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独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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黧黑色的天空暗沉沉的笼罩着世界,颗颗粒粒的豆大的雪花翻滚着覆盖了这片土地,寒风肆意侵虐着寸土寸地,蜿蜒崎岖的小道上一束明明灭灭忽闪的灯光在风雪里摇晃着。
特维拉拢了拢脖子上的围巾,张口间呼出的气息尽数变成了白雾弥撒在空气中,六点多的冬日早晨天还是黑沉沉的阴森,弯月此时还挂在天幕,离日出还有一些距离。
从这儿到县城里的小车站大约还需要半个小时,而母亲一般会在七点左右起床,大约会在半小时后去叫特维拉起床,也就是说她需要在这段时间内到达车站并且搭车前往镇里才能保证不会被母亲追上,思及此处特维拉便加快了步伐,缓慢跑动间张扬卷曲的黑发从围巾里漏出来,在北风里跳跃的舞动着。
赶到车站时特维拉已跑的是满身热气,呼出口的湿润的气息在空中不断结成白色的霜雾,早班的第一辆车在一分钟前刚刚驶离,如此便只能等待下一辆车了。等待的过程在这种冬日里显得是如此漫长的,好在这个简陋的车站还勉强可以遮风挡雪,不至于让乘客在风雪天里被冷风糊一脸的雪。
当小汽车携着风雪破浪而来时特维拉也已基本进入了“冬眠”的状态,她迈着僵硬的双腿走上车,在司机诧异的眼神中买票上了车——这个点这个时候基本上是很难看见小孩子独自出门的,毕竟大家都在享受着难得的温暖放松的年节。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狭小的车厢里还坐着一人,特维拉匆匆瞥了一眼就拉低了呢绒帽的帽檐移开了眼神。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那男人有着一双锋利阴沉的棕灰色眼睛,在这样的偏僻又不发达的地方,外国人是很少见的,特维拉不确定男人有没有看见她的眼睛,那种璀璨的金色看过一眼后便很难被忽略。
在车厢的时光属实很难熬,那个陌生男人的眼神一直流连在特维拉身上,尽管特维拉曾怀疑那是不是信中所说的接应的人,不过还是在念头一出来的瞬间就被自己否定了——那种眼神实在不算温和友善,称它为阴桀诡谲倒还贴切。特维拉在这种眼神的注视下整整煎熬了四十多分钟。
报站声响起的一瞬间特维拉就从扶手边嗖的窜了出去,在售票员小姐惊诧的目光中飞快的跑下车,直到已经与车站拉开一段距离后特维拉才气喘吁吁的扶着一颗电线杆停下来。
此时天已经不像来时那般黑,隔着半明的天幕隐约可以捕捉见太阳的一角,特维拉关掉手电,喘着气环视着四周。
因为是过年的原因,镇上大大小小的铺子都关了门,大门上都贴着喜气洋洋的对联,街上还有些许放炮后留下的鞭炮碎屑,风一起便吹的漫天飞舞。
特维拉唯一能找到的就是一家早餐店,开在一个不起眼的犄角旮旯里,开店的人是对儿盲人夫妇,据说他们的儿子在战乱中去世了,从那以后就只剩下这孤苦聆听的老俩口靠着一家早餐摊维持着生计。
特维拉进到小小的店里,摘下帽子抖干净上面的雪将它放在一旁的座位上,因为来这儿的人很少,她可以不用担心自己的金色眼睛被人们看见。
在老夫妻一阵招呼中特维拉点了一碗暖呼呼的馄饨,热汤的暖气驱散了浑身寒意,在这样的风雪天里也显得弥足珍贵,因为从镇中心到码头大约还有二十分钟左右的路程,特维拉在吃完饭后婉拒了老夫妻留坐的好意,就急匆匆的赶往了镇码头。
风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积压在天空中多日的乌云也慢慢消散着,有明朗清润的阳光从云层后露出模糊的一角——看来今天会是一个不错的天气。
特维拉镇子上的码头准确意义来说并不能称作码头,不过是从村子的山上到镇上一直有一条不大的山河环绕,平常会有些许商人在这儿落脚向这儿的乡民们贩售货物,久而久之迁居此地的人越来越多,于是便成了一个环水而建的小镇。
阳光细微的从远天蹦出来,空气中飘荡着炮竹燃烧后的烟尘味,与冰雪的气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了独特的味道。码头处此时正是卸货的时候,年节里的商人们会积极的抓住这一年里难得机会售卖商品,叠成沓的纸钞几乎要将腰包塞破。
特维拉就是在码头岸边的一颗银杏树下看见的信中所说的接应的人。
他有着一双深蓝色的宝石一样的眼睛,一头棕色的翻着卷儿的头发凌乱的盖在额头上,身上的灰色呢绒风衣显得颇为破旧,有不少地方都打了补丁,在一株光秃秃的已经掉落了几乎全部树叶的银杏树下那高大的身影就和这颗树一样与周围一切都显得格格不入,让特维拉一眼就锁定了他。
略微停顿了几秒,特维拉迎着那人的注视走上前,带着几分雀跃与小心说道:“先生,是您吗?”
男人微微弯了弯深色的眼睛,唇边带起一抹温和的微笑:“是的,我是莱姆斯·卢平,你一定就是卡森尔·科德拉尔对吗?”
特维拉轻快的蹦了蹦,一早上的奔波终于得到正果使得她异常兴奋:“我更喜欢您叫我特维拉先生,您是怎么认出我的呢?”
“你爸爸的眼睛也是璀璨的金色,当然不全是这个。”莱姆斯拢了拢北风吹开的长袍,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四周不断投过注目礼的路人说道:“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
特维拉重新将散开的长发塞进围巾,拉低了帽檐一手拉着莱姆斯:“我知道去哪儿,跟我来。”
特维拉带莱姆斯去的是河对面的一片小树林,这儿鲜有人迹,一切显得都极富原生态,黑土地上是厚厚的一层枯叶,踩上去软绵绵的湿润。
“所以这世上是真的有魔法对吗?”特维拉踩在枯枝败叶上,扬起头我问道。
“当然,你的父亲就是一名巫师,我想你的母亲应该对此是知情的——”莱姆斯整理着自己灰色的破旧的袍子一边突然抬起头带着几分诧异说道:“对了,你母亲呢?你们没有一起来吗?”
特维拉罕见的沉默了一会儿,带着几分隐瞒的意味低下头轻声说道:“我没有告诉她,我是自己一个人来的。”
“你不该这样做的。”莱姆斯停下脚步,灰蓝色的深邃眼睛里塞着几分沉着和严肃:“况且最近可不太平,你在路上有遇到什么人吗?”
莱姆斯想了想补充道:“或者说奇怪的人。”
“奇怪的人吗…”特维拉猛然想到了那个在车上遇见的男人,她斟酌着开口说:“是有一个,我不确定她看没看见我的样子,但他绝对不是中国人。”话语间特维拉又不由自主的回忆起那双苍灰色的眼睛,隐匿在不算茂密的黑色短发里,像极了某个漆黑无风的夜晚里特维拉在后窗瞥见的远处丛林里一排幽幽的眼光。
“特维拉,你还好吗?”感到莱姆斯轻轻呼唤自己的声音特维拉才从回忆里抽身,有些勉强的扯出一抹微笑表示自己没事。
莱姆斯担忧的看着面前的少女,张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在到嘴时改了口:“不管怎么说还是先回家吧,我想一切在那之后再说吧。”
归途总是仓促的,现在大约是早上八点半左右,镇子上的人逐渐多了起来,特维拉将帽檐拉的更低了,高高的围巾几乎遮挡住了她大半张脸,可惜仍旧是免不了被人们行注目礼。
为了躲避人们的目光特维拉特意选了一条荫庇的近路,然而最坏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那条不大的小道上走来一个男孩,他看见特维拉首先是吃了一惊紧接着那张还透露着稚嫩的脸庞便紧皱到了一起:“该死的,你这个怪物,怎么会在这遇到你。”
特维拉皱起眉头紧盯着男孩,一张白净的小脸憋的通红却迟迟没有做声——事实上她连这个小鬼叫什么都不知道。
男孩见特维拉没有任何反应嫌弃的撇了撇嘴并且走上前一把推开特维拉说道:“滚开,你这个怪胎,我还有正事要做呢。”
这句话可是触碰到特维拉的逆鳞了,她秀气的眉头连同鼻子一块攒成一团,明亮的金色眼睛浮动着火光:“你才是怪胎,你这个蠢货。”
“就是因为你我哥哥才去世的,爷爷全部都同我说了,别想骗人你这个杀人犯。”男孩长满雀斑的圆脸上浮动着显而易见的轻蔑。
“我没有,我也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说不定只是他自己脚滑而已!”特维拉攥着围巾的一角,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喊道。
那是五年前,也就是七岁的特维拉随母亲第一次到这个镇子上的事情,当时大家虽说对特维拉的异色眼睛非常好奇防备,但总归来说还是热情温和的。
直到有一天,镇长的大孙子打破了这片虚伪的平静,他在喝了些酒后竟想要强行侵犯特维拉的母亲,母亲的叫骂和挣扎声惊动了里屋尚年幼的特维拉,特维拉看到母亲狼狈的样子吓得嚎啕大哭,情绪激动之下大概是牵动了魔法吧,那男人不知怎的一头撞在了灶台上,反正等特维拉清醒后那个男人已经凉透了。
镇长自知理亏在先也没有追究报案,但据一些目睹了全程的人们刻意夸大的口述,特维拉和母亲都遭到了镇民们的排斥,甚至有私下里说特维拉的父亲是她害死的这种奇葩说法,不得已之下她和母亲只得远离村落与镇子搬到了偏僻的后山腰。
“怎么了?”莱姆斯温和的在一旁问道。
特维拉有些震惊的看着他不算太流利的吐出一口带着几分英腔的中文,正想问什么就看见莱姆斯冲她笑了笑同时微微晃动了一下藏在袖子里的什么东西。
特维拉瞬间明了,她默默的收回了想要继续与男孩对骂的心思,只是站在一旁充当了一块背景板。也不知道莱姆斯是怎么做到的,那个男孩竟然放弃了找特维拉的茬只是在路过她身旁时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便走开了,直到莱姆斯将手搭在她的头上轻轻的告诉她,他们可以走了时特维拉才反应过来。
凛风裹着雪花携着乌云重新挤在小镇上方的天空上,已经又开始有细微冰凉的雪花从云层铺点着飘摇坠下了。
一路上莱姆斯同特维拉讲了许多关于那个魔法国度的事情,特维拉沉浸在里的同时也发现了莱姆斯在说到某些事情的时候会刻意忽略掉某些部分,同时发出几声轻不可闻的喟叹,那时他那双深蓝色的眼睛里便会清晰的映出几乎不可遏制的疲惫与坚定,让人几乎很难想象他仅仅才二十多岁而已。
风雪越来越凛冽的扑打在脸上,特维拉紧紧的揪着围巾,经过两个多小时的跋涉现在她已经可以清晰的看见那幢埋藏在风雪里的小屋和屋子前的一条蜿蜒崎岖的小路了。
特维拉咬紧了下嘴唇,牵着莱姆斯的大手轻轻推开了梨木做的栅栏木门,木门发出的吱呀声惊的她缩回了手,紧跟着屋里就传来什么东西被打碎的声音,林琳从厨房里跑了出来。
她先是眯着眼睛仔细辨认了片刻,紧接着就跨步走了过来:“特维拉?我找了你大半个上午,我想就算你有什么事不得不去也该与我商量一下。”
“对不起,我应该同您说一声的。”特维拉站在原地,看着母亲脸上明显的放松后遗留下来的疲惫有些愧疚的小声说道。
“您是——”林琳只是略微责备了几句特维拉,便将注意力转到了一旁的莱姆斯身上,她看起来颇为疑惑的看着这个外国男子,换了英语说道。
莱姆斯冲林琳礼貌的笑了笑:“您好,我是莱姆斯——莱姆斯·卢平,科德拉尔先生一切安好夫人,您可以放心了。”
林琳怔在原地片刻后,一向灰蒙蒙的眼珠泛出几分微光,她纤细的声线带着几丝颤抖:“是莱斯吗,先生,我想他或许还记得我们?”
“当然夫人,他一直都非常盼望能与你们相见,我很抱歉由于一些原因,他实在无法与你们通信,我想我们可以进屋慢慢说夫人。”莱姆斯沉稳温和的说道。
“当然,请到这边来。”
“大概就是这样夫人,我想您考虑的怎么样了?”
从莱姆斯的叙述中特维拉大概知道了自己父亲在英国做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所以为了保护她们才将她和母亲送往中国,而现在似乎是这里也不安全了。后面的事情特维拉就不太清楚了,她实在是太困了,在桌子上趴着睡着的最后一刻她朦胧的听见母亲说着什么明天就可以出发之类的话。
希望如此,特维拉怀揣着这样的念头沉沉的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