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第 105 章
66读书 www.66dushu.com,最快更新侯夫人与杀猪刀!
太阳掩进了云层里, 风吹动缓坡两侧的芦苇,米黄的穗子低垂,少女一身骑装的身影在整片山野的芦苇浪中越走越远, 最后成了一个棕红色的小点。
谢征驭马立在原地,额前的碎发也因为浅风而跟着浮动, 掩在碎发底下的, 是一双眼白充血恍若爬满血色蛛网的眸子。
远处那个棕红色的小点, 最终也消失在了那被血丝缠绕的瞳孔深处。
他面上却似一丝情绪也无, 掣缰绳调转马头时, 甚至浑不在意般浅喝了一声“驾”,战马便往相反的方向慢跑了起来。
攥着缰绳的那只手却青筋暴凸,细看之下,马缰都被染上了一层胭脂色,显然是掌心早就被五指抠破了。
樊长玉用力挥鞭, 驾马一路狂奔, 直到前后再也看不见人影了才停下来。
不冷不热的天气,连风都是静悄悄的, 只有芦苇穗子上的细绒芦花被风吹得轻轻飞舞。
她坐在马背上,抬头望着这广袤无垠的天地, 用力大口大口地呼吸, 心口似灌了铅, 沉得让她喘不过气来。
除了爹娘去世时,她从未觉得这样无助过。
外祖父是个被世人痛骂了十七载的罪人, 若是这冤屈没法洗除,可能还会成为千古罪人。
她曾经最敬仰的爹爹, 是魏严的人, 甚至当初入赘给她娘亲都有可能是个阴谋。
承德太子、谢将军, 还有那成千上万的将士,都因援军和粮草迟迟未至,城破后惨死锦州。
这一桩桩的人命,压得樊长玉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
她当然相信爹爹是不可能做出这等糊涂事来的,但是在没有找到确凿的证据前,她一厢情愿的信任没有任何用处。
面对这样的千古大罪,她又何尝不惶然?
哪怕仰着头,眼泪也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滚落,擦过面颊,砸在这荒芜的野地里。
她知道不该怪谢征不信她,但还是止不住地难过。
樊长玉伸出手狼狈地抹了一把面颊,终究是“荷”地一声哭出声来。
坐下的战马似明白主人这一刻的心境,竟也没再往前走,一人一马就那么立在芦苇浮荡的野地里,只余哭声喑哑。
樊长玉回到军营时,除了眼睑下方还带着几分微红,面上已瞧不出丝毫哭过的痕迹。
谢五眼巴巴地候在军营大门口,见到樊长玉归来,稍作踌躇,便一如从前那般上前去帮樊长玉牵马,小心翼翼唤道:“队正。”
樊长玉从马背上翻下来,面色如常地往营地的方向走,离大门哨岗处远了,她才问:“他让你留下来的?”
嗓音有些沙哑,除此之外倒是听不出什么异常了。
谢五一听,就猜到她肯定是追上谢征了,道:“侯爷让我和阿七跟着队正来崇州时,我们就不会调回去了。”
樊长玉脚步一顿,谢五解释道:“在侯爷那里,送人的东西,就不会再要回去了。”
他看着樊长玉,有些尴尬地道:“队正若是也不愿留我和阿七了,我们离开也只能继续从军,从马前卒做起。”
樊长玉垂着眸子,谁也不知她这一刻在想什么,好一会儿,她才道:“那你们二人就留下吧。”
顿了顿,又说:“有我一分富贵,便不会少了你们的那份。”
谢五连忙抱拳:“跟着队正征战沙场,护得一方百姓安宁,便是我们的志向了。”
樊长玉拍了拍他的肩,没再说什么。
她手上的布条缠得没之前厚了,眼下一双手倒是可以简要活动。
谢五那话,便是彻底绝了她撵他和谢七走的心思。
到目前为止,她还没在军中找到一个能媲美谢五和谢七的亲兵,他们跟着谢征身边多年,对军中的事物熟悉,把人撵走了,自己重新培养亲兵,是个长久又麻烦的事。
眼下百事缠身,正是用人之际,樊长玉不想为了争这一口气,给自己平添麻烦。
何况长宁那里,有谢七看着她也更放心些。
等回了营房,樊长玉发现不止郭百户在,好些个不相熟的百户也候在那里,还客气地给她带了东西。
她望着堆了一桌子的糕饼、酒水、补药,还有那一张张热络的笑脸,总算是反应过来他们都是来探望自己的。
只是这些人里,还有拄着拐杖、吊着胳膊的,不由看得樊长玉一愣。
她印象里,自己跟他们可没什么交情,这些人瞧着伤得比她还重些,专程跑来看她?
郭百户见她神色怪异地看着这一屋子人不做声,当前他好歹也还是樊长玉的顶头上司,也是这一屋子人里,跟樊长玉最熟的,便带头道:“你从战场上回来,晕了两天两夜,大家伙儿很是担心你,今日听说你醒了,这才商量着一起过来看看。”
樊长玉便客气道:“长玉在此谢过诸位大人。”
一群人连忙摆手说她见外。
樊长玉暗忖除了郭百户,其余人在今天之前,最多的怕是也只跟她见过三面,怎么就不见外了?
面上却还是招呼他们落座:“诸位大人身上都有伤,莫要站着了,都坐吧。”
众人只是热络笑着,坐下了却又几乎无话可谈。
因樊长玉这里凳子不够,谢五还去别的军帐借了几条板凳过来。
樊长玉觉得帐内的气氛太诡异了些,每个人似乎都不那么自在,却又在努力表现出一副跟她很熟络的样子。
只有郭百户瞧上了别人送樊长玉的一坛酒,直言道:“樊队正,大家伙儿都在这里,要不给大家开坛酒吧?”
军营里的交情,除了是在战场上打出来的,还有喝酒喝出来的。
一坛酒喝完,不熟的人也能立马推心置腹起来。
樊长玉看郭屠户还用白布缠着脑袋,迟疑道:“大家伙儿身上都有伤……”
一堆军汉估摸着也都觉着气氛怪尴尬的,齐声说没事,其中一人道:“从前开庆功宴时,大家伙儿不也是一身伤,真要忌口啊,那酒和肉都没得吃了!”
这话说得其余军汉都哄笑起来。
也有机灵些的,瞧着樊长玉手上受了伤,又是个女儿家,道:“弟兄们胡闹就是了,莫要带樊队正,樊队正身上伤势只怕不轻,还是莫要劝樊队正饮酒了。”
脑袋好使些的立马反应过来了,跟着道:“对对对,弟兄们就是馋这一口酒,玩笑话说惯了,樊队正莫要当真就是了。”
给樊长玉送酒的那名百户也适时道:“你们这些龟孙子,这酒可是老子藏了好久的杜康酒,馋酒都馋到樊队正这儿来了!”
樊长玉就是再不通人情世故,也看出他们在奉承迎合自己。
稍作思量,便想通了其中缘由。
崇州城下一战,她算是出名了,军中上下约莫也都心知肚明她要升官了,前两日她昏沉不醒,没法前来拜访套近乎,今日她刚醒,就被叫去贺敬元那边,任谁看了,也是她得了贺敬元的器重。
这一升,可能也不是一级两级地往上升。
像郭百户他们这样的低阶武官,若是不在封赏下来前就跟她套好近乎,将来只怕见面说上几句话都难了。
当日她初来军中时,陶太傅在马车上问她的话犹还在耳畔。
是空要头衔手底下无可用之人,还是从底层做起自己带一批能用的人出来。
她被封为队正后,一门心思都在想着从自己手底下那几十人里选出能用的人来,而今方才真正明白陶太傅那番话里的含义。
她升上去后,真正能用的人是在这里。
她突然明白郭百户为何要她请大家伙儿喝酒了。
樊长玉扭头对谢五道:“去取酒碗来,我亲自给诸位大人满上!”
谢五先是一怔,随即也明白了樊长玉的用意,忙出去抱了一摞酒碗进来,在桌上挨着摆开。
有几人还在推辞,樊长玉道:“不醉不归是不行了,诸位只当是尝个味道解解馋。”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没人再说扫兴的话。
樊长玉掌心有伤,不方便弯曲,谢五便帮着拆开了酒坛上封口的红布,她再亲自给每个酒碗满上。
等所有百户都端起了酒碗,樊长玉也跟着端起一碗,对着他们郑重道:“长玉初来军中,多谢诸位大人这些日子里的照拂,且盼来日也能同大家共饮一坛酒!”
话中几分真几分假且不论,语罢便直接仰头干了个干净。
今朝她敬帐中众人酒,来日,便是旁人敬她了。
百户们见状,也纷纷举起酒碗道:“樊队正过誉了,我等也是盼着能和樊队正再喝一回酒的!”
言罢也是一干而净。
放下碗时,百户们明显喜笑颜开,神情比起刚来时也轻松了不少。
这碗酒一喝,于他们而言,就是一场无言的站队和结盟了。
战场上的军功不是那么好挣的,尤其是已坐到了百户的位置,普通兵卒从军十载,做到这个位置遇不上贵人,自己又没有那惊世之才,基本上就到头了。
他们主动向樊长玉示好,便是也清楚她此番靠着军功升上去,麾下尚无人可用,若是能提拔他们一二,他们也就算是遇到贵人了。
眼下樊长玉明显承了他们这份情。
喝完酒,再闲聊几句,众人也就陆陆续续地散了。
郭百户是最后一个起身走的,樊长玉在营房内没有旁人后,起身对着他郑重一抱拳:“方才多谢郭大人提点。”
郭百户是个直爽性子,也不跟樊长玉绕弯子,直言不讳道:“别一口一个大人的了,听着牙酸,那也算不上提点,你今日就是不跟那群大老粗喝酒,你手底下缺人的时候,他们也是愿意走你的门路的。”
他说着看了樊长玉一眼:“但毕竟都是些军营里的老油条子了,表面上服了你,背地里也可能不服,连酒都不愿跟他们喝一碗,那就是没看得起他们,这就是军营里不成文的规矩。”
樊长玉说:“我记住了。”
又诚恳道:“往后再有不懂的,我可就直接请教郭百户了,郭百户莫要嫌麻烦。”
这已经是不动声色的拉拢了。
郭百户也爽利,说:“现在老子官职还比你大,说话也就不文绉绉地计较那么多了,等你升上去了,只要用得上老子,老子跟着你干,当初是老子看走了眼,以为你也是那类来混军功的,老子打了这么些年的仗,还没在战场上杀得这么痛快过,本以为当个百户这辈子就做到头了,现在老子也想再挣个将军当当!”
等郭百户一走,谢五对樊长玉道:“恭喜队正!”
她现在升上去,手底下也称得上有一批能为自己所用的人了。
樊长玉却是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说:“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学会的。”
谢五只是笑:“队正摸清军营里拉拢人脉的那一套了。”
樊长玉掀开眼皮看向他:“我回营时同你说的那些话不是客气话,你和小七,我都会编作亲兵的。”
说完,不等谢五答话,就吩咐道:“我有些头疼,你先下去吧。”
谢五看了樊长玉一眼,终是退了出去。
樊长玉独自坐着出了一会儿神,她隐约已能看见,自己将来要面对的,是更加复杂的一些东西。
但是为了查清当年的真相,她必须还得往权力的中心靠得更近些。
眼角余光瞥过放在兵器架上的那把陌刀,想起谢五说的那句“侯爷送人的东西,就不会要回去了”,一时间心绪又有些纷杂。
若不是自己当时察觉追了上去,他可能真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走了。
谢五那就话,是怕她把他送的一切东西,都退回去么?
回来的路上好不容易才压下的涩意,又在心底蔓延。
樊长玉不想任自己再沉浸在那些糟糕的情绪里,头也的确因接受太多爆炸性的信息而隐隐作痛,便打算去床上小憩一会儿。
无意间摸到枕头下的碎银时,想起自己队伍那个出征前就把所有饷钱拿给自己的小卒,她瞬间没了睡意。
先前她醒来时,谢征假扮小五同她说过,队伍里有十三人战死,十七人重伤。
她那会儿就打算去看看自己带的这些人了,只是不巧贺敬元派人来寻她,才因这一连串的事情耽搁了。
樊长玉直接唤来谢五,带着那些百户给她送的糕点补品,去了下边的营房。
小卒们消息不如郭百户他们灵通,但也清楚一旦封赏下来,樊长玉怕是能直接被封将军。
他们也不是不想套近乎,但前两日樊长玉昏睡不醒,今日醒来,又被贺敬元叫走了,好不容易回来,百户们又先去献殷勤了,怎么也还轮不到他们。
因此看到樊长玉过来时,一个个的还很是惊奇,磕磕绊绊唤道:“队……队正。”
这类大军帐里都是通铺,一个军帐能住二十五人,挤是挤了点,但毕竟是打仗,条件好不到哪儿去。
有几张床空了出来,显然就是战死的小卒的。
帐内没有桌子,唯一能放东西的就是军床,樊长玉带去的东西,便被小卒们放到了那空出的军床上。
樊长玉问:“这是谁的床位?”
边上一个挂着胳膊,头顶缠着纱布的小卒瞬间红了眼眶,咧嘴道:“回队正,是葛麻子,我同乡,他……他可能是在战场上被踩烂了,我找了两天都没找到他的尸首。”
说到后面,那小卒用完好的那只胳膊抹了一把眼,嗓音颤得带上了哭腔。
樊长玉问:“他家里还有什么人?”
小卒答道:“还有他老娘和他妹妹。”
樊长玉说:“等封赏和抚恤金下来了,从我的赏金里分出一份来,一并给他家人送回去。”
她看向帐内其他将士,许诺道:“在座的诸位也一样,将来无论谁死了,他的父母兄姊弟妹,就是我们的父母兄姊弟妹,大伙儿一起养。”
这话让不少小卒都落下泪来,声嘶力竭喝道:“好!”
不知是不是她当日赠的那面护心镜起了作用,当初托她保管饷银的那名小卒当真活着回来了,身上只受了些轻伤。
樊长玉把碎银还给他,说:“你以后也别怕自己双亲没人供养。”
那名小卒接过碎银,不好意思地咧嘴笑了笑,红着眼眶答好,又要把护心镜还给樊长玉。
樊长玉道:“你留着吧,我也用不着的。”
那名小卒又道了谢,在同袍们艳羡的目光里,宝贝似的把那面护心镜收了起来。
有胆子大些的,满怀殷切问:“队正,那您升官后,咱们还能跟着您吗?”
樊长玉道:“自然是跟着我的。”
这一场仗,他们虽是胜了崇州军,但也是险胜。
贺敬元中了冷箭,被崇州反贼谣传他战死,让蓟州军这边乱了军心,可以说是损失惨重。
若不是最后侥幸杀了长信王,反将崇州那边一军,当日鹿死谁手,还真不好说。
她能趁长信王不备捅长信王一刀,很大程度上也是长信王在发现她是女子后,便起了轻蔑之心,没把她当回事。
当日反贼狼狈退守城内后,这两日便一直紧闭城门不出,据闻城内是长信王的大公子暂为掌权。
贺敬元没趁热打铁下令继续猛攻,一是他的伤势委实不太乐观,二则是蓟州军眼下的情况虽比崇州城内的反贼稍好些,却也没好到哪里去,兵力折损厉害,都需要暂且休养。
这种时候,兵力是不够的,樊长玉就算升上去了,也不会直接另拨一队人马给她,很大情况都是接他们这支军队上边某位将军的差。
有了樊长玉这般肯定的答复,小卒们明显安心多了,似觉着只要是跟着她的,上战场都不是那么可怕的事了
樊长玉心中百味陈杂,她细致地问了自己手底下每一个伤兵的情况,也认真地记住了战死的那每一名将士的名字。
走出营房后,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望着远处的天际,目光愈发坚定了起来。
越是知晓战场的残酷和底层小卒的心酸,她也越不能容忍十七年前的锦州一战是一场阴谋。
承德太子和谢将军的名声,迄今也是在民间备受称赞的。
这一位储君和一位国之栋梁的惨死为人所痛惜,但当年那些枉死在战场上的将士,家中同样也有人在等着他们归去。
真相不该被那些权势里的阴谋诡谲埋没。
康城。
黑云压城,雷雨之势。
冷风卷起城楼上的旌旗,这孤耸的城墙,在滚滚雷云下,愈发显得低矮羸弱起来。
似有细小的雨丝迎面打在脸上,凉意更甚。
副将在城墙垛口处望着下方黑压压一片,威势不逊雷云的燕州谢家军,嗓音都开始打颤:“世……世子,崇州那边传来消息,王爷已去,崇州城只怕不日便可攻破,武安侯这时候集结大军开始攻城,是要拿下康城无疑了……”
“他攻,我们守就是。”
边上的人将这话说得毫无起伏,一截苍白的下颚在冷风细雨里,带着几分寒霜似的冷感。
一时间竟让人听不出他究竟是认命后的无动于衷,还是胸有成竹。
比起上次,随元青似乎又清减了不少,眼下的青黑也更重了些,眼白部分浮着根根血丝。
副将知道暴雨天攻城,攻方不占优势,可对面坐镇的是武安侯,就无论如何都让他定不下这个心来了。
武安侯用兵一向以诡谲出名,从来就没用过兵书上 打法,坊间甚至传言,把武安侯打过的那些仗里的战术都扒出来,完全可以另著一部兵书了。
副将小心翼翼从垛口往外看去,却见下方的燕州军压根没带攻城的云梯。
那黑铁一样延展开的军队在城楼弓箭射程之外,以弩兵打头阵,那□□寻常臂力根本拉不动,只能由弩兵躺在地上,以腰腿的力道蹬开,边上的副手在箭槽上放上三支箭,齐射时,如流星骤雨飞向城楼。
城楼垛口处的守军甚至不及反应过来,就被连人带箭地给射了个对穿。
这□□虽比不得床弩威力巨大,可直接射穿城墙,在这个射程里伤人,威力却是远胜普通弓箭。
副将吓得脸都白了,拉着随元青就差在城楼上抱头鼠窜,他慌乱道:“世子,不妙啊!武安侯这是想直接强攻!”
城楼下方,位于弩阵后,骑兵阵前处,停着一辆战车。
公孙鄞效仿前人手持羽扇,一身白袍被战场上的急风吹得两袖鼓起,恍若神人。
他眺望了一眼半边天幕集结起的厚黑雷云,又看一眼边上从人到马,都透着一股冷戾杀意的人,纳闷道:“马上大雨,要攻康城,也不急于这一两日,怎地就非要较这劲儿,此时发兵?”
谢征坐下的大宛乌蹄战马躁动地跺了两下马蹄,谢征单手持戟,掌心缠着一圈细小的纱布,雨丝在黑铁刀刃上擦出一道淡淡的湿痕。
他冷眼望着几十丈开外的康城城楼,肩吞上的睚眦兽头狰狞凶煞,衬得他眉宇间戾色更重:“雷雨降下之前,康城便该攻下了。”
公孙鄞不由又看了他一眼,他知道这厮一向狂佞,只是没想到他能狂佞至此。
回想起他从崇州回来后,看似同从前无二又处处透着反常的举动,他突然皱眉道:“我怎么觉着,你打这场仗像是在发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