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过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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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伯候在一旁，时不时担心着沐晴筱突然当场问起去蜀地的事，恐怕家主难以应对。
然而沐晴筱仿佛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似的，直到结束，也没有提起一句，文伯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感到有些说不上来的不对劲。
一顿酒足饭饱后，沈同峰道：“时候不早了，都早点休息去吧，你母亲以前住的芷杉苑还在，已经收拾妥当了，我带你过去，至于小顾，就住竹岚苑，文伯带他过去。”
说完看了看顾衍，又忍不住笑道：“第一次见喝醉了这么省心的。”
“说明顾公子酒品好，酒品好的人，大多性情也好。”文伯也笑着附和，转而对顾衍道：“顾公子，请跟我来。”
顾衍没应答，而是看向沐晴筱，那眼神既像是征求意见，又像是想跟沐晴筱一起走。
沐晴筱知道他这是又听不懂旁人的话了，好在她的话他是能听进去的。
她无奈地看着他，哄道：“阿衍跟着文伯走，回去好好休息，我们明日再见，好不好？”
话音一落，顾衍虽面露不舍，却还是乖乖点头道：“好吧，明日见。”
文伯立即带着顾衍走了，沐晴筱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想，若是明日顾衍记得今夜，在长辈面前又是撒娇又是事事要人哄的，也不知会如何自处。
她想象了一下，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想什么呢笑成这样？”沈同峰挑眉打趣道，一边往外走，“走吧，舅舅带你过去。”
沐晴筱连忙跟上：“在想明日待他清醒过来，会是什么反应呢。”
“你是从哪寻来这么个妙人，”沈同峰闻言也忍不住笑，“听他说，你救过他？”
甥舅俩边走边聊，府中随处挂着风灯，夜色被点缀出了暖意。
沐晴筱微微讶然，凝眉疑惑地想了想，道：“其实也算不上救他，他竟是这么说的？”
“是如此说。”沈同峰剑眉微挑，看来另有隐情，难道是顾衍一厢情愿？
沐晴筱不知顾衍为何这样说，在她看来，她只是带有目的地帮了他一个忙，她解释道：“有些事我在给您写的信中没说，他刚到沐府的时候，眼睛是看不见的，后来我帮他抓了药，才让他不到半个月就恢复了，虽然他需要的药材确实挺珍稀的，集齐药材颇费财力，但您也知道，这事对旁人来说或许是难事，与我而言却只是举手之劳，况且他说过，就算没有药，他的眼疾也会慢慢恢复，只是要慢许多。”
她隐去了顾衍的特殊体质，或许他不想让别人知道。
沈同峰闻言，想了想道：“难道因为什么原因，你的举手之劳，在他心里，其实是帮了大忙？如此也说得过去。”
沐晴筱不置可否，心里却留了一丝疑惑。
沈同峰侧过脸看了看她，想起顾衍的原话中的“那种情况”，犹豫了片刻，没有现在问她。
他心里有些愧疚，但无论要怎么补偿，也得等从上京回来，彻底脱身之后。
正想着上京之行，却听沐晴筱忽然问道：“舅舅，我听文伯说，您初十要出发去蜀地？”
沈同峰心里一个咯噔，面上微顿，才若无其事道：“是啊，怎么了？”
去蜀地，是他与文伯提前对好的说辞，以防沐晴筱问起。
“我能不能跟着一起去啊？”沐晴筱问道，将对文伯的那套说辞，又对着舅舅说了一遍。
她说完，转头似不经意地，仔细观察他的神色。
沈同峰倒比文伯从容多了，他微微敛额，有些为难道：“若是寻常走生意，舅舅当然乐意带你一起去长长见识，但舅舅此行去蜀地，还因为货品流通出了问题，一伙流寇趁地势之便，数次劫走货品，官府围剿无果，他们仗着沈家鞭长莫及愈发猖狂，我等了两个月才等来一个多月的空档，打算趁此机会，带人联合官府，把这事解决了。”
“此行并不安生，所以舅舅不能带你去，等这事了了，下次一定带你去。”
沐晴筱有些失望道：“好吧，那祝舅舅此行顺利。”
此时两人已走到一处精致的小院前，便是母亲出阁前的住处了。
看着已然陌生的庭院，沐晴筱想起上次过来，已是许多年前，他们一家三口一同住在此处。
屋子里外都亮着灯，青黛和府里的丫鬟一起迎上前来施礼。
沈同峰道：“进去吧，好好休息，明日也不必早早起来。”
沐晴筱应了声，走了进去。
屋内的陈设样式还算熟悉，却是崭新干净的，看来换过了，妆奁上也都是新换过的东西。
一旁的丫鬟适时开口道：“从前的东西，家主一样也没丢弃，都完好保存在他处了。”
沐晴筱淡笑道：“舅舅是个念旧的人。”
因着昨夜回去之后，顾衍喝过醒酒汤才睡，第二日辰时醒来，并无任何不适。
甚至对昨夜的事记得异常清晰，仿佛才刚发生过一样。
他仔细回想一遍，庆幸没什么说漏嘴的话，同时又窘然得不想见人，打算继续睡个回笼觉，最好睡得昏天黑地，把所有事情都忘了。
然而伺候的小厮已经听闻动静，进屋道：“顾公子醒了，家主方才正好让人过来问，说若是您醒得早，就过去前院厅堂，一同用早膳。”
说完，立即不由分说地要伺候他穿衣洗漱。
顾衍只好起身，心里想着，待会定要装作什么都不记得的样子。
到了前院，沈同峰一身轻薄装束，不顾晚秋清晨的凉风，正在院中打拳，额上还覆了层薄汗。
见顾衍到来，他颇有兴致地招手：“小顾，来过两招？”
顾衍一身本事收放自如，也不怕露馅，想着又不是真打，只要把握好度，让沈同峰不嫌弃自己过于文弱就行，便上前去：“那就劳请沈伯伯指教了。”
岂料沈同峰一听，似是想起什么一般，忽然朗声笑道：“还叫沈伯伯了，昨夜不是都叫过好几声舅舅了？”
说完不等顾衍反应，又立即雪上加霜道：“你不会是忘了吧，我昨夜还说了，同意你叫我舅舅了，你要是不记得，那我只好也当没说过了。”
顾衍：“……”
他暗自忍着不要转身就走，这对长辈失礼，但要不要承认？
思索良久，他深吸口气，终于叫一声“舅舅”。
这是认下昨夜发生过的事了。
沈同峰看他憋得耳廓通红，又忍不住笑。
两人过了几招拳脚，主要是为了强身健体，并不动真格，只讲究有来有往，和和气气的。
依沈同峰的判断，顾衍没有内功，拳脚功夫看起来也不算精通，甚至可能比练过些时日的沐晴筱还要笨拙一点，但力气还是有的，说明他只是没专程学过，体魄却是没什么问题。
勉强满意，以后有机会再让他去跟他手底下的那批人练练。
两人停手之时，才发现沐晴筱已经过来了，正站在一旁看着，不知看了多久。
沐晴筱刚过来时，看到顾衍跟舅舅过招，颇为意外，看着看着，便看出来顾衍并非行家。
无人知道，她经历过上辈子的一切后，她难以完全相信任何一个人，如果一定要有一个男人跟她成亲，往后同床共枕，亲密无间，这个男人不能太强大，那会让她不安。
人心不仅难以看透，还变幻莫测，她不想让自己再次处于劣势。
眼见两人停下，随即发现了她，她这才上前问候。
沈同峰道：“不是让你不用起这么早吗？”
“我若不来，也不知您又要跟阿衍说些什么不能告诉我的话！”沐晴筱翻起了昨夜的旧账。
沈同峰笑道：“并非舅舅不想告诉你，实在是小顾说的那些话啊，叫我羞于转述，你若是想知道，不妨让他自己跟你说一遍，他要是不肯说，你寻个机会灌醉他，再亲口问他到底跟舅舅说了什么，他准乖乖倒豆子般说给你听，是吧小顾？”
他说完，似是想起昨夜顾衍在沐晴筱面前的样子，又忍不住大笑。
顾衍：“…………”
他再也不喝那破酒了。
三人一起用过早膳，沈同峰让顾衍去书房同他下棋，沐晴筱在边上围观，一边烹茶。
两人下的是围棋，棋艺上顾衍原想着也让一让长辈，没想到沈同峰比他想的要精通，才过了十几个会合，就看出顾衍在有意让他，立即佯怒道：“你小子不想下就回去，这么下棋有何意义，连赢都不敢争取，还能干什么？！”
顾衍顿时被激起了胜负心，神色正了正，认真下了起来，毫不留力。
沈同峰亦是难得的高手，高手过招极其容易沉浸其中，一时畅快，顾衍甚至忘了掩饰自己的风格。
两人都是落子干脆的人，才半个时辰，便分出了胜负，顾衍的黑子占据大半江山，白子再无处落脚。
沈同峰叹道：“没想到小顾看着性情温和，棋盘上竟如此果决狠厉，我还是差了点，不过够痛快，再来！”
沐晴筱全程看着，也感到很意外，一般而言，棋盘上的风格多少跟本人性情相符，如顾衍这般迥异的极少，但也不是没有，毕竟也可能受老师的影响。
与此同时，她也被棋盘上酣畅淋漓的厮杀挑起了兴致，不过想想自己那半吊子棋艺，跟他们差的实在太多，还不如继续围观有意思。
改日再让顾衍教教她。
屋内茶香袅袅，棋盘上鏖战正酣，半日闲暇一晃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