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皎皎河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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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念儿犯傻，但还是绕不开这个时代的特点——那就是后院女性的命运。
她们就这样简洁而单薄地活着，嫁人，生子，从媳妇熬成婆，再看着下一代重复自己的命运……直到身处其中后，苏晓星才发现这样的人生是主流。
而被后世人津津乐道的争风吃醋啊，私定终身啊之类的情节，不是完全没有，只是难得一见；如果这样的事又恰好被好事的文人才子知道了，那可是值得专门写一部新戏的！
一部新戏，全国社死，百年有效的那一种。
所以，这个时代的男女感情，就像是墙壁裂隙中长出的花朵：不管是怎样的挤压，怎样的束缚，它还是会不屈不挠地长出来，颤巍巍地探出一片叶子，然后在以数十年计的时光中，孕育一个可能永远不会开的花朵。
苏晓星个人是特别喜欢这种感情模式的——她就爱看这种“爱别离、求不得”，在家国天下、爱恨交织中纠缠个翻来覆去，最后只能说一句“此情可待成追忆”的故事。
当然，这只限于看别人的故事；要是这种剧情发生在她身上，她绝对跑得比谁都快。自从她的初恋以一种令人无语的方式终结后，她痛定思痛，花了足足一年多才得出自己的结论：
她在感情中想要的太多了——她想要完全的平等和尊重，想要心意相通，想要并肩奋斗，还想要甜甜的日常……即使是在她成长的现代，这些东西也几乎不可能出现在同一段感情中。
所以，她还是封心锁爱更好一点。这样想着，她就投入了读研写论文的漫长历程中。可是眼看着都要毕业了，崭新的生活和爱情都在向她招手——
然后她就成了现在这样。
虽然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两年多了，但从一开始，她就没指望着能在这里发展出什么感情线：和漂亮姐姐贴贴是可以的，姐妹情深会被这里的人自动美化成“不妒”。
可问题是，为什么会出现所谓“妒妇”，你们这些老爷们自己心里没有数吗？
故而，在进了十三阿哥府的这几个月里，苏晓星过着的是一种“沉浸式观察清代贵族家庭”的生活。
但总是会有凝绿这样的“贴心”举动：爷今天不进后院；爷今天去了珠福晋那里陪小格格；爷今天在福晋那里歇下了；爷因为弘昌阿哥读书不用功，在云福晋那里呆了好几天……
苏晓星对这些话，一律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实在被念叨得不堪其扰了，她就会抬出一句话来堵凝绿的嘴：
“一共来过西侧院几回，不也是念儿和我平分的吗？”
这话一出来，凝绿是不能再说什么了；但如果她的思想再先进一点的话，她就可以扯着苏晓星的耳朵呐喊：“那能一样吗！去石佳格格那里几乎都是过夜，你呢！格格你清醒一点！”
是的，胤祥和苏晓星现在的相处模式，就是一种包括凝绿在内，府里所有人都看不太懂的情况：你说这位苏格格不受宠吧，咱们爷有时候早上前院都不去了，就去她那儿；你说她受宠吧……这哪有个喝一壶茶，说半天话的宠法？
苏晓星对此也是心情复杂。一方面，她其实有些感谢胤祥这种做法，既没有让她被府里的人瞧不起，又没有发生那些违背她意愿的事情；但另一方面，她对于胤祥这种坚持不懈试探自己的行为有点无奈。
甚至有好几次，她都差点要和胤祥挑明了：大哥，我虽然是曹家送过来的，但是我没有什么传递消息的渠道，也没有什么为曹家说好话的动机，咱就别在这当谜语人了行吗？
当然，如果这样的生活可以持续下去的话，碰见之后几年的明争暗斗，她还是会给胤祥提个醒的……
可惜苏晓星这样的奇葩心态，并不会出现在这个时代的其他女人身上。她们还是波澜不惊地过着自己的日子，而这样的日子里最亮丽的色彩，就只有那份柔肠百转的女子情思。
石佳念儿就在这条路上越陷越深。她其实已经足够克制了，平时看上去也完全没有什么“为情所困”的征兆。
可作为她的知心姐姐的苏晓星，还是能从中看出不少蛛丝马迹的。
直到七月里一个暑热不止的晚上，她和念儿一同在院中乘凉时，念儿才将这话说明白了几分。
“姐姐七夕那天怎么早早就睡了，我原本还打算请姐姐一同赏星呢。”
完全不在乎那天是不是七夕的苏晓星：“啊，这个，这个是因为姐姐那天有些头疼，晚上实在撑不住就睡了……”
能不头大吗——那天午后，胤祥又来和她打了半天的哑迷。在苏晓星再一次委婉地表示“江南那边现在什么情况，我真的不清楚”之后，胤祥也向她暗示了一件事：
“我已经告诉福晋了，这几个月，你们就在屋子里老实待着，不要出门乱晃，更不要到后院西北侧的那个角门附近去，当心撞上外人。”
苏晓星立马get到了这番话的意思——朝中会有大动静。算下来，距离九月里太子再次被废，也只剩下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了……
这些话可是万万不能告诉念儿的，但这件事一出，苏晓星一时间也没多少精力去关注后院的各种动向了。现在回想起来，倒是有些亏欠念儿的感觉：她原本要想办法劝劝念儿来着。
石佳念儿的声音保持在两个人可以听到的大小：“姐姐，那天晚上，我看到牛郎织女星了。”她说到这里，不由自主地抿了下唇：“姐姐，我说一件事，你不要取笑我好不好……”
“姐姐是这样的人吗？”苏晓星为了缓和一下这没开口就已经变得沉重的气氛，故意装出一幅凶巴巴的样子。
石佳念儿终于放松了一点：“我想问姐姐……为什么我看着牛郎织女星的时候，会想起他……我知道我不应该这么想的！我知道，他和福晋才是门当户对，福晋更是好人中的好人，我都知道……可是，我总是不由自主……”
苏晓星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了，只能先拿出帕子，帮念儿擦拭着眼泪。这让她怎么开口——她不可能让念儿绝了这份心，那完全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可她也不能鼓励念儿继续这样纠结下去，那迟早会伤到她的。
这难解的少女心啊……苏晓星最后还是斟酌着开口了：“念儿，你有这样的心思也不算错……只是想一想，也不会有人跳出来责骂你的。十三爷和福晋之间，自然有他们的情谊；你只要守好自己的那一份，不要因为这些事伤到自己，也不要因为这些事伤到其他人就好了，是不是？”
她一边说，一边在心里抨击这个造孽的一夫一妻多妾制，同时也喷了自己一通：你这说的都是什么啊——看看，像人话吗？
但是没有办法啊，她要是来一句“有梦就要飞有爱就要追”，连念儿都会觉得她不太正常……
给个机会，她想去研究现在皇子间因各种利益关系结合成的团体，不想做一个进退两难违背本心的情感调解员。
石佳念儿这一次表现得很清醒也很勇敢，除了她的眼泪还是止不住，只好一边擦一边落之外。
她自己擦着眼泪，却镇静地对苏晓星说道：“我真的好羡慕姐姐。”
“哎，姐姐这辈子可不兴羡慕啊。”这丫头是不是糊涂了，她这样父母双亡无依无靠的人生，躲都来不及，还羡慕个什么劲儿啊。
“不是，姐姐听我说。”石佳念儿说到这里的时候，表情比之前还要认真庄重：“姐姐是不是，完全不在乎这些？”
感情的重要性苏晓星当然重视，可现在的她确实不在乎男人——甚至连自己都有些不在乎了。
她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就听念儿继续说道：“姐姐对我一直都好，来到这里后，对福晋侧福晋，还有府里的孩子们也都好……我以为只有十三爷才能做姐姐的依靠了，可姐姐似乎也不是很依赖他……”
“姐姐自己就是一颗星星。”
啊这，苏晓星有些接不上话。
她是星星吗？在自己的世界里，亲朋好友们的确都叫她“星星”，可那只是一个小名，叫起来显得亲切而已。
可在念儿这里，她这个“星星”，是需要光芒四射，照亮他人的。不知不觉间，她就担起了这样的责任。
而她自己，也真的希望自己有这样的能力。
“好，那姐姐就做一颗星星好了。”苏晓星捏了下念儿软乎乎的脸蛋：“有事情就和姐姐说，可不能在心里憋着，知道不？”
终于放松自如地聊了一刻左右，她们的嬷嬷就来催她们洗漱入睡了。在两人各自回房的时候，不知道是哪几个下人嘀咕着：
“十三爷今儿说，要在四爷那对付一宿，明天都不一定回来呢。”
苏晓星下意识地回头——她没看清是谁说的这句话，因为今夜的天色。
浓云密布，没有月光，也没有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