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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 3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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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长玉好不容易忍过那一阵烟熏,  眨了眨眼,把被熏出的眼泪挤出去后才好受了些,  抬头见谢征神色莫名地盯着自己,  她拍了拍自己发顶:“我头上有灰屑吗?”

这会儿风大,她头上和肩头的确落了不少冥纸的灰屑。

谢征收回目光,敛眸点了头。

樊长玉自己胡乱拍了一气,但这烟灰一拍,  反而散成糊糊黏在了身上。

长宁瞧见了,  迈着小短腿跑过来,  鼓起腮帮子道:“宁娘给吹吹。”

樊长玉低下头让胞妹帮忙吹掉自己发顶的灰屑,  奈何长宁人小,力气不够,  吹不干净,她拽了拽谢征的袖子,  仰起头道:“姐夫给吹吹。”

谢征看向樊长玉,她半蹲在地上让她妹妹帮忙弄掉头上的灰屑,从他的角度刚好能看到她一截白皙的后颈和半张清丽的侧脸,  她因为同她妹妹说话,  嘴边还带着一抹恬淡的笑意。

樊长玉一听长宁让谢征帮忙吹掉自己发顶的灰屑,就已抬起头来,  道:“已经弄得差不多了,  回吧……”

最后一个字却卡在了喉间。

谢征抬手一点点帮她拂去了发顶的烟尘和灰屑,  他手上的力道很轻,几乎只是浅浅擦过她头发,  但拨弄发丝带起的轻微痒意,  还是让樊长玉整个人微僵了一瞬。

这和她自己动手的触感完全不一样,  但具体哪儿不一样她又说不出来。

捻去她发间最后一抹烟尘,  谢征收回手,道:“好了。”

樊长玉对上他黑沉神色莫辨的一双眸子,干巴巴说了句:“谢谢。”

祭祖回家已临近中午,樊长玉炖了只猪脚,再切上一盘腊肠,热一个之前蒸好的扣肉,最后再炒一盘解腻的干菜,一顿午饭三人也就凑合着吃了。

那干菜是青菜收成的季节,把青菜水煮晾干后囤起来的,镇上家家户户都会这门手艺,听说是灾荒年里,为了尽可能多地储存粮食想到的这法子。

比起青菜的鲜嫩,干菜更多了一股醇香,用水泡发后切成细段,油煸姜蒜后倒进干菜一炒,比肉还香。

一顿饭吃完,肉几乎还剩一半,一盘干菜倒是被吃了个干净。

海东青笼子边上的一大碗鲜肉混内脏的肉碎也被吃了个底朝天,它正眯着一双豆豆眼用嘴喙梳理自己被放在火塘子边上变得灰不溜秋的羽毛。

樊长玉收拾完碗筷,拿出一早买好的春联红纸和灯笼开始捣鼓。

除夕这天贴春联、挂大红灯笼也是必不可少的习俗。

笔墨纸砚都在谢征屋子里,樊长玉带着一叠春联纸敲开了他的房门。

书案上铺着纸,豁口的砚台里墨也是研好了的,他不出意料地又坐在瘸腿的书案前写什么东西。

在他清冷的视线扫来时,樊长玉挠了挠头,厚着脸皮道:“那个……你会写春联吗?”

长宁跟个小尾巴似的也在门边露出半个脑袋,一双眼笑成了两弯月牙:“姐夫写春联!”

谢征将写到一半的纸张收到一边,在书案上腾出地方,道:“拿来吧。”

樊长玉便带着春联纸和长宁这个小尾巴挤进了屋子里。

谢征把春联纸铺在书案上后,用毛笔饱蘸浓墨后,砚台里剩的墨汁便不多了,他微偏过头对樊长玉道:“帮我再研些墨。”

樊长玉有点欲言又止,但见他已提笔在春联纸上写下了遒劲飘逸的第一个字,又不好打扰他,瞅了一眼那方陈墨,拿起用力在砚台里研了起来。

等谢征笔上墨汁不够了,打算再蘸些墨些,瞧见砚台里那黑糊糊的一堆,沉默了一息,说:“多了。”

何止是多了,写一副春联,她把半块墨都快研完了。

他忍不住扫了一眼她的手。

想到她的手劲儿,倒也释然了。

樊长玉讪讪道:“我研之前想问你研多少来着……”

她识字,被她娘用藤条逼着也勉强学会了写字,可那字实在是惨不忍睹,笔墨纸砚金贵,她自己鲜少研墨,从前被她娘亲逼着练字时,都是她娘研好了墨盯着她写,她对研多少墨心里真没数。

谢征对这样的状况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道:“研多了倒是不妨事,就是用不完有些可惜。”

樊长玉盯着被自己磨掉大半块的墨,顿时也有些心疼。

她想到赵大娘家八成也没买春联,道:“那咱们给赵大娘家也写一副!剩下的墨再写几幅,几个房间门上各贴一副,图个喜庆!”

谢征还是头一回听说春联这么个贴法,好看的眉拧了拧,随即又觉着有几分好笑,心底多了一丝自己也说不清的明朗情绪。

初见时他只觉着这女子粗鄙,但如今却觉着,在那份粗鄙里,又有一股蓬勃向上的生命力。

像是野地里的荒草,无人养护,只凭着一股野蛮劲儿向上生长,可破冻土,可裂岩石,忍过严冬,熬过酷暑,不管破土后的芽尖经受的是风霜还是雨淋,底下的根系都只继续深深扎向厚土里,不断为芽尖提供向上的养分。

他看了一眼撑着下巴坐在书案侧面看他写字的女子,笔尖沾了浓墨继续写春联的下联。

雪花从半开的窗棂里飘落进来,风吹动他宽大的袖袍,也吹动樊长玉的长发,在他收笔时,樊长玉凑近了去看他写的春联,一缕长发恰好拂过他手背。

他收笔的动作一顿,笔尖在春联下方落下了一滴墨。

樊长玉“呀”了一声,有些懊恼道:“我打扰到你了?”

谢征收回视线:“没有,墨蘸多了些。”

樊长玉有些心疼地看着那副春联:“真是可惜了,这字写得多好啊,不过没关系,贴我和长宁房门口就好了!”

谢征抬眸问:“你喜欢?”

樊长玉点头,她端详着这副对子,念出上边的字:“‘冰销泉脉动,雪尽草芽生’,冰雪一化春草生,我喜欢这个寓意。”

她说着对着谢征笑了笑:“我娘从前给自家写春联时,也不喜欢写市面上卖的春联那类满是吉祥如意的话。”

谢征被她那个笑容晃了一下,没应声,垂下眸子,提笔在落下墨点的地方寥寥勾勒几笔,那一点毁了整副对联的墨迹就变成了极具意境的野草图。

樊长玉和胞妹齐齐“咦”了一声,眸中难掩惊喜。

樊长玉拿起那副对联反复端详:“你还会作画?”

谢征说:“会点皮毛。”

樊长玉盯着他春联下方那一簇生机盎然的野草:“够用了。”

又抬眸瞅了谢征好几眼,说:“你去街上卖字画,我觉得应该也能赚很多钱!”

凭着他这副相貌和工笔,肯定有大把姑娘愿意去买他的画!

谢征原本听她那些夸赞上扬了几分的嘴角,在听得后两句时,又压平了。

他道:“我不作不称心意的画。”

樊长玉知道这人脾气一向臭,得他这么个回答也不意外,盯着他继续写横批。

他提笔写的是“忍得春生”四字,字迹方遒有力,仿佛也带了股野草破土而生的蓬勃和韧劲儿。

那副对联樊长玉已极喜欢,看到这横批,更是满意。

为了显得相衬些,谢征在横批和上阙的春联纸上也画了几笔野草。

樊长玉欢欢喜喜地把写好的对联放到旁边的柜子上铺着晾干。

这副春联已经没了那点墨迹,买的春联纸又只够写三幅,樊长玉还想给赵大娘他们也写一副,当即决定把这副对子贴大门口。

谢征写给两位老人的春联是一对福寿安康的吉祥对子。

写最后一副春联时,长宁两手扒拉着书案,垫着脚扬起脖子道:“宁娘也想写。”

樊长玉想着这副对子反正只是贴在家里自己看的,便把写横批的纸找出来,让谢征帮忙想了一副对子,写到纸上后,她手把手教胞妹抄上去。

她带着长宁写完横批,又用自己的狗爬字体写完上联。

字虽然丑了点,但樊长玉瞧着还挺满意的。

她把毛笔塞回谢征手中:“你来写下联。”

谢征望着那大到快溢出整张春联纸去的字,沉默了一息,用狂草写完下联,看起来才没那么违和。

他写的所有字体,都规避了自己原本的笔迹,不会叫识得他字迹的人察觉。

樊长玉本想就此收工了,长宁却不知何时溜出了房门去,把在堂屋鸡笼子的海东青抱了过来,满眼晶亮看着樊长玉:“把隼隼的脚印也印上去!”

她的抱法很讲究,一只胖手抱着海东青肚子,一只胖手扼着海东青脖子,大有海东青不配合就直接拎鸟脖子的意思。

谢征对上海东青惊恐又无助的眼神,心情有些微妙。

这姐妹两应该是亲生的。

樊长玉摸了摸海东青脑门上的羽毛,想了想说:“行!”

她把砚台拿过来,提起海东青一只爪子伸进去一沾,在长宁写的横批后边印了一个隼爪印。

被拍脑门子的阴影还在,海东青缩着翅膀全程一动不敢动,只余一双豆豆眼瞪着,茫然又可怜。

印完爪印后樊长玉用湿帕子擦干净了海东青脚上的墨迹,这才对长宁道:“抱回去吧。”

长宁高兴地抱着海东青去堂屋放回了鸡笼子里。

樊长玉则去厨房找了中午没喝完的米汤糊糊,先把三人一隼共同完成的春联贴到了堂屋的门框上,才带着米汤糊糊出门去贴那副“忍得春生”的对子。

赵家老两口听说谢征给他们也写了对子,出来看樊长玉帮他们贴上的新联,笑得合不拢嘴。

巷子里路过的其他邻居瞧见了,新奇道:“长玉,你夫婿还会写对子?”

赵大娘一直不愿樊长玉因宋砚的事叫人瞧低了去,听人这么问起,当即就道:“那可不,那后生也是个会识文断字的,你瞧瞧这笔字,比街上卖的春联写得还好哩!”

在这小地方,识得几个字便算得上是个本事人,不说考上秀才,单是考上童生,说亲时姿态就得比旁人高上一大截。

那妇人看了连连点头:“比起往年宋砚给大家写的春联也不差,还是长玉会挑夫婿!”

她说着冲樊长玉笑道:“让你夫婿也给婶子写一副成不?”

从前一到新年,宋砚就会去集市上支个摊给人写春联补贴家用,巷子里的邻居找他写,他一概不收钱,大家自带写对联的红纸就行,不过大家找他帮忙写对联,大多都还会送上一点东西以示心意。

今年宋砚一家搬走了,找人写春联还得花个十几文,买现成的也不便宜,巷子里大多人家家中都没备春联。

樊长玉想了想谢征的臭脾气,婉拒道:“对不住婶子,家里没备多的春联纸了。”

那妇人直接道:“婶子家中往年买的春联纸还有哩!”

谢征不知何时出现在大门口,妇人见了他,笑问:“长玉相公,你得空帮婶子写副春联不?”

“长玉相公”是个什么鬼称呼?

樊长玉生怕他那张利嘴说出什么刻薄话来,正想再次替他拒绝,却听他道:“您把纸拿来。”

樊长玉有些错愣,那妇人得了谢征这话却极为高兴,转头就往家走:“你等着啊,婶子这就回家拿纸去!”

仿佛生怕谢征下一刻就反悔。

樊长玉想着他应下来,八成也是顾虑自己,走进院子后忍不住道:“你要是不愿意,不用勉强应下的。”

谢征淡淡抬眸:“我何时说我不愿意了?”

樊长玉:“……”

先前是谁说不作不称心意的画的?

行吧,那是作画,写几个字不妨事,是她想太多了。

很快那婶子就拿着红纸上门来了,不过来的不止她一人,还跟着好几个同样拿着红纸的妇人和婆子。

见了樊长玉无一不是笑呵呵道:“听说长玉你夫婿在给人写春联,大娘家中今年也还没写春联呢,就厚着脸皮一起过来了。”

都知道笔墨纸砚金贵,她们自然也不是空着手来的,家中磨了豆腐的带了一碗豆腐过来,自己做了米花糖的包了几块米花糖,进门就递给长宁,让她当零嘴吃。

樊长玉看着拿东西上门的人,拒绝也不是,替谢征应声也不是,只能看向了谢征。

他已把放在南屋的笔墨砚台拿到了堂屋来,接收到樊长玉的眼神,淡声说了句:“各位婶子先坐。”

这便是应下的意思了,樊长玉就让众人先坐到火塘子旁烤火。

谢征写春联并不是直接写,而是会先问一两句对方想要什么寓意的春联,再落笔。

流风回雪间,他执笔的姿态从容而沉静。

住在巷尾的一个老婆婆去写对联时,大抵是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想要的对子,话音讷讷的,带着方音,说的又琐碎。

谢征面上却没有半点不耐之色,为了听清老人家说的什么,还会微低下头侧耳细听。

樊长玉坐在火塘子旁,瞧见这一幕还有些惊讶,印象中他脾气一直不太好,人又傲气,倒是没想到他还有这样温雅的一面。

写完对子后,他给老婆婆念了一遍,又解释了其中含义,老婆婆不住地点头,笑得脸上褶子都绽开了。

樊长玉单手撑着下颚看着那边,不知怎地也跟着笑了起来。

谢征忽而抬眸看来,跟她一双笑眼对了个正着。

樊长玉心口忽而一跳,脸上的笑意也跟着一僵,默默转过头烤火。

听说谢征也帮忙写对子后,一传十十传百,大半个巷子的邻居都来找他帮忙写,一直快到傍晚才无人再来叩门,帮写对子别人送的各类吃食零嘴也堆了满满一桌子。

樊长玉见谢征在火塘子旁坐下时,一直在不动声色地揉手腕,揶揄道:“手酸是吧?”

谢征只答:“还好。”

樊长玉在心里轻哼一声,这人就是嘴硬。

眼瞧着天快黑了,她把大红灯笼也点上,打算挂到院子里。

往年挂灯笼这活儿都是她爹来干的,樊长玉没甚经验,找的竹篙短了,没挂上去,唤长宁:“宁娘,帮我搬个凳子出来。”

长宁正拿着一块米花糖坐在门口吃,她吃一点,就扳碎一点撒到脚边,让海东青也啄着吃。

听到樊长玉的话,扭头就冲屋内喊:“姐夫,帮阿姐搬个凳子挂灯笼。”

樊长玉正想说这小孩越来越会指使人了,就见谢征已从屋内走了出来。

他手上没拿凳子,走近后再自然不过地接过了樊长玉手上的竹篙,掌心浅浅擦过她手背,一如他之前在松林教她破招时那般,只不过这次他身上清新冷冽的气息里,多了股陈皮糖的淡淡香味。

“挂好了。”他把灯笼挂到屋檐下后退开一步,那股陈皮糖的味道也远了。

樊长玉浑身不自在,干巴巴挤出一句“谢谢”。

晚饭有中午没吃完的炖猪蹄,还有邻居们来写对联送的自家做的拿手年菜,樊长玉挑着热了几个菜,又在火塘子上方支起一口小锅,切了鲜肉片、豆腐冬笋,再摆上一碟卤下水,往切好的嫩猪肝里打上一个鸡蛋,搅匀了现场涮着吃。

这是她在溢香楼帮忙做卤肉那几天,看到楼里的食客经常点的锅子。

她好奇问过这是什么,李大厨说这是俞掌柜自创的菜式,别的酒楼也有,但味道远不及溢香楼。

除夕、元日这两天溢香楼也打烊,那位俞掌柜送了好几块煮锅子的凝固红油块给她,让她拿回家过年吃。

樊长玉不知那凝固的红油块是怎么做的,里边还有花椒、香叶、八角各种佐料,在水里煮开后变成一锅红亮亮的汤汁,涮肉吃味道比自己上次煮的毛血旺还好。

就是吃着有些辣,长宁又馋又怕辣,吃到后边嘴都肿了一圈。

樊长玉也觉着这锅子味道恁霸道,辣得受不住,去取了一坛清酒来,都给谢征倒上一杯了,才想起他身上有伤。

樊长玉把他跟前的杯子拿回来放到自己跟前:“我忘了,你身上有伤不能喝。”

谢征闻到酒味就知道这酒不烈,说:“清酒不妨事。”

樊长玉才不理他,给他倒了一杯温茶:“大夫说了你伤好前不能沾酒。”

长宁眼巴巴看着樊长玉跟前的杯子:“宁娘也要。”

樊长玉给她也倒了一杯温茶:“小孩子不能喝酒,跟你姐夫一起喝茶水。”

谢征:“……”

那锅子实在是辣,偏偏又让人上瘾,樊长玉吃到后面,几乎是把清酒当水喝。

唇上火辣辣疼,她还想倒清酒时,才发现一坛酒不知不觉被自己喝去了大半。

樊长玉有些傻眼:“我怎么喝了这么多……”

随即又安慰自己:“没事,这酒应当不醉人的。”

她脸上已有些泛红,但谢征和长宁吃这锅子,也被辣得脸上泛红。

谢征不清楚她酒量,看她喝得豪迈,以为她酒量不错,到此时也不知她脸上的红到底是被辣的还是醉的,亦或是两者都有。

他把茶壶推向她那边:“你喝点茶解酒。”

樊长玉这会儿脑子有点迟钝,想了半天才得出一个结论,他好像是在笑话自己酒量浅?

她固执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清酒,虎着脸道:“我酒量好着呢!我爹能喝一坛烧刀子,我能喝半坛,这点清酒算什么!”

谢征眼睁睁看着她把那杯清酒一仰脖喝了下去,然后一双杏眸越睁越小,最后脑袋一点趴矮几上睡着了。

谢征:“……”

那小孩也是个吃饱了就犯困的性子,抱着她姐姐给的压岁红封呼吸早就绵长了。

这除夕夜守岁,竟只剩谢征一人还醒着。

檐下的灯笼将纷纷扬扬的落雪洒上一层暖光,远处的街巷里传来谁家燃放爆竹的声响。

谢征看向趴在矮桌上睡得正香的女子,她映着火光的半张脸红扑扑的,光是看着便让人觉着,指尖触上去的温度应当极暖,也极软。

他静静看了一会儿,移开目光,拿过桌上的酒坛子,给自己倒上一杯,一腿半曲,一只手搁在膝头,姿态闲散,执杯浅饮一口,望向门外的雪景。

可能是离火塘子近,也可能是檐下的灯光浅暖,这一刻他心底前所未有地宁静。

锦州之战后的第十六年,他终于又知晓,原来年是这样过的。

半坛酒水叫他有一口没一口地喝下了肚,他眼底依然不见半分醉意。

子时,镇上烟花炸响,他看向矮桌那头听到声响只发出一声梦呓又沉沉睡过去的女子,浅声说了句:“新年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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