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两面宿傩（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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脏衣篓的上方，出现了一张神情恍惚的脸。
里面连一根纤维都没有，她昨晚换下的衣服不见了，联想到家里只有她和另一个人生活，排除掉小偷视金钱如粪土、专门进来偷汗津津的脏衣服的可能性，再根据衣服是不会长腿自己跑了的常识，我们可以得出一个合理的推论——衣服被两面宿傩拿去洗了。
不，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她半夜梦游自己把衣服洗了或者扔了。船本真子冷静地走出晾衣区，与正在吃早饭的两面宿傩对证：
“我的衣服是你洗的吗？”
“是。”
“……包括内衣？”
“是。”
“宿傩君，如果爱上一个人连他的脏内裤也要一起爱上的话，”船本真子停顿了一下，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这不是出于事已至此的平静，而是一种觉悟和崩溃，“我可能不会爱你。”
也不会爱上其他任何一个男人。
“唔，怎么说呢，你先起来说话。”
船本真子跪坐在地上，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甚至在看到烘干后还带着柔顺剂香味的衣服时，即刻感觉脑子里名为“理性”的神经断裂了，想要冲出去跟两面宿傩大吵一架。
但是一想到两面宿傩是她丈夫，又不是她丈夫，她好像又可以冷静一点了。他还是个孩子，要好好跟他讲道理。船本真子呼了一口气，说：
“首先，我要郑重向宿傩君道歉，非常抱歉！”
船本真子行了个标准的跪拜礼，再呼一口气，开始论述己方观点：
“这几天宿傩君以丈夫的身份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我也受到了你很大的照顾，能够跟宿傩君做一段时间的夫妻，即使只是像游戏一样，游戏结束后我们又会回到自己原来的身份继续生活，我也觉得很幸福。”
“宿傩君虽然年纪比我小，在感情上却比我成熟很多，这几天也有很好地履行丈夫以及‘家庭主妇’的职责，但是我做不到，我享受了妻子和上班族的权利，但是心里始终把宿傩君当作外人，想着宿傩君也是为了‘家庭主妇’这份工作而努力，无视了你的劳动价值，所以……”
两面宿傩：“所以？”
“所以，我的内衣和内裤，请让我自己洗吧！”船本真子像是在宣誓一样大声说道。
会客厅的空气凝结了一歇，只有两面宿傩吞咽的声音让这里躲过了尴尬的安静，他说：“先吃早饭，你上班要迟到了。”
996工作和等着扣全勤奖的黑心老板也只有在这种时刻显得稍微和蔼可亲了一些。
夫妻吵架时，工作忙就是最好的逃避借口。
社畜还能去上班，家庭主妇去哪里下班？
夫妻之间要互相体谅。
上班4年的船本真子在这一刻顿悟了许多。
船本真子心里觉得很抱歉，要是她是一个家庭主妇，她的丈夫撂下一句“我上班要迟到了”，从而回避了可能会跟她产生冲突的话题，她一定多多少少有点委屈。因为全职主妇这种职业是对工作和家庭的极端划分，不管选择工作还是家庭，看似都是收入的损失，但选择了家庭的人是处于弱势地位的。
好比有一个朋友因为更喜欢香草口味，跟你交换了冰激凌，在吃的时候你们之间发生了一点口角，然后你的朋友说：“我要继续吃喜欢的冰激凌，不跟你说了。”
一般人听了都想给这位朋友一拳吧？
但是现在是应该是更弱势的宿傩君来说这句话，真子马上就意识到：我被包容了。
在跟两面宿傩相处的这段时间里，真子故意没有太过问他的事情，他的学校、刺青、过往，她通通都不知道。
应召女上门过夜还有小费，虽然她不需要两面宿傩提供性资源，但是让他给她做饭、做家务，忙前忙后，还要自掏腰包——这么一算，她简直就是个人渣。
出门前，两面宿傩说：“不需要爱上他的脏内裤。”
后劲大得可以的尴尬袭击了船本真子，她扭过头冲两面宿傩摆摆手，不想让他看到自己从脸红到脖子的样子，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但他还是接着说下去了：“如果你爱的人是一个杀人犯，你不需要爱上他的……呵，姑且说是世俗眼中的罪孽好了，因为杀人不是我非做不可的事情，所以为了你的话，不杀人也不是不可以。”
船本真子差点被绕进双重否定句式里，她稍微旋着脑袋看了两面宿傩一眼，又很快撇到一边，嘀咕道：“宿傩君明明还说自己是一个很自我的人呢。”
有磁性的低笑声像根挑逗羽毛让真子的耳朵里痒痒的，她听他说道：“你是在装傻，还是真是个笨蛋？爱里面怎么会有纯粹的自我，纯粹的自我又怎么会是爱？爱里没有我，只有‘我们’。”
船本真子皱眉道：“如果爱上一个人注定要失去自我，我才不要爱上谁呢。”
“真是单纯的小女孩想法。”两面宿傩说，“爱就是两个自我的人，把‘我’的、个人的自我，重塑为‘我们’的、集体的自我，难道为了爱而改变的我，就不是我了吗？我还是我，只是我不再仅仅只是我而已。”
什么“我”啊“我”的，真子都要被搞糊涂了。
午休的时候，同事看出了船本真子工作时的心不在焉，趁着空闲时间坏笑着靠近她，“哟！看小真子这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跟男朋友吵架了吗？”
真子爱娇地睨了她一眼，佯怒道：“就不能是为了我自己的事情吗？”
“当然可以，我不介意当你的知心大姐姐哦，无论是你的事情，还是你跟小男朋友的事情。”
船本真子想了想，自己一个人想也是心烦意乱，不如问问其他女孩的看法，便把“丈夫”帮她洗了内衣的事情告诉同事姐姐了，说：
“在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私人空间被入侵了，有点生气，不，是非常生气，可是想到他也是好心，又不好意思跟他发脾气，就只能生自己的气了。”
“从单身到恋爱总会有一个磨合的过程，你侵·犯我的私人空间，我侵·犯你的私人空间，有句话说‘女人是男人的一根肋骨’，等你们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哪里还分什么你我呢？”
说着，同事姐姐还神秘兮兮地笑着说：“你们，还没有那个过吧？”
船本真子的脸噌的一下红透了，急忙摆摆手，说什么都像是狡辩，便没有轻易开口。
“哼哼，所谓水～乳～交～融呢，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小真子呀，恋爱也好，结婚也好，就是渐渐失去自我的过程啊。”
船本真子一听这样的论调就心烦意乱，又说了对两面宿傩说过的话，惹得同事姐姐大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说：“我都忘了真子还是个小孩呢，真子，自我这种东西，有时候没那么重要。”
“没有自我，跟死了有什么区别，我才不要。”船本真子并不理解同事姐姐所说的话。一个人失去了自我，那么她还是她吗？她都不存在了，又是谁在谈恋爱呢？
我一定要跟宿傩君好好聊一聊。船本真子想。
今天的晚饭是猪排咖喱饭。
真子喜欢把米饭、猪排和咖喱最后再拌到一起吃，酥脆的炸猪排和醇厚的汤汁，甜糯的米饭和脆滑的洋葱、真姬菇，口感和味道的对比使得不同的食材都有给她留下独特的印象，等味蕾熟悉了各种各样的美味后，再让米饭和咖喱充分融合，这时一勺子入口可以随机吃到所有食材，混合又带来了让人惊喜的丰富口味。
船本真子觉得自己的心情和想法也像咖喱饭那样，最开始是清晰分明的，可是真正坐在了两面宿傩的面前时，万千思绪不知从何说起，口中再美味的食物，也在忧思中变得寡淡无味。
两面宿傩早就觉察出她状态不对，但无论是洗那个该死的衣服，还是换着花样给真子做饭，都让他烦躁得想要杀人泄愤——要说委屈，他不才是那个最委屈的人吗？但是他跟fans定下的束缚强大到不仅影响他的行为，也影响他的心智。
他再不开心，也见不得眼前这个女人不高兴的样子。
所以在两人都用完餐之后，他先开口道：“姐姐大人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船本真子不自觉地抓着自己的手指，红晕像两朵云一样迅速浮上了面颊，她呼了一口气，抬头直视着两面宿傩的眼睛，大声道：
“我还是觉得，跟宿傩君在一起很幸福，所以，今晚让我们坦诚相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