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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三十三条弹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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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梢挂在枝头,  婆娑的树影在微凉的夜风中轻轻摇曳,流泻下淡淡的辉光,  映着永宁寺外女郎们的欢声笑语,  将山野里漆黑的夜也衬得喧嚣热闹起来。

顾休休正在跟顾月一起扎孔明灯。

孔明灯的制作方法很简单,只需要用些竹篾,白纸和蜡烛,  将竹篾编绕几下,  糊上白纸,就能做成一盏孔明灯。

她小时候没少扎孔明灯,  动作又快又麻利,无需僧人协助,自己一个人就扎出了好几盏孔明灯。

顾月瞧她身旁堆放着五盏孔明灯,不由笑了起来:“豆儿,你做这么多孔明灯,是准备拿去卖吗?”

顾休休一边跟竹条较劲,一边回应道:“爹娘没有来,  兄长也不在,我替他们扎几只孔明灯。”

顾月继续问道:“那这才三只,  另外两只孔明灯呢?”

“还有二叔父和大哥……”顾休休将最后一只孔明灯做好,  捧起来看了看,  笑了一下:“往年也有给他们扎孔明灯,不知他们在天上有没有收到。”

顾月怔了怔,抿住了唇,微微有些用力,唇下泛起了淡淡的白。

转眼间,他们父子已是离世三年整了。

不论身份尊卑,到了沙场之上,  便是刀枪无眼。就如同马革裹尸,战死沙场的老侯爷,又如二房父子。

不同的是,老侯爷的尸骨被将士带回了洛阳,完整入了土。而二房父子的尸骨却被胡人掳去,至今下落不明,死后亦不能魂归故里,入土为安。

生时不见人,死后不见尸——这大抵才是老夫人怨恨永安侯和太子的真正原因。

让顾月有些心酸的是,已经过去这样久了,连顾佳茴都淡忘了丧父丧兄之痛,父亲和老夫人也很少提及他们了。

顾休休却还惦念着他们,如同他们在世时那样,年年月月,不曾遗忘,一如既往为他们扎灯祈愿。

“会收到的……”顾月捧起地上的孔明灯,对着顾休休笑道:“走,我们往孔明灯上面写点什么。”

顾休休点头,两人抱着七八盏孔明灯,朝着僧人发放笔墨处走去。

那处已是有不少女郎们,正坐在丝绸缎子上,执笔往孔明灯上书写画画了。

朱玉取来了笔墨,姐妹两人则寻了处僻静地方坐了下去——永宁寺外便是山林,此时林子中燃着篝火,地上四处铺着丝绸软缎,供士族女郎们就地扎孔明灯或书写涂画。

林间被篝火点缀得明亮如昼,顾休休分别在二房父子的孔明灯上画了两只蝴蝶,二叔父在世时说过,人死化蝶。

她期盼着,他们会变作蝴蝶,越过千山万水,总有一日回到故乡。

接着是永安侯夫妇的孔明灯,她在两只孔明灯上写下‘执子之手’和‘与子偕老’,希望他们能像现在这样,一直恩爱到白首。

再就是兄长的孔明灯,顾休休思忖良久,只写了‘平安归来’四个字。

等写完了旁人的,最后就到了她自己的孔明灯。这次,她几乎没有思考,便提笔,蘸着墨在孔明灯上写了一行小字。

顾月悄悄瞥了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豆儿,你这写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说着,她往顾休休身旁凑了凑,压低了声音:“那日夜宴阿姐没有去,没想到却错过了豆儿当众表白。跟阿姐说一说,你喜欢太子殿下什么?”

“……”顾休休没有想到自家阿姐这样八卦,她憋了半晌,犹豫着,从齿间挤出来几个字来:“感觉他长得……”

顾月微微颔首,认可道:“长得很好看?确实,太子的容貌佼佼,如明月曜曜,洛阳城中无郎君能及。”

“不是,长得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顾月疑惑道:“……舒服?”

顾休休点头,一本正经道:“你看那双眼睛,不多不少,刚好两颗。”

顾月:“……”上次觉得这么有道理还是在上次。

“噗——”背后突然传来一声破音的笑声。

顾休休扭过头去,却见几米之外的地方,站着三个人。为首者非常眼熟,便是顾月八卦的对象太子殿下,身后跟着刘廷尉与虞歌两人,夫妻俩一人手里拎着个孔明灯。

发笑的人是刘廷尉,他似乎已是在努力憋笑了,脸都憋得红通通的。

毕竟是习武之人,虽然姐妹两人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元容和刘廷尉也一字不差都听了进去。

元容面色如常,仿佛根本没听到她方才说的话,见她看过来,便朝她微微颔首,似乎是在打招呼。

三人向她们走来,虞歌看见顾休休身边堆放的孔明灯,不禁走快了两步:“阿休,这些都是你扎的孔明灯?”

顾休休一边点头,一边不动声色地挡住了那只属于自己的孔明灯:“顺手多扎了几只。”

她说话时,视线总是不住往元容身上落,刘廷尉看到了,闷笑着用胳膊肘戳了一下元容:“你的小娇妻又在看你哦……”

元容没理他,听见顾休休偏软的嗓音:“殿下怎么没有扎孔明灯?”

她思考了一下:“……你不会扎吗?”

刘廷尉接话道:“女郎们玩的东西,太幼稚了,长卿可看不上……”

话还没说完,就被元容打断了:“嗯,孤不会扎。”

刘廷尉:“……”若是他没记错的话,元容三岁就开始扎孔明灯玩了。

他讪讪摸了一下鼻子,在心底冷哼一声。

明明方才他叫元容一起扎孔明灯,元容还轻笑一声:“幼稚。”而后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的邀约。

真是重色轻友!

见元容走近了,顾休休小心翼翼地护着身后的孔明灯,恨不得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用身子遮住。

知妹莫若姐,顾月看顾休休藏着那盏孔明灯十分辛苦的样子,笑了笑,站起身。

她拾起软绸上的孔明灯,并着顾休休藏在身后的那盏,一起抱了起来:“豆儿,你教教太子殿下,我先去将这几盏孔明灯放了去。”

顾休休怕自己孔明灯上的字被元容看到,连忙点头:“阿姐先去。”

直到顾月抱着她的孔明灯走得远了,她才舒了口气,转过头向元容挥了挥手,示意他坐在自己身旁:“殿下,我教你怎么扎孔明灯,很简单的……”

刘廷尉识趣地带着虞歌,在顾休休一旁寻了处老树桩,给虞歌铺上软绸垫子,借了顾休休的笔墨给孔明灯上写字去了。

只留下两人坐在那方丝绸软缎上。

元容与她保持着些距离,两人之间大概还可以再塞下一个刘廷尉。

顾休休拿起竹条,皙白的手指将竹篾轻松地掰弯,折成想要的弧度形状,细声耐心地教他:“底部是空的,将白纸罩在竹条外糊上,留出一部分放蜡烛的空隙……”

他坐在她身侧,似是神情专注地看着她,月光倾泄流淌,如银绸,如白霜,细碎的光盛在她的浅瞳中,恍若星河,灿灿生辉。

她的嗓音清软偏柔,一字一句吐字清晰,点涂着绛色口脂的唇瓣微朱,轻轻翕动着,时而露出贝齿莹白。

“殿下……你看懂了吗?”顾休休讲得口干舌燥,却迟迟不见回应,放下手中的竹篾,向他看去,便见他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洛阳城中,痴迷她容貌的男人并不少,但他们看她的眼神中,大多都带着亵渎之意。

唯有元容,他目不转睛看着她,却又不染丝毫亵渎,眼神明澈又清透。

看便只是单纯的看。

顾休休还以为自己脸上沾染了什么,小手在脸颊上胡乱摸了两下:“……殿下?”

这次元容回过神了。

他从她手中接过没有编完的竹条,低声道:“看懂了。”说着,他用了极短的时间,也就是顾休休眨了几下眼之间,便将未完成的孔明灯扎好了。

“……是这样吗?”

顾休休看着扎好的孔明灯,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就是这样,殿下真厉害!”

分明就是个小玩意儿,就算是不会的人,学起来也没什么难度。她的语气却像是他拯救了天下苍生似的,充满了赞赏与敬佩。

元容提起孔明灯,看了两眼:“这有什么厉害的。”说话时语气平静无澜,似是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嘴角却轻轻扬了起来。

“殿下,按照习俗,要在孔明灯上写下心愿,放到天上去。只要诚心实意,老天爷收到心愿祈福,就会帮你实现!”

虽然这只是北魏民间的一种说法,但顾休休却说得认真,仿佛孔明灯放到天上去,心愿就真的会被实现似的。

元容让人取来了笔墨,提笔蘸墨,却顿住了笔:“你的心愿是什么?”

“……”顾休休神色不自然地转过头,轻咳了一声:“没什么,想到什么就写什么了。”

元容微微颔首,见她不想多说,也没有强迫她。只是若有所思地提起笔,在孔明灯的正反面,分别写了一行字。

顾休休只看到其中一面——写得是灭胡人,葬故人——另一面被他遮住了,就像是她方才那般小心翼翼地模样。

虽然心里有些好奇,但总不能伸长了脑袋去看,倒显得自己很八卦的样子。

这时候,弹幕实时飘过——

【我看到啦!太子另一面写得是‘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这是什么意思,来个文化人翻译一下】

【百度了,意思是如果我有幸能活着,就一定会回到你身边。如果我不幸死了,也会永远想念你】

【呜呜这是糖里藏刀吗,对不起想到太子命不久矣,我已经要哭出声了】

顾休休看着那条弹幕愣了一会,腾地一下站起身来:“殿下,我们去放孔明灯吧。”

顾月拿走了她的孔明灯,她便将剩下的几盏孔明灯都拿了去,走到一片荒野空地,吹燃火折子,将蜡烛点燃,捧着孔明灯向上托去。

元容看了顾休休一眼,学着她的模样,将掌心中的孔明灯托起。

幼时,他扎过不少孔明灯,那时天真的以为,只要将想说的话,写在孔明灯上,放飞了孔明灯,母亲在天上就能收到。

于是他不分昼夜扎着孔明灯,放飞了一盏又一盏。可母亲大抵是没有收到,又或是厌恶他,吝啬的连他的梦都不曾入过。

此时山林上方,已是飘起了零散的孔明灯。漆黑的夜空苍穹之上,远远映着星星点点的红,一盏又一盏,似是繁星灿灿,将夜色点缀,漫无目的的随风飘荡着。

顾休休仰头看着那盏缓缓升起的孔明灯,天上缀着万家灯火,璀璨的光在她脸上跃动着,明亮熠熠,温柔动人。

“殿下……你说,孔明灯飘落的尽头,该是何处?”

元容看着她,轻声道:“大抵是人们思念的归处。”

顾休休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我们的心愿都会实现。”

话音落下,便见刘廷尉带着虞歌走了过来,他们也已经放飞了孔明灯。

刘廷尉嬉笑着,将元容往一边扯了扯。

见元容神色不愉,他压低了声音,笑眯眯道:“长卿,你想不想知道,你的小娇妻写的心愿是什么?”

元容瞥了他一眼,淡淡道:“知不知道又何妨。”

“哦,那就是不想知道了……”

刘廷尉一脸遗憾,松开了手,正要往回走,却被元容拽住:“……想知道。”

平日刘廷尉没少这样做,总是试图用一些惊天八卦吊元容的胃口。但没有一次如他意,因为元容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又喜怒无色,十分刻板无趣。

第一次瞧见元容上钩,刘廷尉自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我刚就感觉你的小娇妻神色躲闪,似是有什么事情想要隐瞒,但在宸妃离开后,明显神色放松了下来。于是我就跟着宸妃过去,结果你猜我看见了什么……”

元容打断了他:“说重点。”

“她的心愿是,”刘廷尉顿了一下,卖了个关子:“希望太子殿下长命百岁……”

元容微微怔住。

她的心愿——

就是希望他能活下去吗?

原来顾休休一早就清楚他命不久矣。

还没来得及多作感动,就听见刘廷尉继续道:“……比王八活得更久。”

元容:“……”总算知道为什么不让他看了。

北宫嫔妃与士族女郎们,在永宁寺里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夜晚。

转眼就到了翌日。

顾休休一大早就被喊了起来,朱玉忙着收拾寮房里的东西,伺候她梳洗过后,便将来时带的物件,一一收拾整齐,打包好放在一旁。

今日是在永宁寺停留的最后一天。

待她们清晨起榻盥洗过后,便要饿着肚子,在巳时准时抵达永宁寺山后的泉眼行宫。

据说那泉眼乃是先帝游历此处时,发现的天然泉眼,以此泉水净身过后,可以摆脱世俗之欲,洗涤心灵,修身养性。

虽然顾休休觉得这可能只是先帝的心理作用——那贞贵妃可是年年来此处泡泉眼,也没见贞贵妃的心灵得到净化。

总之先帝在此处建了一个汤泉池浴,以泉眼之水为引,让每年来永宁寺礼佛的嫔妃和士族女郎们都泡一泡泉眼,免得整日想着勾心斗角,令人厌烦。

后来这个习俗渐渐流传下来,成了去晦迎吉的泉眼,年年太后都要率着女眷们泡一泡,再回永宁寺上一柱香,算是给这一趟礼佛画上个圆满的句号。

泉眼被分作两处,后宫嫔妃与士族女郎们身份不同,自然是要分开沐浴。

顾月启程前,特意来顾休休房间内交代了一句:“你手上有伤,不要在泉眼里泡太久。”

顾休休何止是手上有伤,上次在采葛坊从三楼跳下去,被二楼露台上的花盆瓷片扎伤了后腰,如今腰上也上着药,扎着纱布。

她准备进去意思一下,沾沾水,待上片刻,便从泉眼里出来。

顾月要随着太后和皇后一起去山后的泉眼,就先行离开了。而皇帝不知是不是被贞贵妃气过了头,昨晚上晚膳都没吃,便连夜离开了永宁寺,赶回了洛阳城里。

元容还没走,似乎是准备等着顾休休一起离开。但是泉眼只有女眷能进,他跟着过去不方便,便在永宁寺里候着了。

那泉眼在后山上,虽离得永宁寺不远,途中却是山路陡峭,不便乘坐马车。像虞歌就是被刘廷尉抱过去的,而顾休休则是跟其他女郎似的,徒步行了过去。

老夫人年岁大了,腿脚不利索,本来依着顾休休的意思,让她在永宁寺歇着便是了。

但老夫人认为,既然来了永宁寺,却不去泉眼,很容易落人话柄——太后年岁大,不是照样也去了。

好在太后思虑周到,一早就让人备了几抬步撵,老夫人一路坐着步撵被抬到了后山泉眼,除了颠簸了些,没怎么费力。

顾休休大概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带着朱玉到了泉眼处。幸而她平时也有习练武功健体,这些山路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倒是那一路上沉默不言的顾佳茴,似乎累得不轻。

那泉眼外让先帝建成了行宫的模样,周围荒凉偏僻,此处却平地起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像是海市蜃楼一般,让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顾佳茴在行宫外怔愣了好一会,插着腰不住喘息着,抬手擦了一下额间的汗水。虽然不想跟顾休休搭话,却担心自己第一次来,会走错地方闹出笑话。

她咬着唇,凑到了顾休休身边,声若细蚊:“姐姐,我跟着你走……”

顾休休看了她一眼,突然发觉顾佳茴身上,却是有不少眼熟的古早言情女主设定。

譬如身世可怜,成长不顺,据弹幕所说小时候的顾佳茴善良又单纯,受偏执母亲的影响,以至于逐步黑化成了钮祜禄·顾佳茴。

譬如坚韧不拔,百折不挠,哪怕遭遇再多的挫折,下一次再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仍是如初坚强的模样。

譬如受虐点满级,恋爱脑满级,哪怕四皇子虐她千百遍,她依旧能待四皇子如初恋,并死心塌地,坚持一条路走到黑。

相比起有点东西的顾佳茴,顾休休更为不能理解的是,四皇子为什么能当上男主。

在原文中,四皇子只是因为认错人,就要勾结敌军杀她兄长,伪造谋逆证据灭她族人。

若他是个心狠手辣,为了上位不择手段的人,胸有城府而深藏不露,姑且可以算是个疯批男主,读者喜欢他还有缘由。

但在顾休休看来,原文中四皇子所做的那些举止,大抵都是按照贞贵妃的意思来办的——他看起来不是很聪明的样子,贞贵妃要山匪劫走她,该是安排了山匪对她先淫后杀,但他偏要来横插一脚,亲自上阵。

也就是说,四皇子其实就是个胸无大志的傀儡。

只不过在主角光环的影响下,他阴差阳错娶到了顾休休,又刚好太子殿下死的早,再加上贞贵妃给他计划谋策。天时地利人和,都叫四皇子占全了,这才让读者觉得他很厉害,又有智谋又有手段。

而自从那日夜宴上,顾休休通过弹幕得知了真相,改变了她嫁给四皇子的命运后,剧情就朝着不可控的方向脱缰而去。

不但四皇子让读者塌了房,那贞贵妃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没讨到半分好处。

想必贞贵妃在短时间内,该是没心思再作妖了——毕竟当务之急是养好伤势,挽回皇帝的心。

贞贵妃本就已经失去了皇帝的信任,若是此时再作出什么乱子来,只会将皇帝越推越远。

更何况,听闻贞贵妃还没醒过来,大抵是要修养一段时间,等伤势好些了,才有力气继续谋划怎么报复她。

顾休休收回思绪,带着顾佳茴进了行宫的大殿内。大殿左边的入口,是士族女郎们的泉眼汤池,右边则是皇室嫔妃女眷们沐浴净身的汤池。

行宫外部署了上千侍卫看守着,将行宫四面八方都围守的很严实。永宁寺四面临山,地处偏僻,附近山头上的山匪实在不算少。

不过山匪们也不是傻子,清楚什么人能碰,什么人不能碰。

每年暮秋时候,太后一来永宁寺,山匪们便都显得格外老实,甚至这几日为了避开官兵,连山头都不出了。

待她们进了那行宫大殿的门口后,则看不到侍卫或郎君了——连刘廷尉都得乖乖在行宫门口候着,不敢僭越半分,顾休休身边的暗卫便也都留在了行宫外。

进了汤池需要更换浴衣,免不得有赤身的时候,士族女郎们相互看一看就罢了,而婢女们身份低微,自是进不去汤池内,只能侯在大殿里等着。

更何况那浴池内环境封闭,婢女若是进去了,连带着女郎们一起,人数太多就显得乱糟糟的,空气都要拥挤几分。

巳时一到,在大殿里等候已久的女郎们都有秩的走进了汤池内。朱玉将换洗的干净衣物交给顾休休,不禁再次叮嘱道:“女郎腰后有伤,不宜在汤泉中浸泡过久。”

顾休休点头:“知道了,我差不多待上片刻便出来。”

说罢,她领着顾佳茴进了左边的汤泉入口。行宫内别有洞天,与大殿的奢华辉煌不同,汤泉周围保留了大自然的原始环境,一山一水皆是天然孕育形成。

进门便是一扇十二面的贝母屏风,绕过去屏风就到了更换浴衣之处。顾休休为了图方便,来之前就已经将浴衣换上了,脱掉外边的衣裙,便露出了浴衣。

说是浴衣,其实跟穿在里面的亵衣裤差不多,只是浴衣乃是用白色素罗所剪裁,遇水后不会像是亵衣那般紧贴在身上。

行宫内共有三十多处汤池,四周的景色宜人,但毕竟是封闭的环境,空气不甚畅通,汤泉旁又燃着檀香——据说是千年沉檀,甚是名贵。

顾休休寻了一处离门口最近的,左右就是意思一下,泡不了多久就要离开。

她坐在汤池外,刚把腿伸进去,背后就传来了不轻不重的脚步声。透过清澈的汤池泉面,顾休休看到了神色阴沉,张牙舞爪的温阳公主。

昨日在佛苑没有瞧见温阳公主,傍晚放孔明灯时也没有看到她的身影,顾休休还以为温阳公主那日被她打了两巴掌,就被气得离开永宁寺,回洛阳城了。

温阳公主在靠近顾休休身后时,放缓了脚步,蹑手蹑脚像是个偷东西的贼人。

该死的顾休休,前日打她巴掌,昨日又伤了她的母妃!

平日有太子殿下在身边护着便罢了,如今到了行宫里,太子总没办法跟着顾休休了吧?!

她转过头朝四周看了看,见没有人注意她,便勾起一抹冷笑,双手猛地向前推去。

顾休休抬起眉梢,向右偏了偏身子,只听见一道尖叫,随即传来‘扑通’一声响。

汤池中荡起巨大的水花,温阳公主用力过猛,没碰到顾休休,反倒让自己摔了进去,双手使劲在汤池中扑腾着,看起来狼狈极了。

这边动静不小,引得周围的人纷纷看了过来。

顾休休托着下巴,思忖许久,也想不通贞贵妃这样精明的人,怎么会养出四皇子和温阳公主这两个蠢蛋来。

这汤池又不深,就算温阳公主把她推进去了又怎么样,还能淹死她不成?

还是说,看见她落水出丑的样子,温阳公主会忍不住开怀兴奋?

瞧温阳公主这动作熟稔的样子,大抵平日在北宫里,也没少恶作剧戏弄旁的嫔妃宫婢。

果然是骄纵坏了,真是幼稚。

直到温阳公主从汤池里爬出来,士族女郎们才知道落水的人是她,再一看旁边的顾休休,不禁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她们准备好了吃瓜看戏,却是谁都没有注意到,在那行宫不起眼的山石岩角背后,悄无声息地爬出了一个又一个手持利器,腰别砍刀的山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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