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探花郎早逝的原配（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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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佳节一过，安宁一家子便搬去县城住。
住进北街的第一天，安宁收拾好了东西；第二天，她便找了工匠，商量挖井、建耳房、修整铺面一事；第三天，她去家具店拉回了家具，又给店里定了一批桌椅；第四天，她找人牙子买了六个用人；接下来几天，便上街置办居家开店要用的家伙物什。
忙忙碌碌将近两个月，才算安住下来，此时安宁的肚子已经显了出来，买了面粉和卤料后她手上所有的钱财花了个一干二净，去杨二宏店里赊了一批肉菜，才把店开起来。
好在卤菜味道霸道，虽是才开，也引不少人来买，带动得面馆的生意也不错。在安宁懒得策划什么活动的情况，前十天竟也没亏本，还赚了二两银子，一个月下来，店里也有七八两的利润，抛去家用，竟有四两余钱。
如果每个月存四两，一年下来就是四十八两，五年下来，好地也能置十一二亩，再加上地租，每五年添二十亩地也没大问题。家有薄产，再练一练绣技，除非国家动荡，否则安宁的小日子，注定平顺富足。
如果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下去，陆安宁的灵魂应该能得以安息吧？
安宁只望杨家那边不要闹幺蛾子，杨老三不要爬得太高。她想得好，却是人算不如天算。家里还没过两个月好日子，杨家那边又找了来——杨四妞又生病了。
“妞妞又是发热又是吐的，我只当她受凉了，找大夫看了，也拿了药，喝了没甚效果。现在叫也叫不醒，还时不时抽两下，眼珠子都大了。这么小的人，人世都没见全呐……”说着说着，徐氏就哭出声来，嘴都起皮了，偏偏鼻涕眼泪一把，要多憔悴多憔悴。
安宁就快临盆了，说实话，真不想家里住个病人，刚出生的小婴儿抵抗力最弱。可是，她看着四妞昏迷不醒，看着徐氏一脸的茫然绝望，连杨老二那么个精明人也慌得没了主意，到底动了恻隐之心，让他们先在东厢住着。
找了几个大夫看了孩子，有的说是着凉了，也有的说是中暑了，也有的看了就走，连诊费都不要。
杨老二心知不能再拖下去，和杨老三一商量，便用了那个说是中暑的大夫。
药喝了一碗又一碗，冰买了一箩又一箩，杨四妞到底没留住，就在安宁临盆的那一晚，杨五妞诞生的前一刻，她没了。
徐氏抱着凉了的孩子不肯松手，哪怕累昏了过去也死死抓着。后头，杨老二含着眼泪扇了她一巴掌，才把人扇醒过来。徐氏号啕大哭一场，才肯让孩子入土。
这些事，安宁都是听家里仆妇说的。
杨老三因为处理侄女的事，不敢进产房也不敢看女儿，怕带了晦气。
也不知道他在忙活些啥，到了孩子满月那一天，安宁才算见着他。
小宋氏晓得一些，见外甥女出了月子，也就不瞒着她，骂道：“你家老二家那个，就不是个人！她孩子病了，你好心收留，又是给请医看病，又是好饭好菜招待，又把屋子收拾得妥帖让他们歇。她倒好，转头就怪咱妞妞克她家妞妞。还说哪个神棍说了，你这个生下来她家的就要没！又骂咱家妞妞是个灾星，又说咱家妞妞是她家妞妞转世，要抱过来养，疯疯癫癫的。”
“我倒是一点都没听说。他娘和大嫂都来过一趟，也没说甚！竟发生这许多事？”
小宋氏就笑道：“还不是阿茂体贴，把事都给拦下来了。为了让你做好月子，下了馆就往衡水村跑，给你说好话呢。那个疯婆子闹得！人家娘还给你婆子跪下了，求你婆子把孩子抱给她闺女呢！阿茂不肯，她又说要掐死咱家妞妞，说什么只要咱家妞妞没了，她家妞妞就回来了。这可把阿茂吓得不轻，日里托大雅回家看着，夜里他去守着，就怕家里人跑去烦你。”
安宁哼道：“我帮人还帮出麻烦来了！要不是我费财尽力，四妞也拖不到那时候去，倒平白给了她话头。小姨，这女人真是一点良心都没有的。这种妯娌，往后怎么处？”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要我说，以后你少带着孩子回去，别招了人眼。”小宋氏嘱咐道。
安宁点头应是，又烦心道：“过时过节倒各回各的娘家，过年怎么办？难不成吃了团圆饭就走？”
“实在没办法，多看着点孩子就是，把仆妇伙计都带回去，让他们不错眼盯着。法子总比困难多，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小宋氏劝解道。
安宁叹道：“真是烦！”
“要真是疯了还好，你婆子肯定容不下她，不被休回去才怪，怕就怕这种没疯装疯的！”小宋氏想想也觉得心烦，“还好没住一个屋里头了。”
安宁想起早先徐氏撞她的事，只道：“还好早搬出来了，否则小宝能不能生下来都是个问题。”
“孩子名儿就叫小宝吗？不叫五妞？也是，四妞没了，按理不该序齿，可让咱家妞妞叫四妞，没得忌讳，还是叫小宝好。”
安宁摇头道：“只是个小名儿，大名过些年再取。”
“过些年再生个小宝出来，自然不能再叫小宝了。”小宋氏隐约觉着他们夫妻出了些问题，便打探道。
安宁一笑而过，只道：“再生个可以叫小贝，我家小宝独一无二。”
小宋氏见她亲了又亲，逗了又逗，笑道：“就没见过你这么喜欢闺女的，要真叫那疯婆子抱走了，还不得要了你的命去！”
“我不会同意的！杨老三敢同意试试！”
杨老三自是不愿意的！他每日一回来，便是换了衣服抱女儿，爱得不得了。可他再不乐意，老二那边却不肯善罢甘休。不知老二夫妻是怎么说动老太太的，用考资做条件，要他把女儿过继给他们。
他好说歹说，刘氏就是咬紧了不给钱。后来，还是大雅告密，他才知道缘由。
原来老二上山给他媳妇找药，寻到一根老山参，卖了三百多两银子。老二夫妻俩都愿意把银子充公，不过有一要求，就是要抱养小宝。
这事既荒唐又可笑，偏偏他还只能二选一。
杨老三没法子，到处托人打听，最后由同窗介绍，南山书院一富家子弟愿意带他去府城。他平日里抄书，也存了三两银子。
安宁见不得看着他低声下四去求人，终是心有不忍，手头上现钱又不够，便买了一对金镯子，凑了三十两，包包成一包，放他书桌里。
杨老三看了银子，心里感慨万千，又复杂难言。他不晓得他们哪里出了问题？却晓得她不待见他。可就是不待见他，她的心还是软的。
夜里，他鼓起勇气敲开她的门。
安宁当时正在喂奶，听到敲门声又不好起身，烦得要死，吼道：“等一等会死么？”
吼完觉得不对，又想有钱的女人就是这么硬气！
等喂完奶，安宁才施施然起身开门，问：“这么晚了，我都要睡觉了，有事不能明天聊？”
“我过两天就去府城了。”
所以呢？
“宋嫂没给你收拾行礼？我还让她给你做了薄酥。”还是银子给少了？这丫的想得寸进尺？安宁冷了脸，要笑不笑地觑着他。
杨老三直觉不对，就道：“都收拾好了。我有话想跟你说。”
“是要打借条给我么？”
“你等一下，我现在就写了给你。”杨老三转身回了书房。
鉴于他还了年前借的一贯钱，安宁还是信他的，只道：“这个不急，你找我甚事？”
“你都出月子了，等我院试回来，能搬回来住吗？”杨老三说这话时，都不敢看她。
搬回来？安宁不想再生孩子，可痛了！再者，她也不愿意睡原主的男人。这种情况怎么办？她又不能在回到幽冥前，将她的灵魂剥离。不过，可以试着让自己的灵魂沉睡，让陆安宁的灵魂掌控身体。不过，这要陆安宁愿意，也要魂力够强大，能够随时倒置过来。其实这么做，也算是违规操作了。
要不是幽冥帝君怕这些返还人间的灵魂肆意报复，她也不必来这人间一趟，躺忘川边上吸收幽怨之气修炼不是更好么！
安宁想了想，这狗男人不值得她违规，就问：“你真觉得我是陆安宁么？”
杨老三愣了一瞬，问：“什么意思？”
“你可真是陆安宁的好官人！娘子换了个人，你竟不知道。”安宁冷酷地笑道。
“你不是娘子，那娘子呢？”杨老三仿似被人抽了魂。
安宁料他也感觉到了不对劲，便扯谎道：“她早就没了，麻姑拜寿图耗费了她太多心血，累死了。当时，她放心不下四郎和腹中的骨肉，便托我上她的身。”
“那她如今呢？”杨老三追问道。
“当然是入了地府了！我亲眼看到鬼差来拘她，这会儿应该投胎转世了。”
杨老三皱眉道：“你能看见鬼差，你是什么？”
“自然是山野精怪！”安宁笑道。
“是不是你害死她，占了她的身子？”杨老三的眼睛里射出一道狠光。
安宁笑了，问：“是不是这么想，能让你心里的罪恶感减轻很多？是不这么想，能让你找到个活下去的理由？你尽管这么想，如果这能让你好好活下去的话。毕竟，陆安宁的孩子最好有个爹。否则，你能活到现在？还想搬回来住，做什么春秋大梦！”
“你骗我对不对？你怪我藏私房钱，不肯理我是不是？往后我都不藏了，钱都给你，好不好？别骗我了，好不好？”杨老三红着眼睛道。
安宁笑道：“别装出一副情深不悔的样子。我也和你相处大半年了，你竟没发现娘子换了个人，真是厉害！别装了，咱都坦诚一点。你要是守不住，可以收个通房，几时你中举了，可以纳妾，就抬成姨娘。只要她不伤害四郎和小宝，我都可以忍下的。还有，她不要贪图我的嫁妆。我就这么点要求，陆安宁也就这么点念想，你不会做不到吧？”
杨老三这下没法骗自己了。要是娘子还是娘子，通房的事想都不要想。成亲之日，她便说，她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只求他怜她、惜她，待她一心一意。
他瘫在椅子上没说话，脑海里都是和娘子的点点滴滴。他在家的时候不多，和娘子相处的时日无几。除了刚成婚那会儿日思夜想，这些年忙起来，甚至都想不到成了婚。如今想来，却是纤毫毕现。
“你不要想赖在我房里，要想心事，回自己屋里想去！”安宁才不惯他。
杨老三又盯着她看了一眼，没说什么就走了。
安宁撇撇嘴，愉快地关了门！不用装的感觉真好！能做自己的感觉真好！她要真是个人多好！
她才不想做什么安魂树，才不想过别人的人生，见鬼的冤魂厉鬼，见鬼的怨气！她们惨，也就惨一辈子，而她呢？一辈子接一辈子，都在替别人度过原本凄惨的一辈子。
多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