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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番外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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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里的空气都浮着一层霜,  嗓音从齿间发出,离开唇瓣,便化作淡淡的雾气,  看着滚热。

一道略显低哑的音线插了进来,  打断了虞歌的回忆:“你在编故事……对不对?”

刘廷尉脸上还带着笑,  只是如果仔细看得话,便能察觉到那笑容里藏着的一丝勉强。

倒也不怪他这样说,  无论是什么神庙,  什么神使,还是那可怕的蛊术比试,  以近乎残忍的方式选出神女,  都听起来那样遥远,  像是个荒诞无度的故事。

真的会有人为了活下来,  便不断杀死身边的同伴,  用火烧死她们,用匕首剖开她们烧焦的尸首,  捧出肝脏趁热制蛊吗?

真的会有人为了成为最强者,便手刃父母,将他们亲手杀死,了断自己的七情六欲吗?

还有虞歌口中的虞鸽,还有跪地俯首祈求神女怜爱的苗疆王,  还有那所谓的神蛊……就算是编出来的故事,也让青梧殿外的气氛降到冰点。

顾休休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流连,又小心翼翼收回,  望向身侧的元容。

元容看起来面无波澜,似乎并没有对虞歌口中的过往,产生什么情绪和代入感。

他甚至没有多看一眼虞歌手中抱着的孩子,  眼神有些冷:“你说这些,是想让孤怜悯你么?”

这略显讥讽的语气,听起来很是呛人。

顾休休伸手攥住了元容渐渐冷下来的手掌,看着他紧绷抿住的唇线,像是在极力控制将要爆发的情绪。

她知道他的本意不是如此。

他不是想斥责虞歌,若不然他怎会在明知道虞歌可能是他亲生母亲的情况下,对此只字不提,也从未想过上门找虞歌对质。

像是成年人的心照不宣,互不打扰。

但,当元容努力维持的平衡被打破,那层窗户纸一旦捅了开,事情似乎就变得不一样了。

假如虞歌最终选择离开北宫,离开他,是为了完成和虞鸽的约定,是不想一直被拘泥在那一方之地,是厌恶他的存在。

他可以理解,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只是元容不懂,为什么虞歌要带着刘廷尉和孩子,找来东宫,向他坦白她的过去。

又为什么,明明不在意他,痛恨着他的存在,却要用那双盛满温柔的眼睛望着他,作出一副重情重义的模样。

……

顾休休走到元容身前,看到虞歌托抱着怀中的婴孩,不知是不是胳膊酸了,动作略显僵硬。

她上前用手托了一把,歪着头看向襁褓里酣睡的胖小子,竟是从眉眼之中,瞧出了几分与元容相似的熟悉感。

顾休休轻声道:“虞歌夫人,谢谢你救了元容……”她嗓音很柔,顿了顿:“夫人能来到东宫,说出这些过往,想必是思虑了很久。”

虞歌点点头,垂眸笑道:“我以为自己都忘了,可过去了这么多年,记忆还是很清晰。”

“虞歌夫人,虽然有些冒犯,但我还是想问清楚……”她抿了抿唇,斟酌着措辞:“夫人一心想要离开北宫,去继续完成和虞鸽的约定,但为何生下元容后……等了一年才走?”

顾休休还是委婉了些。

虞歌吞金‘自尽’的当日,刚好是元容满岁的诞辰日,这很难不让人误会。

别说是元容,就是皇帝,皇后,甚至于当年的贞贵妃。所有人都认为,虞歌是因元容的存在而感到耻辱,所以才会选在他满岁生辰那日吞金自尽。

所有人都认为,虞歌并不在意元容,所以从未思忖过长大后的他,在得知这些真相后,该去如何正视自己的生辰和人生。

明明犯下错误的人是皇帝,而他却成为了那个错误的延续。

他的存在,代表着亲生母亲被强迫的耻辱,代表着皇帝与皇后之间的隔阂,几乎没有人能在得知他的身世后,还用正常的目光看待他。

那眼神中一定夹杂着怜悯或嫌恶,又或是小心翼翼地转移过这个话题,不敢提,不敢碰,犹如禁忌一般。

原本顾休休和元容都不想戳破这一层窗户纸,可虞歌今日自己找上了门,将尘封的过往说了出来。

顾休休觉得既然说了,那还是一次性说清楚比较好——解铃还须系铃人,伴随了元容二十多年的心结,只有虞歌能解开。

虞歌一如既往的直率,她几乎没有犹豫,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元容满岁那年,被人下了毒,我要给他解毒,便动用了蛊术。”

“离开苗疆后,我再没有动过一次蛊术,因为练蛊会牵动我体内的神蛊,这会让神庙的人感应到我的存在。”

“我烧了两次神殿,他们不会放过我……”虞歌停了一下,看向元容:“更不会放过他。”

尽管顾休休提出这个问题之前,她就猜到了虞歌的离开是有苦衷,却还是没想到,原因竟是如此。

有些可笑,又有些可悲。

所有人都认为虞歌是因为厌恶极了元容,才选在他的生辰上自尽,但实际上,虞歌是为了保护他,才不得不选择假死离开。

虞歌对于元容,并不是毫不在意。

她一心想要离开北宫,诞下元容后,明明有那么多次的机会离开,却迟迟未走。

直到他满岁那一年,她为救元容用了蛊术,怕给他招惹来杀身之祸,怕当年虞鸽的悲剧重演,她只能远离他。

最后兜兜转转,虞歌换回自己的面容,选择留在了洛阳。

大抵……还是舍不得他吧?

顾休休感觉到元容的掌心微微紧攥,没等她开口劝慰什么,他已是挣开了她的手,疾步离开了青梧殿。

脚步显得那样仓皇,像是在落荒而逃。

顾休休想要追上去,却被刘廷尉叫住:“你们……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她停住脚步,注意到刘廷尉的脸色有些苍白。

虞歌完全可以在避开刘廷尉的情况下,找他们说清楚这些过往的误会。

但虞歌没有这样做,她将那些或是不堪的一面,或是残忍的一面,以及那些本该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脆弱和秘密,都暴露了出来。

为什么……难道虞歌又要离开了吗?

顾休休看向虞歌怀里正在酣睡的孩子,她张了张嘴,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刘廷尉的问题。

北魏最是注重阶级地位,而刘廷尉出身名门,又是涿郡刘氏的嫡系子孙,他的婚事本应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至少要是家族间的联姻。

但他当初不顾家族和父母的反对,娶了虞歌这个异族女子为妻,想必是爱惨了虞歌。

顾休休迟疑着,正犹豫着如何开口,却听见虞歌道:“你明明听懂了,刘海绵。”

“我就是囡囡,是苗疆失踪二十多年的神女,是津渡王子他们的生母,也是元容的母亲……我从北宫离开后,便进了乐坊……你应该没有忘记,我们就是在乐坊里相遇。”

刘廷尉本就苍白的脸色,好像变得更白了。

他无法反驳,就如虞歌所言,他们是在乐坊里相遇。而她故事里的囡囡,来到北魏洛阳城,就是为了完成虞鸽的遗愿。

他的唇瓣微微翕动,平日里偶尔端着笑,又总是板着一张凶狠面容的廷尉大人,此刻竟是红了眼眶,隐约能看出眸光闪烁,似是强忍着的泪意。

“你……”刘廷尉一张口,嗓音都在颤:“你跟我在一起……你嫁给我,给我生孩子……是为了解开神蛊?”

他垂下眸,想要掩住眸底的悲色,却无处掩藏话音中的哽咽。

虞歌听见这话,却是愣了一下。

她还以为,他会质问她为什么欺骗他。

她的年龄比他大了太多,都能当他娘了。她跟神庙里的神使有过关系,跟苗疆王和北魏的皇帝生过孩子,北魏的男人们最是在意女子的清白了。

“我……”

虞歌的话刚起了个头,刘廷尉便一甩袖打断了她,他看了一眼她怀里的孩子,狂奔出了青梧殿外,脚下停也不停。

仿佛背后有什么虎狼豺豹在追。

看着那远去的背影,她低喃着,将没有说完的话吐出了口:“……我没有啊。”

虽说是生完五个孩子才能解开神蛊,但早在她假死离宫前,便找到了克制神蛊的办法。

她体内的神蛊已经很多年没有发作过了,因此解不解开神蛊,于她而言都不妨碍。

直到刘廷尉的身影消失在眼前,顾休休微微张开的唇瓣才合上。

她看向虞歌:“要不……你去哄哄他?”

顾休休虽没有亲眼见识过刘廷尉掌管刑狱时的心狠手辣,却也听说过他审讯手段阴狠刁钻,士族子弟与百姓将他称作‘活阎罗’,再硬的骨头到他手里,都能被十八般酷刑伺候得服服帖帖。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样一个铁面的硬汉,竟也有如此柔情的时候——若是他再晚走一步,怕是泪珠子就要从眼底滚出来了。

虞歌想了想,摇头:“不去了,让他自己静一静。”

说罢,她将熟睡的孩子抱进了青梧殿。

顾休休以为虞歌又要离开,一把拉住了虞鸽:“虞歌夫人,你……”

她正斟酌着要如何开口,便听虞歌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是想问我,为什么要让刘海绵知道这些。”

“我们相识于三年前,那时元容在平城受创,重伤回了洛阳……”

虞歌想见元容一面,守卫森严的东宫却不是那么容易能进去的地方。

或许是她逃离苗疆要付出的代价,她身上的神蛊虽然被暂时压制住,若想要安稳日子,仍是不可随意动用蛊术。

她并不觉得委屈,她很早之前就明白——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虞歌虽然想见元容,却也没有到硬闯的地步。那一日,她正在乐坊里思索着如何进东宫,就听见了楼上传来砸东西的声音。

她从北宫假死离开后,便换回了自己的面容,出了洛阳避了几年风头。

直至追杀她的神庙那头没了动静,又安稳了小半年,这才重新回到洛阳的乐坊里,寻了个丫鬟的活计。

她真假各半,谎称自己十二岁,父母双亡,没有去路。乐坊里的管教嬷嬷瞧她生得稚嫩,脸颊上带着些婴儿肥,又长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便也信了她的话。

管教嬷嬷原本是想培养她成为乐坊的伶人,但这时候的乐坊,已不似往年那般只卖艺不卖身。

大有士大夫们借着听曲的名义,在乐坊里肆意妄为,生得美貌的伶人皆难逃毒手。

虞歌没兴趣再碰男人,便装作笨拙的模样,抚琴能将指甲盖掀翻,唱曲能将音调跑到姥姥家。

管教嬷嬷尝试无果后,不再寄希望于她身上,只将她当个打杂的丫鬟来使。

虞歌在乐坊里实在太过低调,这般春去冬来,过了十几年,换了七、八个主子,却也没人注意到她的面容毫无变化。

她仍是长着一张十几岁的稚嫩面孔,只是为了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故意将脸蛋抹的黑了些,又用碎头发挡住额,扎着双丫髻,在乐坊里一点都不起眼。

听见楼上传来伶人啜泣的声音,虞歌早已见怪不怪。这乐坊在洛阳很是有名,来此处听曲的人大多是高官贵族,又或是名门雅士,有权有势者,少不得会有些脾气。

但楼上献唱的伶人,是她现在伺候的新主子。趁着管教嬷嬷没来,她得先上前去安抚好那哭啼啼的美人,不然惹恼了听曲的贵人们,她也要一起跟着受罚。

便是在楼上,虞歌见到了不到弱冠之年的刘廷尉。他年纪不大,却已经是洛阳城里风云人物,那活阎罗的名声在外,夜可止小儿啼哭。

他不是洛阳百姓眼中传统的美男,皮肤不够苍白,身形不够瘦弱,长发束在玉冠里,那双眸似是幽潭,看起来深不可测。

虞歌知道他,听闻他与元容的关系不错,曾做过元容的伴读。

还有,他的名字听起来像个太监。

刘海绵。

她在唇齿间将他的名字念了几遍,明明没有发出声音,他却像是听到了什么,抬眸看向了她。

虞歌当然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她没有看他,只是弯腰扶起了倒在地上的伶人。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很久,那种视线是带着侵略性的,像是居高临下的审视。

或许旁人被这样盯着看久了,会觉得浑身不舒服,虞歌却跟个木头人似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地上被砸碎了几个花瓶,还有白玉酒杯也摔的四分五裂。伶人被扎伤了手臂,哭得满脸泪痕,似乎很是惧怕那坐在主位上的刘廷尉,哭也不敢太大声,抽抽搭搭地掩着面。

虞歌并不准备劝慰伶人,也没有丝毫对于他们欺凌弱小的鄙夷之色。早在神庙里修行时,她便明白了弱肉强食的道理。

她正准备扶着伶人出去,却被一道冷淡的音线叫住:“黑丫头,过来。”

虞歌抬起头,看了一眼刘廷尉。

她听话地走了过去,还未站定,便被他一把拽进了怀里。

原本寂静的屋子里,忽地响起笑声。坐了两排的士大夫们,脸上或多或少显露出几分揶揄的笑意。

“早就听闻刘廷尉的红颜知己遍布整个洛阳,倒没想到连这般姿色的丫鬟,也能入得刘廷尉的眼。”

“张常侍,这你就不懂了……吃惯了山珍海味,偶尔品尝一下粗茶淡饭,不失为一桩美事。”

虞歌像是没听见他们的话,依在刘廷尉怀里,嗅到一股兰草香。像是裹挟着杨柳吹过的晚风,很轻、很淡的气息。

她没有挣扎,神使们教过她们,在男人怀里挣扎就相当于变相告诉他们——来睡我。

因此,她只是稍稍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在他怀里躺得更舒服。

听那些士大夫的意思,刘廷尉似乎在洛阳城里是个情场老手了。虞歌仰起头,看着他流畅的下颌线,思考着用美色迷惑他,让他带自己进东宫的可能性有多大。

思忖之间,刘廷尉似是察觉到了她直勾勾的目光,低头瞥了她一眼。

他随手捏住她的下巴,将呛人的清酒灌进了她的嘴里,她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反而配合着喝完了一杯酒。

这令刘廷尉多少有些讶异,不明白她怎么毫无羞耻心。转而一想,一个乐坊里的丫鬟,这般低微的身份,又能有什么自尊和羞耻心。

他懒得再理她,将她用过的酒杯随手一甩,与旁人说起话来。

“外貌美丑都是其次,重要的是听话。”

其他几个士大夫,纷纷附和应声。

虞歌从几人的对话中,了解到方才发生的事情——哭啼啼的美人是乐坊里新来的伶人,不懂乐坊里的规矩,坐席间的士大夫看中了伶人,伶人却试图反抗。

没等到士大夫发作,刘廷尉却先发了一通脾气,将那琴也砸了,桌上的酒杯和花瓶都未能幸免,斥责伶人的曲子唱的太烂。

听到这里,虞歌已是明白了。

刘廷尉是在救那伶人,这样先发制人闹了脾气,那士大夫便不好再做文章,为难伶人了。

而方才那句‘外貌美丑都是其次,重要的是听话’,便是在点那士大夫,让他适可而止,不要再寻那伶人的麻烦。

若真是好这一口,就去找些听话,主动攀上来的伶人,而不是去强迫一个不愿意的伶人。

虞歌乖巧地窝在他怀里,给足了刘廷尉面子。他们谈论的事情,大多是与朝堂有关,时不时会冒出几句‘太子殿下’,她一边支着耳朵听,一边有点走神。

她发现,他们两人贴的如此紧密,但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身下平静如死水。

虽说这跟她并无关系,好歹他是元容的朋友,为人似乎也还不错,若真是不举,她倒是可以帮他用药调理一番。

想着,虞歌就顺手摸了一把。

许是没想到她会当众这么干,刘廷尉被摸的猝不及防,连躲都没来得及躲开,被硬生生握了一下。

“……”他皱着眉,在木几下攥住她的手腕,没用多大力气,她纤白细嫩的皓腕便浮起了一圈红。

虞歌歪着头,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她好像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刘廷尉一眼就注意到她手腕处的白皙,与她黑皴皴的脸庞相称,显得非常突兀。

他掌心松了些力气,却仍是没有放开她的手,便保持着这般别扭的姿势,一直到屋子里的士大夫们都散去。

“如实交代,你是什么人?”他的嗓音有点冷,好像将她当做了犯人来审问。

虞歌犹豫了一下,道:“女人。”

“……”

刘廷尉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我是说,你是哪里人……”他脸色发黑,压低了声音:“为什么故意涂黑自己的脸,你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我是……”她顿了顿,看着他耳根可疑的红晕,道:“苗疆人。”

“苗疆女子都如此,奔放?”

刘廷尉说话时,稍作停顿,似乎是想说孟浪,话到了嘴边却又改口。

从小到大的教养,让他无法对一个女人说出过分的言辞。

虞歌耸了耸肩,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道:“我得养活自己,但不想当伶人。”

他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她是在回答他方才的问题——为什么故意涂黑自己的脸,你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她不想像是刚刚被人调戏的伶人一样,出卖色相,却又得养活自己,所以逼不得已才丑化自己的容貌,在乐坊里当个供人差使的丫鬟。

还未生出一丝怜悯之心,刘廷尉就想到了她伸手摸他的事情,他拧着眉头,甩开了她的手:“撒谎。”

若真是不愿意出卖色相,为何不反抗他,又为何恬不知耻地伸手触碰他的……刘廷尉越想越觉得气恼,一把将她推了下去,站起身来抖了抖被她压褶的衣袍。

看着他甩袖离去,虞歌想起他被摸了之后泛红的耳根,又想起士大夫们说他红颜知己遍布整个洛阳,不由挑眉笑了笑。

有意思。

本以为暂时都不会再见了,但没过几天,刘廷尉又出现在了乐坊里。

虞歌正在挨训,睫毛垂着,不知在想些什么。那日她在屋子里听到士大夫们谈论元容的伤势,说他身中数箭,在途中又遭人追杀,耽搁久了,伤势更甚,大半时间都在昏迷。

平城战败,死了数万将士,满城百姓几乎被屠尽。

不知是谁在背后放出谣言,道是元容与骠骑将军父子通敌叛国,将平城的布防图透露给了胡人将领。

虽是谣言,皇帝却没有在第一时间阻拦压下,以至于那谣言越传越不像样,百姓们哀声怨道,朝廷命官们也见风使舵,纷纷转投四皇子一党。

刘廷尉叫来那一屋子的士大夫,便是表明自己的站队态度,顺带在这动荡时局之下,安抚他们蠢蠢欲动的心。

正失神,管教嬷嬷那不堪入耳的谩骂声戛然而止,听到嬷嬷谄媚地唤了声‘廷尉大人’,她抬起头来,看向来人。

他穿着一身玄色绸袍,在乐坊各类鲜艳衣裙的映衬下,显得极为突兀。

像是,万花丛中一点黑。

虽然刘廷尉的容貌并不符合当下百姓们的审美,却也不能否定他生得俊美。

体型匀称的少年,双手负在身后,薄唇微微抿着,黑玉般的双眸有些清冷。

不乏贵族之气,让人不敢直视。

刘廷尉的视线似是无意般,从虞歌身上扫过,又很快收了回去,跟着管教嬷嬷上了三楼的雅间。

当他从她身侧走过时,连带起的风都是一股淡淡的兰草香。

虞歌想到一个词,君子如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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