫌弃,手上的动作却不停。
天渐渐阴了。光柱也慢慢收窄。
最后一块肉也进了卞采露的嘴里。
她的脸庞已经基本都长好了,只剩下脸皮尚未修复完成,一层皮勉强联结着覆盖住血肉组织,如承重的薄纱般,看着随时都有断裂的危险。
不光如此,她全身大大小小的伤口都得到了修复,小伤已长好,大伤已结痂。她慢慢地爬起来,走向了居召芷躺着的地方。
居召芷大字形趴在地上。在喂完最后一块肉后,他实在是坚持不下去,瘫倒了下去。
他的右手边,是倒下去时从手中滑落的弯月刀,此刻带着斑斑血迹静静地躺在杂草里。
卞采露是发着抖跪下来的。
“那把刀,是我从你的锦鸡肚子里拔-出来的。它现在应该已经死了。”居召芷转头过来,扯着已然变成透明的干裂嘴唇,对她挑衅地笑着。
而卞采露看都没看那把刀一眼。
她跪到他的右手边,手指下意识地紧紧抓住地上的杂草,又松开,慢慢地向前一寸寸移动,直至抓住那管空空的袖管。
天空彻底暗下来了。一滴雨率先砸在干瘪的袖管上,随后如浮萍一般,越来越多的雨点湿迹在袖子布料上晕染开来。
她颤抖着卷起袖管。自手腕以上,再无一寸皮肉,皆是附筋白骨。
再往上看,便可以看到发着幽绿荧光的藤蔓从肩膀伸出钻芽破肉而出,如鬣狗般逐腐肉而食。
“为什么,听不懂人话吗,我不是,叫你滚吗。为什么。”
她拼全力回忆平日的骄傲跋扈,扬起头断断续续地说完这句完整的话。
“呵呵,丑八怪,你管我。”
有雨滴砸在她的脸上,滑落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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