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桂花酥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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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有缘无缘,”
慕千殇拂开搭在她胳膊上的温暖,不管不顾地继续向前走去。
她只想找到沈鸾,亲口安慰他一句。
“痴儿,”
灰衣男人保持着伸手的姿势,余光看到慕千殇走了很远。
这是个痴儿啊。
他握了握空虚的手,无奈。
慕千殇感觉自己都要将整个皇宫逛上两三遭了,却依旧没有见到沈鸾的身影。
寒风肆虐,她感觉全身都快麻木了,膝盖更是没了知觉。
终是没忍住,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小丫头,就说你走不动了,”
灰衣从不远处走了过来,步态平缓,身形颀长。
像是早会料到这个结果,他没有什么惊讶的表情,只是从容地走到她身边,摸了摸她的额头,
果然很烫。
这姑娘看着就不像个身子好的。
西风很冷,却冷不过沈鸾的心。
他看着慕千殇哭得红了鼻尖,看她疼得站不起来,看她倒在坚硬冰凉的地面上,看她被人带走。
他生平第一次,萌生出了想要退缩的念头。
他不怕死,曾经也觉得再不会有比死更让人难以接受的事情。
他既然连死都不怕,这世上又有什么可惧怕的。
可直到刚刚,他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早在不经意间,将她当成比生命贵重的了。
他可以去死,却看不得她受伤害。
而这伤害,很明显来自于自己。
他转身,深深地闭上眼睛,凭着感觉散在空旷无人的金雀街上。
金雀街是通往宫外的大道,很宽,很大,显得他都渺小了一般。
他嘲讽地扬扬嘴角,心高气傲,目中无人,这就是他沈鸾。
慕千殇是被疼醒的,不只是膝盖,浑身都疼。
睁眼是灰色的帷幔,褐色的锦被,熏得人有些头疼的香气,倒是不冷了。
这是何处?
她的眉头始终没有舒展过,连撑着床起来看看的力气都没有。
“有人吗?”
她懊恼地砸了一下自己的双膝,几乎让她窒息的疼痛感传来,她顺佳倒吸一口凉气,一闭眼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衣着单薄跪在大雪中的日子。
“嘶——”
她整张脸疼得皱了起来,她在雪里打了好多下不疼那是因为膝盖僵着,现在好像没那么僵了,自然就感觉得到疼了。
“你这姑娘怎么有点傻气,”
灰衣从外面走了进来,不掉从容,脸上挂着和煦的笑意。
他从门外走来,阳光照在他身上,像是在闪闪发光。
“你?”
慕千殇呲着牙,
“性格真倔,命都不要了,”
他停在了窗前,温暖和煦的眼睛看向了她那双遍体鳞伤的膝盖。
“你是谁?现在什么时辰?”
慕千殇皱眉,沈鸾哪儿去了?他现在好还是不好,心情有没有缓解一点?
她焦急地想要知道沈鸾的消息。
之前她的感情似乎总是被沈鸾牵着走,沈鸾和她表明心意,对她无微不至,给她调养身体,催她早起吃饭,陪她一起吃喜欢吃的东西。
她一开始的时候没想过和沈鸾发生什么,因为他们太不相同了,就像是完全两个世界的人。
她不看好沈鸾漂泊不定,认定待在他身边没有什么好事情。
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是那几包白糕,也许是一次又一次的表白,抑或是他处理自己事情时的上心和认真,好多好多个瞬间叠加在一起,她渐渐地不再反感了。
她虽然不乐意起床,却也开始在路上期待他的房间会有什么好吃的东西,会因为自己身体法僧好的改变而暗自高兴。
她早就喜欢他了,在无数个让人心动的瞬间。
之前她像是沉浸在沈鸾无微不至的关心中,遍地都是他的好,那时候没觉得什么。可现在她连沈鸾人都找不到,这才体会到他之前的好。
“我叫裴山,你呢?”
他拉了一把椅子到她的床边,
“你叫什么?”
他的笑容清浅,似乎能够舒缓人内心的焦虑情感。
“慕千殇,”
她叹了一口气,脸色垮垮的。
他笑出了声,
“你才这么小,叹什么气啊,”
这小人儿长了一张娃娃一般精致的脸蛋,却露出这么沉重的表情,看上去颇有些可爱。
“有什么苦大仇深啊?”
“我的苦大仇深不能说,”
慕千殇很是无力,又有些无奈。
“你呢,在这深宫中,你过得可舒心?”
她不知道裴山的身份,却知道他绝对不是寻常人物。
皇宫里有数万人,从下到上,从最底层的宫人奴隶,到上层的大臣,嫔妃,宦官,皇帝,他们都有各自的特征,有各自的身份,虽然繁多,却总能看出些端倪。
可眼前的人不同,他那双温润清澈的眸子,甚至是走路时身边带着的清风,都太不像是生活在这深宫的人了。
可他出现时一身灰色长袍,装束随意,神情温和放松,明显是在这处待了很久才能做到这么熟悉。
这样一个人,她看不出到底是什么身份。
不像是伺候人的,却也没有那些主子高高在上的倨傲。
她看不清。
“我啊,”
他温和地笑了笑,温和清澈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却也没说什么。
“如此大的皇宫,姑娘总要允许在校有些秘密吧,”
他说得很随意,好像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前路漫漫,哪有什么时间去回忆过去,”
他拂了拂袖子,一副释然轻松的样子。
“停留在过去太久,是看不到未来的。”
他的语气很自信,很轻快,也很有力量。
“对啊,”
慕千殇垂着的眼皮抬了抬,她早就把过去牢牢地封存在内心深处了。
那段艰难的岁月,那段心碎的回忆,一旦拿出来,就不是这么轻松的事儿了。
“我在这宫里没什么朋友,姑娘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和我说说话。”
慕千殇在床上往门外看了看,这处附近没有什么人烟,甚至连个走丢的小猫小狗都没有,偏偏还寂静地可怕,之前可能就只有裴山一个活物吧。
看来他是真的孤单。
“好,我就在太史院,你过于无聊了可以找我聊天解闷儿。”
慕千殇没有犹豫,她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我得马上走了,”
她要找沈鸾!她心里一只想着这事儿。
“这如何走?”
裴山把手护在帷幔旁边的木架上面,她的膝盖擦过那里。
“这副模样你怕是走不出去这道门,”
“那怎么办?我还要找人,”
慕千殇恨铁不成钢地盯着那双膝盖,从小到大净给她拖后腿,没到冬天或阴雨天就疼得要死要活的,现在又是这般。
“找谁啊,如此着急,”
他不急不缓地倒了一杯温水,能被人如此着急地在意,想必很重要的吧。
“一个,”
慕千殇顿了顿,竟一时语塞,沈鸾算是什么人。
说朋友太客套肤浅,说爱人她觉得尚不到时候,自己和沈鸾明明才刚开始。
“并肩作战的人,”
她思考了良久,相处这么一个答案。
她能力虽然还不是很强,可也确确实实是沈鸾的同盟加战友,她也比较喜欢这个称呼。
比起被他保护,她更想要两人的关系是相互的,她不愿意一味地接受沈鸾对她的付出,她多项为沈鸾做些什么。
她想要有一天,能够有足够的第七站在沈鸾的身边,而不是他的羽翼之下。
裴山脸上的表情出现了一丝变化,却依旧温和淡雅,
“并肩作战”
他眼中流露出希冀,飘向远方。
他的眼里很空,又好像很充实。
并肩作战,真是个好词儿,听上去就让人好生向往。
“真好,”
他把目光埋进了青瓷杯子里。
“这是西京产的白瓷吧,”
慕千殇一眼就注意到了他手里那股光滑漂亮的瓷。
这个杯子颜色纯净,如水般的青色没有一丝杂垢,像是手里的一方池塘,明亮透彻,让人心旷神怡。
这说来一点都不夸张,西京的瓷窑是整个大邺出了名的,里面烧瓷的匠人手艺高超,出瓷快速,深得王公贵族还有西京有钱人家的喜爱,当然,价格不菲。
“姑娘好眼力,去年春日烧的瓷杯,现在都这么漂亮。”
他淡笑,摩挲着那一捧让人心旷神怡的白色。
“少时外祖带我去过江南,那儿的青瓷享誉南北,正所谓南青北白。”
她轻轻地揉着自己的膝盖,希望那里能够快点好起来。
“姑娘去过江南?”
裴山的眼睛闪了闪,撞破了他温柔中的那一抹淡淡的忧伤,
“谁不忆江南,”
慕千殇的眼睛也亮了起来,她想到了那次游行。
记得当时正值春闱,那时她八岁的年纪,身体让调养得差不多了,在侯府那些不好的记忆也忘得差不多。
外祖就带她去江南散心,那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和外祖出行游玩。
“我记得江南的山水,”
她的身子靠在帷幔旁边的床架上,心中闪烁着柔和的光芒。
“那时正值春闱,我们一路碰见了很多赶考的学子,当年太祖重开科举,大家都高高兴兴地去考试,山清水秀,人杰地灵。”
她仔细地回想着,不想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我记得外祖给我买过一碗冰冰凉凉的东西,很好吃,很爽口,好像是黄色的,”
“桂花酥酪,”
裴山开口,声音无限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