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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小霸王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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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长奚任由宋离尘拽着风风火火的去了天牢。

揭了蒙着尸体的白绸,宋离尘他们瞧见的果然是左奴那耶塔惑的尸骨,与记忆中无差的深邃眼窝,只不过那双神采逼人的眼眸却是再也亮不起来了,衣服穿戴的很凌乱——也许他本身把衣领从腋下穿过去的穿搭就很古怪,就显得凌乱,一张异域风情的脸上没有什么血色,脸上还有伤,大抵是狱卒打的。毕竟平日里塔惑世子飞扬跋扈,目中无人惯了,好不容易落到他们手里,又眼瞧着犯的是个诛九族的大罪,绝无活着出天牢的可能,就手痒痒,想鞭笞这位塔惑世子一番。

毕竟对于坏事做尽的人来说,这算什么?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恶行罢了——就像风刮倒了一棵参天大的梧桐树,没有人会在意几只小蚂蚁啃了几口去的。

宋离尘还注意到塔惑的胸口还有有一道新鲜的刀伤,血已经不流了,但伤口还未结痂。

宋长奚叹了口气,“哎呀,这塔惑世子,生前不可一世,死后却是如此,可惜呀可惜。”

“宋长奚,死者为大,你还是快些住口吧,还有……”宋离尘剜了宋长奚一眼,“拜托,这都深秋了啊,你还拿着扇子晃,你……确定你不冷么?你不冷你就去一边扇,我冷。”

“……”宋长奚尴尬的收了扇子,耸了耸肩,“这才才深秋,你这么怕冷,冬日里你可怎么过活?”

宋离尘没理他,一边观摩着天牢里的人送来的药瓶——左奴那耶塔惑自戕时,手里攥的。

药瓶是很奇怪,小小一只瓷器,不盈一握。釉面摸起来凹凸不平,上面尽是龙飞凤舞的绘着各种各样的凶残之物,这儿绘匹狼,那儿雕头秃鹫,这里又刻有一只豹子,那里纹了一条吐着信子的蛇。

天朝的人好歹都是爱讨吉利的,比如见人要说吉祥话,比如烧香拜佛要求一番庇佑。这样凶秽的东西,自然是万万不会用到日常之物上装饰的。

但是北疆的人不会,他们豪放旷达,百无禁忌。就算世代在阳城呆着,也抹不掉骨子里奔腾着的北疆的萧萧热血。再瞧着塔惑衣袍上用金线绣着一匹野性十足的狼的时候,宋离尘也不怀疑这是塔惑的东西。

宋离尘端详了好大一会儿都没看出什么来,隔空又将药瓶抛给了宋长奚,“你瞧瞧这个。”

“嘶——”宋长奚将瓷瓶放在手里细细的看,当即开始感叹,“这可不是俗物啊,哦哟,阿离,你瞧,这条蛇绘声绘色,栩栩如生,你再瞧这秃鹫,嘶,这个振翅而飞的神态,雕的可是妙极……”

“宋长奚,我可不是让你鉴宝的,”宋离尘翻了个白眼,觉得十分无语,“你不觉得奇怪吗?”

“可是,你瞧塔惑世子的穿衣打扮,这个药瓶奇奇怪怪,倒也应了他的风格。”宋长奚倒是见怪不怪。

“谁说药瓶奇怪了?”宋离尘简直觉得他们俩已经没有一点默契了,在上书房读书那会儿眉目传答案的默契,这些年来是给狗吃了么?

“宋长奚,你们去施华王府拿人的时候,小霸王他在做什么?”

小霸王是宋离尘对左奴那耶塔惑的称呼,宋离尘一直觉得这个人不可理喻的很,又嚣张又霸道,毫不讲理。但是现在他死了,宋离尘却一点也幸灾乐祸不起来。

“他么……”宋长奚好似认真的回想了一下,“当时正在施华王府的后院的一棵树上打盹儿。”

宋离尘:“……”

跑到树上打盹儿?树上都能打盹儿?塔惑世子可真有你的,不愧是塔惑世子。宋离尘看了一眼躺着的,毫无生气的塔惑一眼,“然后呢?”

“然后听说我们去王府是抄家问罪的,塔惑世子一下子急眼了,拔出腰间软剑就是动手,幸好给江北拿下了。”

“江北拿下的?”想起来无痕说过江北身手应该是不差的,宋离尘又觉得合理,可合理的实在是有些过分了。“塔惑世子平日里乖戾,为何要带瓶毒药在身上呢?宋长奚你不觉得奇怪吗?他难不成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的?”

“那这,某种程度上,其实也坐实了他们谋反一事。”宋长奚又情不自禁的打开了折扇,“阿离你想,若是他害怕谋反一事东窗事发,与其再狱中饱受折磨,倒还不如自戕。这样一解释,塔惑世子带瓶毒药在身上,是不是就合理了?”

是啊,合理,真合理,可是怎么会这么合理呢?

“算了,你说什么都有理,”宋离尘叹气,“施华王爷关在哪儿,咱们去瞧瞧他吧,就当三日后为他们送行了。”

“走走走,施华王是我关的,我知道在哪儿,我带你去。”

随着宋长奚往天牢里面走,宋离尘总感觉阴冷,一丝丝凉意似乎是要往你骨头缝里钻,隐隐约约还有一股腐烂恶臭的味道飘出,宋离尘险些作呕。两侧都是关押的重犯,或麻木或哀嚎,天牢中统一发放的囚服或是血迹斑斑,或是凌乱不堪。

“就是这儿了。”宋长奚指着最里面的一间牢房,隔着牢门,宋离尘一眼便认出了施华王。他身上的伤不比塔惑好多少,服饰倒是和塔惑如出一辙的异域风情,只是他微微有点中年人的胖,脸上的异域特征已经不明显了,此刻的他看起来苍老极了,像是一夜老了许多岁。

他原本还没有宋长落年纪大,但是由于发福,由于牢狱之灾,他此时看来,更像是一位花甲之年的老翁。

“施华王爷。”宋离尘轻声唤道。“王爷叔叔。”

“……千黎?”牢中的施华王看清了是宋离尘,一下子激动起来,激动的扒拉牢门,“千黎公主……”

施华王扣着牢门,“千黎,臣是冤枉的,臣没有谋反……千黎公主,吾儿塔惑亦是冤枉啊!”

“可是,施华王叔叔,你们谋反的证据确凿……”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天朝人自己说的,”施华王本就胖,此刻更是浑身的肉都在颤抖,“千黎,叔叔是真的冤枉……”

宋长奚怕施华王情绪激动会伤到宋离尘,忙将宋离尘护在身后“那施华王倒是说说,是谁,要加你的罪。”

“……我不知,我不知道,但是我是真的冤枉。臣向来安分守己,自问没做过任何大逆不道之事……”施华王有些痛苦,“我也不知是谁,要将我推入这样的深渊……”

“吾儿塔惑,平时不大恭谨,但忠心无二,怎可能谋反?千黎……你去求求你父皇,你替我求他彻查此事……”

“你们天朝人还说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施华王顿了顿,“可以,君要臣死,臣可以死!但罪名不能是谋逆,我左奴那耶一氏,自归附天朝以来,满门忠烈,不能到我这一代,落得个谋逆的罪名,臣将无颜面对列祖列宗啊!”

宋长奚道,“施华王,您若真的没有谋反,那为何在您的施华王府中,操练士兵呢?藩王养兵,你该知道是多大的忌讳!”

“……”施华王更了一下,“吾儿塔惑,从小便爱研究军事阵术,老臣只是给塔惑练练手而已,臣绝无谋反之心啊!”

宋长奚的眉心当场拧成丑陋的麻花,“施华王,你糊涂啊,你明明也知道,藩王私自养兵超过一百,便是诛尔九族的大罪!你怎可,你怎可为了让塔惑世子练手……你真是糊涂!”

纵使是真的,那也是站不住脚的。这个当口,谁会信啊。养兵给儿子玩儿,果真是……

“施华王,本王按照辈分,应该是得喊你一声兄长的,实话同你说罢,本王和千黎公主,是从勤政殿赶过来的,皇兄已经定了你们的罪……留着情分,九族就且不诛,但是施华王府,阖家问斩。”

“长奚王,”施华王倒是不在乎这个结果,他只担心罪名,“那也只是藩王私自养兵,怎能说是谋逆?”

“还有塔惑世子抗旨呢,加起来,论个谋逆罪,算是轻得了。”宋长奚提醒道,“施华王,本王也没办法呀。”

“抗旨……”施华王呢喃着,他知道,塔惑性子倔,那日江北和宋长奚去施华王府宣旨的时候,塔惑确实是又生气又不忿,还抽出腰间软剑,将圣旨砍了个稀巴烂,嘴里还说什么“胡说八道,一派胡言,诬陷忠良”,最后被宋长奚身边的祭酒大人江北一刀刺在胸口给制服了。

宋长奚又道,“还有,塔惑世子他,已经伏诛了……”

宋长奚的话还没说完,施华王就已经遭不住的一屁股跌在地上,一道晴天霹雳下来,他再也顾不住形象了,顿时老泪纵横“什么?塔惑他……”

复又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像是不相信宋长奚的话一般,又跌跌撞撞的站起来去问宋长奚身后的宋离尘,“千黎,千黎,长奚王他说的可是真的?吾儿塔惑……”

宋离尘实在是不忍心在这个老父亲心上剜刀子,沉默着没说话,可这一沉默,又像是一击在施华王心口的闷雷,他再也站不住了,肥胖的身躯重重的又跌在地上,“我的儿啊……塔惑吾儿。”

施华王锤着胸口哭着喊着,“我的儿啊……我儿塔惑,是阿父对不住你呀……”

原本施华王这年近不惑的人起初看起来只是像年近花甲,可此刻再瞧,却是像油尽灯枯,行将就木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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