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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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清源酷暑难当，不过早上九点半，太阳已然褪去清晨的困倦，不遗余力地倾洒着光与热。
程黎尽量走在阴凉处，却仍抵不过夏日炎炎，很快身上就出了一层薄汗。
“开车一定很凉快吧？”随行的好友宋灿看着马路上来往的车流羡慕道。
宽阔的街道两侧林立着美轮美奂的高楼大厦，蜿蜒曲折的高架桥上车辆川流不息，共同构成这座城市的骨架与血脉。
“再走几步就有空调了，”程黎安慰她，“咱们租的房子离地铁站这么近，租金还不高，你就知足吧。”
刚走到地铁站口，脚踝就已率先感受到空调的凉意。两人加快步速往里走去，丝丝缕缕的冷气萦绕而上，沁入感官，将闷热驱逐。
“跑毒成功！”宋灿呼出一口气。
程黎笑了笑，过了安检，掏出清源一卡通刷卡进站。
清源作为国内一线城市，地铁交通早已相当发达。大多乘客都用app扫码进站，因为交通卡充值相对麻烦，需要去专门的站点。
不过仍然有少数人还在坚持刷卡，一部分是不擅长用手机的老年人，另一部分则是为了一卡通的充值折扣。
程黎就是后者。
宋灿虽然早知她的习惯，还是忍不住问：“你都进易迅搞开发了，准富婆一枚，还在乎一卡通的9折？”
“是95折。”程黎纠正。
“……”
易迅是国内知名的互联网公司，最为侧重技术，研发岗的高薪业内闻名。宋灿则在侧重产品的云信——与易迅齐名的兄弟公司，任产品经理一职。
两人是读研时的室友，研二实习就去了这两家大厂，后来秋招各自成功签约。今天是她们正式入职的第一天。
说话间，已走到地铁等候区。
虽然互联网企业上班时间晚，不需要挤早高峰，但此时人也不少，临近扶梯的几路都排着人。程黎往前走了一段，选了个人少的地方站定。
又闲聊了几句，宋灿忽然眼神一闪，附耳道：“嘿，看我三点钟方向，有个帅哥。”
程黎反应了一下，有点好笑：“三点钟不就是你右边吗，说这么专业干嘛？”
“嘘，小点声！”宋灿朝她挤眉弄眼。
程黎配合地噤了声，向她右边一瞥，果然看到一个肩宽腿长的男人。
明明穿着再简单不过的白t恤牛仔裤，在人群中却格外惹眼。一双明眸眼角微扬，高耸的山根与挺直的鼻梁衔接流畅，下颌轮廓如用画笔勾勒般清晰分明。
随着一阵嘈杂声由远及近，地铁行驶而至。上车后，宋灿偷眼瞟着那人的动向，拉着程黎走到他旁边，站在两排座椅之间。
“怎么样？”宋灿小声问。
“是挺帅的。”程黎想了想，补充道，“就是看着有点欠揍。”
“哈？”
“可能是因为嘴角天生上翘？”她认真分析着，“看起来就像随时都在嘲讽谁似的。”
宋灿恨铁不成钢：“现在是解读面相的时候吗？”
“那要干嘛？”
“当然是去要个微信啊！”
程黎深知她这朋友人生一大爱好就是看帅哥，但仅仅停留在“看”上，从不行动，更不动心，神乎其技地将感性驱使与理性克制平衡得很好。
唯一的问题就是总怂恿她上阵。
“没兴趣，”程黎淡然看向别处，“我只想搞钱。”
宋灿一噎，伸出大拇指：“不愧是你，黎哥。”
黎哥是程黎读研时的称号，大概是因为她在完成导师布置的繁重任务之余，还有精力兼职做校外的项目，简直像铁打的一样。不知谁最先叫了一声黎哥，后来就渐渐传开了。
转眼间，地铁已经驶入下一站，坐在宋灿面前的两个乘客起身下车。
宋灿反应迅速，拉着程黎的胳膊就要去抢占那两个空位。可有人反应更快，一个转身便已入座，赫然正是她们方才议论的男人。
宋灿抢到一个座位，不快地朝身旁扫视一眼，又抬头看向还站着的程黎，用眼神示意：“这人怎么这么不绅士啊？”
程黎弯了下眼睛，也用眼神回应：“也不能道德绑架别人嘛。”
宋灿撇撇嘴，显然并不认可。程黎倒是真的觉得没什么，她向来不喜欢倚仗性别作为优势，强迫男士谦让。何况本来也是那男人离空位更近，理应他坐。
可到了下一站，车门打开后，男人忽然又站了起来。
宋灿眼睛一亮，招手对程黎说：“快来！”
这次程黎抢到了座位，刚坐稳，抬眼却正对上那男人的目光。深色的瞳孔隐约泛亮，夹杂着促狭的笑意。
程黎疑惑不解，却见他站在原地一言不发，原本就上扬的嘴角似乎弧度更深，像是在等她自己发现什么。
所以他不是要下车，而是故意把位置让给她坐的？
是觉得她们两个女生应该坐在一起吗？
那他现在又笑着看她干嘛，在等她的回应？
程黎脑中转过千百种念头，最后迟疑着试探道：“谢谢？”
男人似是没忍住，轻笑出声，朝斜后方看了一眼。程黎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一位老奶奶颤颤巍巍刚走进车厢。
她瞬间想通了原委。
他刚才是在给老人让座，而她背对着车门一无所知，自作多情地理解为在给她让座，然后还跟他说了一句——谢谢？？？
……
铺天盖地的尴尬瞬间席卷了程黎。
虽然还没钱买房，但两室一厅已经用脚趾抠出来了。
为了挽回一点局面，程黎决定把座位让给奶奶。可刚要起身，对面一位大叔已经把老人搀扶到了他的位置上，同时还鄙夷地瞥了她一眼。
这一眼杀伤力极大，当场令程黎脑补出了新闻记者的播音腔：“今日清源市地铁五号线一男子给老人让座，竟被一身手矫健的女子率先抢占……”
不行，不能再想了，简直头皮发麻。
现在只剩最后一个缓解尴尬的办法——把位置还给那个男人。
可她刚想到这，男人仿佛预料到一般，转身朝下一个车厢走去，只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花色的腰包随着他的步伐张扬地晃荡着，招摇远去。
……
大哥，你倒挺会挑时候走的。
不知车厢内目睹了事件全程的人有多少，也不知是否只是心理作用，程黎感觉有无数道灼热的视线扫射着她，令她如坐针毡。
她干脆站了起来。
这一举动立刻引起宋灿的不解：“怎么了，椅子烫？”
程黎：“……”
是挺烫的。
她突然想起什么，问道：“你刚刚不是正对着车门么，你也没看到那个老奶奶？”
宋灿默了一会儿，疑惑道：“什么老奶奶？”
程黎：“……”
看来心大也有好处。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好不容易捱到下地铁，没走几步便是清源市中心的高新产业园，易迅和云信的总部就坐落在这里。
两座巍峨的大厦在园区大道两侧傲然对立，颇有些分庭抗礼的意味，衬得其他建筑黯然失色。
程黎虽在易迅实习过两个月，可此刻再次站在大厦脚底，仍然倍感自己的渺小。
宋灿见她神情严肃，缓和气氛道：“是不是想到今天能见到周大神，有点紧张？”
程黎一听，果真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
她说的是两年前入职云信的产品经理周扬朝，因兼具出色的能力和出众的相貌，被众人津津乐道。
几乎每个新人都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名。程黎也不例外。何况这个风云人物跟她负责的还是同一个项目——星辉云课堂，一个多家教育机构入驻的在线教育平台。
易迅和云信从创立至今一直有诸多合作。星辉云课堂则是他们最早合作成名，精英骨干最多的核心项目。
程黎凭借过硬的学历背景和业务能力，实习时就被分了进来。只是当时周扬朝正在参加云信的封闭培训，所以她直至实习结束也没见过他。
“我真的挺想跟他打打交道，学习交流一下的。”程黎实话实说，“可惜不在一个组。”
她在检索组，主要负责平台的课程检索。而周扬朝听说是在新成立的直播组。不久前，公司领导决定上线直播课功能。
“反正你们在一个项目，迟早能见到的。”
程黎点点头，心里的期待和好奇又涨了几分。
两人道了别，彼此交换了一个鼓励的眼神，各自走入公司。
根据之前收到的邮件指示，程黎找到人事部，按照流程一步步办理入职手续。填门禁卡申请表时，手机响了两声，是宋灿发来的消息。
宋灿：【卧槽！刚刚那帅哥居然也是云信的！】
宋灿：【而且工位就跟我隔了两排！应该是一个部门的！】
程黎被这一串感叹号晃得有点头晕：【不是吧，实习的时候怎么没见过？】
宋灿：【摊手gif】
本来程黎还安慰自己，刚才再尴尬，目击者也只是路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再见也不会记得她。谁知当事人一号离她只有咫尺之遥！
光是想想这光荣事迹会如何广为流传，程黎就已经感受到了社死。但她很快又心存了一丝侥幸，这么大两个公司，这么多号人，也不见得他俩就会再有交集。
然而打脸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当程黎回到自己以前的工位，与周围同事打过招呼后，好巧不巧地便远远瞧见那个男人拿着笔和本子朝这边走来，似乎是来易迅开会的。
他与几个云信的同事走在一起，却凭借俊逸挺拔的非凡气质，以及绝佳的身材比例，轻易就令旁人统统沦为背景板。
见到程黎后，他定住视线，眼中略有几分惊讶：“这么巧，又见面了？”。
与他同行的人和程黎的同事顿时嗅到了八卦的气息，好奇的目光在两人脸上逡巡。
“你俩认识？”有人问。
“认识。”
“不认识。”
两人同时给出了相反的答案。
程黎明显感到周围的视线更暧昧了。可她又没撒谎，连名字都不知道，这也算认识吗？
“哦？”男人嘴角噙着笑，“刚刚不是还在说要加我微信，转眼就翻脸不认人啊？”
一语炸起四周一片起哄声，闹得程黎有点心虚。看来他当时听到了她跟宋灿的对话，只是不知听去了多少。
“然后呢？”围观的人都急切地想知道后续。
“然后……”男人慢条斯理道，“拒绝了啊。”
程黎第一反应觉得没毛病，她确实拒绝了宋灿让她去要微信的话。但看到吃瓜群众落向男人的谴责眼神，以及望向她的同情目光，程黎很快明白过来。
在如此省略人称又没有前情提要的情况下，任谁都只会做出一种理解。
——拒绝了啊。
——我拒绝她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