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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敢笑黄巢不丈夫(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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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深夜色半人家。

不会有人注意到这个横死街头的乞丐,杨许越又折回来,想给他买个烧饼,但那铺子已经关门了。他能给的,是半个早上吃剩的馒头。

已经是春末了,但仍是春寒料峭,杨许越就坐在冰冷的地面,陪着那乞丐,还有半块馒头。坐了一夜。

“遍满十方界,常以威神力,救拔诸众生,得离于迷途,众生不知觉,如盲见日月,我本太无中,拔领无边际,庆云开生门,祥烟塞死户,初发玄元始,以通祥感机……”

一段《救苦经》被他念的有气无力,好一个“众生不知觉,如盲见日月。”他这会儿算是扎扎实实的体会到了。

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杨许越才平静的说,“也不知《救苦经》救不救得了你的苦。”

说完便施施然离去了。

待到天亮,有人发现了尸体,报了官,瞬间聚集了一大群人,叽叽喳喳争论个不休。吴太守在一旁看的头疼。直骂废物,骂谁呢,好似骂侍卫,又好像在骂自己。

杨许越想,活人的苦疾官府尚且不关注,倒是关注死人……关注死人?死人?

他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可怕的想法。

他继续为人占卜,为人除灾,为人解惑,继续巩固在百姓心中的形象。

直到两月前,一连下了好几天的大雨,他瞧着这伞外的瓢泼大雨,他看过来炀海沿海的地势,照这个下法儿,怕是有洪涝,他想,得让官府疏离炀海的百姓。凭他一张嘴,怎么劝也没人听的。

这样想着,抬头看见雨中一个青年,着急忙慌的跑着,路面积水太多了,没瞧见坑坑洼洼,一下子跌倒在了泥水里。杨许越轻轻淌过脚下的积水,去给他撑伞,扶他起来。“小兄弟,没事吧。”

那青年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笑道,“没事,谢谢道长。”

杨许越慈祥的问,“小兄弟,你怎的不在家呆着,跑出来做什么?”

“道长有所不知,我是外地人,我刚来距西,没想到下这么大的雨,谢谢道长撑伞。”

杨仙师怜惜的看了他一眼,“可有去处?”

那青年腼腆的挠挠头,“没有。客栈的门关的结实,不给开。”

“如果小兄弟不嫌弃的话,可以去贫道的住处,避一避风雨。”

“那多谢道长啦!”青年笑得灿烂,由杨许越带着回到了自己的住处。也不是太好,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床头屋漏无干处。

青年“………”

杨许越有些尴尬的说道,“家中贫苦,小兄弟见笑了。”

青年摆了摆手,“道长误会了,并无此意。”

杨许越就没在说话了,外面的雨下的稍微小一些了,杨许越撑了把伞,“小兄弟,你先在这儿避雨,我有些事情,去去就回。”

那青年笑着说好。

杨许越踏着没过脚腕的积水,撑着一把伞,独自往距西官府的方向走去。必须要去了,趁这雨稍稍小了些,沿海百姓再不疏离,会出事的!

他一步一步走到公堂前,敲了登闻鼓,侍卫说,“下这么大的雨,你就不能等天放晴了再来吗?”

杨许越焦急道,“等不了了。小兄弟,我必须要见太守大人!麻烦你通报一声。”

“这位道长,不是我不给通报。”那侍卫一脸纠结,最后还是说了,“你敲这登闻鼓,大人在后院都能听到,他不来见你,那就是不想见,大人不想见你,我也没办法呀!”

杨许越说了句多谢,然后就跪在登闻鼓前,一下一下的敲登闻鼓,一下一下的仿佛能把鼓给敲烂!他的心里登时堆了很多情绪,他连自己的屋子都是破的,却还想要大庇天下寒士,真可笑哇!无权无势,你的善意就活该被践踏。你捧着的一腔热血,迟早会凉的。

吴太守见他一直敲,实在是有些顶不住,终于出来了。甩了甩官服,厉声问,“何人!别敲了,我瞧你是要把我府衙的登闻鼓敲烂!”

杨许越立马磕头长跪,“贫道杨许越,恳请大人疏离炀海百姓。”

“你总得给本官个理由呀。”吴太守道。“起来,进公堂说。”

“不必,草民就在这儿说就行。”杨许越道,“据贫道观得,不日将又洪涝,沿海地势低洼,如果不疏离,恐有不幸。”

“那本官怎么信你呢?且不说你所言真假,你可知,疏离百姓,不是一件易事,不是所有的百姓都乖顺听话的。”

“贫道所言,绝无半点虚假,贫道愿以项上人头做保。”

吴太守愣了一下,“为民请命?哈哈,好!好得很。”

“本官可以疏离百姓,但是若是你所言虚假,本官可不止摘了你的脑袋!”

“任凭大人处置,只是,请大人务必疏离百姓。”

“另外……”杨许越想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着措辞,“另外……”

吴太守看了杨许越一样“嗯?有什么话就说吧。支支吾吾的,倒不似你刚刚为民请命那般英勇了。”

“明日西街,恐有变异。”杨许越紧张又飞快的讲完了这句话。

“怎么说?”

“天机不可泄露。”说完杨许越便起身逃也似的匆匆离开了。

吴太守照他的话,亲自去疏离了炀海的百姓,其实也不多,就那么几十家。那些不肯走的,被他用官威压迫着也走了,以至于晚上的滔天的洪水没有伤到一个人。

“大人,还好您下午亲自疏离了百姓!那道士果然所言不假。”一个侍卫道。吴太守没说话,甚至有些劫后余生的感觉。

杨许越趁着一豆油灯,看着有些霉了的书。白日里那个青年也陪着他坐在桌前,杨许越看了他一眼,忽然问道,“你渴不渴?”

青年笑了笑,不好意思的说,“有点儿。”

杨许越起身去给他沏了壶茶,说是茶,其实就是热水。给他倒了一杯,稍微晾凉了递给他,“给。”

“道长,你早上干嘛去了呀?”那青年接过茶,仰头喝了个精光,“我都问你好几遍了,你都不说。”

“没什么,多喝点吧。暖暖胃。”

“道长,你真慈祥,像是我的父亲一样。”

杨许越道,“父亲?那你可真傻。”

“哪里傻?”那青年嘿嘿笑着问。然后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捂着肚子在地上呻吟,“道长,我,肚子疼…………疼……”

他想去拉杨许越的衣摆,可他再也抓不住了,七窍流血,杨许越说,“哪有父亲会给自己的孩子的茶里面放砒霜呢?你真傻。”

趁着夜色凉薄,杨许越把青年的尸体背到了西街。

街道的积水依旧没过脚腕,杨许越蹲在他的尸体旁,喃喃道,“你莫要怪我,天下寒士太多,我救不过来。等官府注意到我,等我回到了君侧,解决了百姓疾苦,我总会请罪的。”

那是杨许越杀的第一个人。第二天案发时,果然围了许多人。

然后又是第二个,第三个,一直到第十个……

西街,东街,演武街……

杨仙师自认为获得的关注越来越多……

听他说完,宋离尘叹了口气,“杨许越,你的过程错了……”

怎么也想不到,动机居然是“清君侧,分君忧。”怎么也想不到,居然是为了百姓。

杨许越笑道,“不,千黎公主,我没有错,我只是有罪。”

宋离尘没明白,宋长奚也没明白。

“那你可认罪?”

“认”

宋离尘又叹了口气,“吴大人,他既已招认,您来定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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