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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江北入狱(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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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啊,李子比他还年长十多岁,算来也年逾知天命。不知不觉之间,李子已经陪了他三十六个春秋了。

一个人坐在冰凉的龙椅上,竟陡然生出一些白驹过隙,飞光飞光的悲凉来,宋长落叹息道,“李子,你可曾想过回乡?”

李公惶恐道,“陛下,老奴十岁便入宫,十五岁开始便服侍陛下,这已经是三十七个年头了,陛下此言,可是觉得老奴侍奉不周,要遣老奴回乡了?”

“不,李子,朕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宋长落道,“朕只是想,你大概许久没回乡了,朕只是问问你,你是否想家。”

“陛下,臣乃是宦官,是被父母卖进宫的,莫说老奴不知家在何处,便是知道了,都已经过去四十年了,家中哪里还有人存活?”李公说的字字泣血,“陛下,就留老奴在您跟前儿侍候吧,愿陛下莫要嫌弃老奴年纪大,手脚不灵活!”

宋长落阖了眼,微微道,“也好……”

李公听了又是赶忙谢恩,“老奴多谢陛下。”

宋长落久居高位,最是难得的便是身边还有旧人。

他虽贵为九五至尊,却是极为念旧情,对先前的施华王如此,李子更是如此。

至于距西侯……

距西侯嫡长子都要送往阳城受教,距西侯江怀冷也是从质子做过来的,他在阳城的时间,可与宋长落做太子的时间不相上下,宋长落八岁被先帝亲封为太子,做太子做了将近二十年,而老距西侯江怀冷,在东宫待了足足十八年。

提起江怀冷,宋长落依稀还能记得他的眉眼,他大宋长落七岁,宋长落一出生,他便已在东宫了,宋长落被封为太子入住东宫的时候,他已在东宫待了八年了。

宋长落做太子的前一个十年,直到老侯爷病故,江怀冷回距西继任,这十年间,江怀冷更是待宋长落如亲弟弟,宋长落是皇子中的嫡长子,并无兄长,是这个大自己七岁的距西侯,教自己读那些不懂的书,年少心悦昭徳皇后的那些年,也是这个距西侯给自己出谋划策,叫自己能抱得美人归。

可是他做了什么呢?他这个弟弟,做了什么呢?

他奉他的父皇,奉先帝的旨抄了距西侯的家,斩了他的阖族……

虽非他的本意,可他到底难辞其咎……

他做太子的后十年,已然娶了貌美贤良的昭徳皇后,有了活泼讨喜的小郡主,可距西侯呢?他回距西已是二十五岁,二十五年,十八年都在阳城,弱冠年华最是好,本应鲜衣怒马的去追求宛在水中央的伊人,可他却因圄于阳城,一无所成……

听说回去之后也是草草的成了家,有了自己的小公子,做距西侯该做的事,日子得过且过。

他的小公子七岁,也是要把他送到阳城的,宋长落知道那是怀冷兄的小公子,便不敢薄待,但那小公子一心想家,宋长落无奈,又怕他真的偷偷跑回去,回给距西侯带来什么苦恼,便一狠心,将他锁在了阆苑。可是,到底是没防住,还是叫他跑了回去。

质子私逃,先帝大为恼怒,于是也是不得已,宋长落带兵去了距西,以谋逆的罪名,处理了距西侯一家。

本来谋逆之名是诛九族的大罪,宋长落领的圣旨上也是说的诛九族,可是后来,实在是因为宋长落于心不忍,便与先帝据理力争,才得以保全距西侯的旁亲。

可是那又如何呢?此举在后人眼里是以儆效尤,还是手足情深宋长落都无心计较了,他只知他杀了待他如亲弟弟的兄长,他一时间愧疚的寝食难安,于是在那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直到今日,待宋长奚都格外的好。

算是补了自己对怀冷兄的那一份愧疚。也是从那以后,别人提距西侯,宋长落都像被踩了尾巴一样难堪。

先前没有仔细瞧过江北,只知他才华横溢,是位栋梁之材。只是眼下属意他做阿离的夫婿,宋长落这才多看了几眼,哪知他长的如此像一个故人,倒叫他想起不少往事来。

宋长落还陷在旧年的回忆里走不出的时候,江北已然捧了编写的史志进来,宋长落一时不曾注意,最后还是李公提醒了他,“陛下,祭酒大人到啦。”

“哦。”宋长落这才掀起眼皮,接过一本江北递过来的距西史志,呼啦的掀开一页来看。

江北的文笔辞藻都是无可挑剔的,宋长落自然满意,于是看了几张便知道了个大概,立场很是中肯,没有什么文过饰非的嫌疑。

江北一丝不苟的盯着宋长落翻过书页的手指,竟有些紧张的手心盗汗来。

于是宋长落便很想知道,关于距西侯谋反一事,在江北笔下是作何情景,便往后翻了许多页,直到捕捉到敏感的字眼,宋长落一目十行的看过,脸上竟有薄怒出现。

“放肆!”

江北不慌不忙的跪下,一言不发,静默的承受着天子之怒。

宋长落气的一把将那本史志掷到地上,掷到江北的膝盖边上。风吹过,呼啦啦的翻过好几页,宋长落怒道,“江北,你,谁叫你这样编写的?”

江北十分镇定,倒是苦了被吓得瑟瑟发抖的李子,“陛下,陛下息怒啊,动怒无益于龙体康泰。”

“陛下,身为史官,自然要如实编写。”

“如实?”宋长落冷声道,“那你告诉朕,什么叫如实?”

江北一字一顿道,“距西侯并无谋反,这就是事实。”

“哈!事实?谁告诉你的?”宋长落怒的发笑,“距西侯谋反,乃是朕亲自去缉拿的,你这是做什么?是在告诉朕,朕错了?”

错什么?错杀了他兄长一样的怀冷兄?他是奉了圣旨的,他没得选……纵然如此,也绝无可能有人叫他认错,叫他一个九五至尊纡尊降贵的去认错!

绝无可能!

若是他一直想,自己是奉旨行事,距西侯确实是谋反,那也无可厚非,自己心里会好受很多。可是若有人非要把这一层空壳扒开,告诉他距西侯没有谋反,是你滥杀无辜,是你惨无人道的杀了待自己如亲弟弟的怀冷兄,那么他也是不接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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