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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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眼的第一个瞬间，程黎以为自己只是像无数个寻常的夜晚一样，寻常地睡去，寻常地醒来。顶多就是这一觉睡得过分香甜了些。
直到看见身上还穿着前一天的衣服，右手传来清晰的痛感，这一念头才烟消云散。包着白纱布还上了药的手打开了她记忆的闸门，昨天发生的一切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程黎记得周扬朝开车送她回来，跟她一同进了家门，帮她处理了手上的伤，给她冲了蜂蜜水喝，然后又领着她去水池边洗了脸，最后看着她睡下，给她盖好被子才走的。
他俩的关系竟然已经亲密到这种地步了吗，之前发生了什么？
回忆开始慢慢倒放。
放到“只能吻一下”那段时，程黎倒抽一口气，扯过被子蒙住头，在床上接连打了好几个滚。
还没滚完，又冷不丁想起“小红花”那段，简直恨不得一头栽在枕头上撞死自己。
她昨天怕不是喝了假酒吧，怎么会醉成这样的？
拿起手机，看到已经九点过了。半小时前，周扬朝发消息问她醒了没有。
程黎一想到自己昨天在他面前的种种表现，此刻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可矛盾的是，她又非常想见他。
于是假装镇定地回：【醒了。】
周扬朝：【出来一起吃早饭。】
程黎定定地看着这行字。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他们虽然确实……亲了一下，但好像还没有确认关系吧？为什么周扬朝却像是已经开始跟她恋爱似的，这么自然地找她吃早饭？
想到恋爱这个词，程黎忍不住笑了笑，却又倏然想起，周扬朝昨天说有事要当面跟她说。难道他现在迫不及待地要见她，是为了立刻告诉她这件事？。
忐忑地洗漱收拾着，她恨不得立刻知道他到底要说什么，连头发都没盘就出了门。
这次却不见周扬朝在门外等她。
程黎有一点小小的失望，但以为是自己收拾得太快，超过了他的速度，便给他发消息：【我出门了。】
周扬朝：【嗯，上十二楼来吧，1202。】
程黎：【？】
周扬朝：【我做了早饭。】
程黎：【？？】
他所谓的“一起吃早饭”，是去他家吃？
周扬朝：【那不然我拿到你家去吃？】
程黎：【……倒也不必。】
不就是去他家吃个早饭么，有什么好心虚的？她宽慰着自己，却仍然不争气地有点紧张。明明刚才还想尽快见到周扬朝，转眼间脚步又变得磨磨蹭蹭的，短短几步路半天才走到。
站在他的房门前，程黎深吸一口气，正酝酿着要如何对昨天不堪回首的往事装傻充愣，面前的门却突然开了，吓得往后退了半步。
周扬朝看到不声不响站在门后的她，也有些意外，但很快就领会过来，嘴角挂了玩味的笑：“打扰你排练了？”
“啊，什么排练？”程黎装作听不懂。
“这就开始正式表演了是吧？”周扬朝似乎预料到了她的反应，笑意更深，“昨晚喝断片了？”
被他这话一提醒，程黎索性将计就计：“确实很多事都记不太清了。”
“哦，这样啊，”周扬朝接得很快，“那你亲我的事也可以不用负责了吗？”
“我什么时候亲你了？”程黎不假思索地反驳，“明明是你……”说到一半才心知中计。
果然见周扬朝斜倚在门边，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看来这事还记得很清楚。”
“……”
程黎怒视他几秒，义愤填膺道：“你到底还要不要我进去吃饭了？”
周扬朝垂眸一笑，偏转过身让她进了门。
这栋楼共有两种户型，程黎住的是两室一厅，这里则是一室一厅。空间不大，却窗明几净，收拾得井井有条，空气里弥漫着烤面包的香气。
在室内明亮的光线下，程黎才注意到周扬朝穿着浅绿短袖衬衫内搭纯白t恤，配杏色工装短裤，衬得肤色冷白，又带着春夏的清新。
“你在家还穿这么讲究啊？”
“因为你要来才换的，”周扬朝将厨房里做好的三明治盛进盘中，闲闲道，“穿睡衣的话，我怕你控制不住自己。”
“……怕我控制不住自己给你一拳吗？”程黎做挥拳状。
“别乱动，忘了有伤了？”周扬朝轻轻将她缠了纱布的手按下去，正色道，“待会回去记得重新涂药，免得留疤。”
程黎原本想说只是点皮外伤，没那么夸张，可他忽然放柔的语气让她的心也软成一池水，话到嘴边又改了口：“嗯，知道了。”
天青色的玻璃餐桌上，蓝白相间的圆盘里盛着黄澄澄的鸡蛋火腿芝士三明治。程黎拿起来咬了一口，外酥里嫩，口感层次相当丰富。
这本该是顿美味的早餐，可一想到坐在对面的人，曾在不自知间拯救她于人生至暗时刻，引导她从深渊步步走向光明，却也生来就与她所属不同世界，无法与她平衡地站在天平两端，当真是百感交集，食不知味。
“昨天你不是说有事跟我说吗，”她状似无意地提起，心跳却悄然加了速，“是什么？”
周扬朝定定地看向她，似乎在思考从哪讲起：“其实在茶水间遇到那天，你就已经猜到了，是不是？”他没说透，但言语间满是她会懂的笃定。
“是又怎么样？”程黎摩挲着装了牛奶的玻璃杯，“要不是姚梦发错那几条消息，你现在会坐在这里跟我说什么吗？”
“第一，我不知道姚梦是怎么知道的，但不是我告诉她的。”周扬朝正色道，“第二，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这些，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第三，我当时压根没看见她撤回的消息，直到昨天才知道这事已经在公司传开了。”
程黎想起姚梦误发消息的第二天，周扬朝在会议室见到她时的反应，完全不像毫不知情的样子：“那你前天见我，为什么话都不说一句？”
“因为当时我爸还没答应我提出的要求，我还不能给你一个答复。”
“什么要求？”程黎手指骤然收紧。
周扬朝目光如炬，透着坚定：“我自己创业。”
原以为他会要求继承云信，或者是开设子公司之类的，程黎完全没想到他提出的竟然是要独立创业！
她瞠目结舌地怔了半天，才渐渐从这个消息中缓过神来：“那周董，呃，我是说你爸爸，他现在同意了吗？”
“他起初不太愿意，但昨天听说我身份瞒不住了，又觉得现在让我接手云信为时尚早，自立门户反倒是件好事，这才答应的。”周扬朝云淡风轻道，“所以我现在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创业者，能入得了您老法眼吗？”
程黎想起自己曾经在他面前说过的那些话。
“别老想着我嫁给个有钱人就能过上什么好日子，我受不起，也不稀罕要！”
“我喜欢坦诚的，不对我欺瞒的，还有经济实力和家境背景跟我相近的。”
好像在这种情况下，周扬朝难以贸然对她道出真相，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谁知他要么一声不吭，一开口就如此惊人。放着现成的金饭碗不要，非要自己一刀一枪地去拼，锦绣前程忽然变得如迷雾般看不真切，甚至深渊薄冰危机四伏。
但程黎知道，他绝不会是单单为了她，一时冲动做出的这个决定。这一定是他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
“其实我筹备很久了。”像是证实她的想法，周扬朝道，“与其被动地等着我爸让我继承云信，还不如我自己创立公司做给他看。我怕他连启动资金都不给我，所以才一直努力存钱。没怎么动那辆跑车，也是为了能在关键时刻卖个好价钱。最后还是靠李天王给我投资了最关键的一笔。”
他说得轻快，可程黎想象得到，这些日子他过得并不容易。在面对云信庞大的工作量的同时，他还要自学互联网企业各类岗位的职能与业务，积累资源与人脉，为创业做前期准备。
何况还有如此铁面冷心的父亲，一味对他施加压力，最后竟只能依靠导师李敬的支援。
而她竟一概不知，只埋怨他的隐瞒，大概无形中又给他增添了不少负担吧？
“你准备把以前做的项目带到新公司吗？”程黎问。
“就带理理吧。”周扬朝道，“反正从构想到发布都是我一手促成的，挖个墙角带走，应该也无可厚非吧？”
原来理理是周扬朝的原创！
程黎这才知道，为什么当时她夸赞构想提出者的时候，他意味不明地笑了。
“既然理理都带走了，”周扬朝慢条斯理道，“那黎黎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程黎被他突然的昵称惹得面孔一热，继而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
她原本的职业规划是在大厂争取做到高层，从未想过这么快就要去另闯一片天地。可转念一想，进入一个初创公司施展拳脚，也未尝不是一种机遇和挑战。
何况她也不忍让周扬朝独自面对创业初期的艰难坎坷。以她对自己实力的信心，还是足以助他一臂之力的。
但是……
“我去了的话，你是不是就成我大老板了？”程黎迟疑地问道。
这样的话，似乎跟周扬朝直接接管云信也没多大区别。
“我申请了让你技术入股，已经通过股东会同意了。”周扬朝道，“所以咱俩算合伙人。”
程黎再次目瞪口呆。
他竟然已经替她考虑到了这一层，却只字不提自己的处境。
“其实我权衡了很久，”周扬朝接着说，“让你从易迅这种稳定的大厂出来，对你来说并不公平，你完全没必要冒这个险……”
“不是让我相信你吗？”程黎轻声打断他。
周扬朝微微一怔，抬眼正对上她柔和却坚定的目光。薄薄的纱帘被微风吹起，轻盈地飘荡起伏着，洒下一地浮动的光影。
两人相视而笑，答案不言自明。
“让你久等了。”周扬朝眼中泛起罕见的歉意，“我总是想等时机成熟再告诉你，总是担心任何一个环节出纰漏，总是想等一切尘埃落定有十足的把握，不知不觉就拖到了现在。”
程黎知道，他行事素来干脆果决。如此罕见的优柔寡断，不过是因为太在意。
“你给出了我以为无解的答案。”她认真道，“这就够了。”
周扬朝如释重负地一笑：“以前我一直怪我爸非要让我隐姓埋名干基层，但遇到你之后，我反而庆幸，还好是以这样的形式认识你，不然我恐怕从一开始就没有机会了吧？”
程黎想到如果她最初就知道周扬朝是周明盛的儿子，大概无论如何都不会对他有任何非分之想，不禁也有些感慨：“是啊，所以咱俩确实孽缘不浅。”
闻言，周扬朝又恢复了平时的吊儿郎当：“那你有意延续这段孽缘吗？”
他这话听起来像是表白，却又显得不伦不类。程黎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却见他忽然拿起手机按了起来。
怎么话说到一半又突然玩起手机了，也太草率了吧？
程黎闷闷不乐地咬了一口三明治，泄愤似的嚼着，却听自己手机“叮咚”一响。
周扬朝：【系统提示：您的理理对象正在向您申请升级为您的对象，同意请回复“1”，不同意请回复“td”。】
程黎笑出了声，瞟他一眼：“意思是不同意的话，理理对象也不当了呗？”
“啊，就这么烈性。”周扬朝扬起下巴，一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架势。
窗外天穹湛蓝，骄阳正盛，茂密的梧桐郁郁苍苍，偶有几声燕啼莺语，似乎在诉说着初夏的美好。
顾虑与担忧都被吹散在和煦的风里。程黎扬起唇角，手指伸向手机屏幕上的“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