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黑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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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三十日，调休结束，接下来就是期盼已久的国庆长假。
昨天李嘉慧来电话，说她已经结束出差，下午就能回到明珠市，约她一起出去吃晚饭。
李嘉慧还拍着胸脯说她挣了大钱，要请她吃好吃的，晚点给她发定位。
“吃个屁好吃的，我才不信。”这人所谓的好吃的，就是路边的隆□□脚饭，她已经摸透了李嘉慧的抠门本质了！哼！
说是这么说，但这一回，李嘉慧发的定位，是一家新开张的西餐店。
郦月清毫不客气地回她的微信：铁公鸡拔毛啦？
李嘉慧：你才铁公鸡，你全家都是铁公鸡！
抠门律师李嘉慧是郦月清的闺蜜，高中时代就已经认识的闺蜜。
动漫里的闺蜜一起讨论好看的男孩子，小说里的闺蜜抢别人男朋友，她的闺蜜在上课的时候偷摸给她递手机，屏幕上是bl漫画的涩涩场面。当时的她是拒绝的，她认为人要好好学习，她认为自己要努力和洪子期考到同一间学校才是正道。但她必须承认，当她认清自己考不上首都大学之后就开始放浪形骸，不但看了，还看得津津有味。
某种意义上郦月清觉得自己能健康长大实属不易，而且居然还当起了老师，开始抓学生玩手机，简直是贼喊捉贼的典型代表。
第八节课铃声响起，郦月清抓起钥匙手机就往停车场跑。十五分钟后，郦月清已经在地下停车场里泊好车，快速朝约定的餐厅前去。
这是一家西餐厅，装修看起来非常高级。说着要请她吃九大簋的李嘉慧不知道从哪里薅到了半价优惠券的羊毛，非拉着她来尝尝鲜。
于是在见到小别一个多月的李嘉慧后，郦月清的第一句话就是：“李大律师，说好的九大簋，就是半价西餐？”
李嘉慧心痛万分地指着餐牌上的价格：“说句良心话我的大月月，一块牛排一百九十九，半价也要一百块，还那么丁点，这不算九大簋啊！？”
郦月清：“……”
郦月清扫了一眼账单。李嘉慧不止点了牛排，还有什锦沙拉、奶油浓汤、海鲜意大利面和餐后甜点。虽说是半价，但二人份这么吃下来，也得烧掉她三百块。对这个平时请她吃饭就是路边饭店送例汤的隆□□脚饭外加一个炒青菜的人来说，今天这顿确实是非常奢华的了。
“好吧，原谅你了。”
李嘉慧唤来服务员表示可以上菜。俩人一通狼吞虎咽，充分交流意见后一致认为：她俩这种牛嚼牡丹式的进食，还是适合去路边饭店吃隆□□脚饭。
吃饱喝足，二人挽着手在商场里闲逛。
“慧姐，你这次出差又是跟着你那个上司兼搭档去的？”
“对啊，那个狗比张先持！他居然想为了省钱就只开一间房！”
“啊？”
“他自己住！”
“啊这……那你呢？”
“对啊我问他我怎么办，你知道他说什么吗？他居然说：‘啊呀我忘了你了，你自己想办法吧，住酒店我不报销噢。’你听听你听听，这是人话吗？”
“那最后呢？你自己住了？”
“倒没有，他还是只开了一间房，不过让我给抢过去了，他在那家公司的会议室住了一个月。”
郦月清一时不知道该吐槽李嘉慧的上司脑子有病还是该夸他会省钱。明明是个做一个案子好几百万的有钱人，居然能抠门成这个样子，也是绝了。
啧，肯定是这个张先持带的坏头，要不然李嘉慧哪能这么抠啊？
二人走着聊着，服装店鞋子店一个都没逛，买了杯奶茶就绕去了超市。话题也不知怎么的，从李嘉慧和她的上司一起做的案子，聊着聊着就转到了郦月清的身上。
“说起来我们学校今年来了个新教师，特别帅。”
“有多帅啊？比你心爱的冷然还帅？”
“差不多？”
郦月清拿出手机，打开学校微信公众号，轻易地就在历史新闻里找到记载了新教师培训的新闻内容——封面就是解曦的大头照，实在太好找了。
她点开新闻把手机丢给李嘉慧，李嘉慧瞅了一眼，倒吸一口气——嘶，是真的有点帅啊，尤其是那个高挺的鼻梁和那双会放电的眼，五官单看就已经很优秀了，摆在一起更是和谐，光是照片就足以让人挪不动脚步。
“这图没p吧？”
“会有人p图美颜不给自己整白一点？”
健康的小麦色肌肤在照片上就略显得黑了，李嘉慧点头认可：“确实很帅。喂，不打算试试看？”
“我倒是想。”郦月清笑眯眯的，“人家比我小四岁。”
“嘶，也不是，不行？”
“你来？”
“别搞我，我不喜欢姐弟恋。”
话题就在糊弄中被避开，但李嘉慧太清楚了，郦月清跟别的不想谈恋爱的人不一样。
别人是不愿意将就，郦月清是害怕受伤。
郦月清和洪子期谈恋爱的事儿从没有瞒过她，甚至当年的她还经常给这俩人当挡箭牌，为他俩在校内偷偷约会保驾护航。
当年这俩人多甜蜜啊，就连她都觉得迟早要吃这俩人的喜酒。
到头来却是这么个下场。
她这辈子都忘不掉，郦月清在四十几个小时的站票从首都回来后直接敲开她的出租屋的场景。形容枯槁，双眼通红，看见她的第一句话就是：“慧姐，他不要我了，他们都不要我了。”
李嘉慧将她抱在怀里，任她呜咽嚎啕，自己如鲠在喉。
从那以后，郦月清对男性这种生物，就产生了天然的抗拒态度。她有好几次试着把律所里新来的单身狗带过来跟郦月清一起吃吃饭，郦月清甚至可以做到坐在别人对面，连样子都看不清的程度。可就当李嘉慧以为她是不是产生了什么心理阴影害怕跟男性打交道的时候，她跟男性同事正常交流的模样，又让李嘉慧懵了，查了半天，最终得出结论：
这个女人，只要对方不让她察觉到“试图发展亲密关系”的态度，她就非常正常。一旦对方有了动静，她就会以极其迅猛的速度跟人拉开距离，完全不给对方产生进一步好感的机会。
她们彼此都知道心结在哪。李嘉慧没办法帮忙，郦月清走不出来，或者说，她甚至觉得这样挺好的。
恐怕，只有时光倒流回十六岁的那一年，在洪子期牵起郦月清的手之前，就把他俩给搅黄了，才能彻底让她走出来吧。
只可惜，时光倒流不过是故事里才有的东西，现实生活里，人是走不了回头路的。一切只能靠她自己。
之前有搞风水学的学生家长听说她是大龄单身，特地亲自到学校来给她看风水看八字，然后让她买棵绿植放在办公桌的某处。她图便宜，捡了邻居搬家要丢掉的罗汉松来放就算了，据说那还是棵只开雌花的罗汉松！
当时的李嘉慧听她说完，哈哈大笑后认真拍拍她的肩：“以后孤独老死之前记得写个遗嘱，把遗产留给我，我让张先持来给你当见证人，附赠免费公证业务。”
郦月清追着她揍了八条街。
玩笑归玩笑，李嘉慧其实很认真的。她怕郦月清真的孤独终老，又怕她运气不好，遇到一个不好的人。
不过，她现在看起来很好，工作顺利日子幸福，除了忙起来的时候忙死以外没有任和缺点。
李嘉慧又忽然觉得，现在这样，搞不好比叫她谈恋爱还好。
那就这样吧。
吃饱喝足逛完街，郦月清开着她的猛男粉宏光mini，载着坐公交车来的李嘉慧先送她回她的出租屋。等回到自己家，已经是凌晨0点了。
郦月清没想出了电梯，自家门前竟坐了个人。
他坐在楼道的窗台上，见她来了，满脸怒气：“你大半夜不回家去哪里鬼混了？”
郦月清呼吸一滞，满身的嫌恶让她下意识后退一步，但修养让她克制住了自己的动作。那一句本该亲密无间的称呼，艰难地从她的唇间吐出：“爸。”
中年发福的男人每次来找她都只有一个理由。
“喂，你弟弟读高中要交费了啊，你给点学费来。”
郦月清抿了抿唇，“要多少？”
“八万一个学期。”
郦月清愕然：“八万？我不是说了，他要是考不上公办学校就不要读高中了吗？八万一个学期，这是哪个私立学校？凯茵？蓝岸？”
“新开的，叫什么……哎呀你快给钱！”
新开的，那就只有万豪……天啊万豪那个入学最低分，比蓝岸还要低将近五十分！他怎么好意思……
郦月清忽然笑了起来，笑容苦涩到自己清楚却控制不住。
他怎么不好意思？他郦启发要是知道羞耻心，他就不会在她出来工作的这八年多时光里，年年打着她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的名义跟她要钱了！
她甚至没见过那个所谓的弟弟长什么样，就做了供血的“扶弟魔”。
“我只有两万，你要不要。”
“两万？你这房子都要一百万，你怎么可能只有两万！”
“我现在手上只有这么多，你不要我就省下来还房贷。”
郦启发不满地啐了口沫子，向她伸出了手：“快给。”
郦月清无奈地叹气，拿出手机打开app转账。数分钟后，郦启发的手机收到了到账信息，他这才骂骂咧咧地坐电梯离开。
郦月清进到屋子里，背靠房门，坐在了玄关处。
看了看银行卡里仅剩的一千余元，她嗤笑出声。这位好父亲拿了钱就走，至于她到底手里剩了多少钱，他还真是一点都不关心呢。
不，他其实是关心的吧，要是让他知道自己手里还有一千多块，他不得再给弟弟要个伙食费？
她把头埋在怀里，孤独感再次萦绕心头。
除了一次次毫无作用地劝自己看开一些，郦月清别无他法。
还说存点钱寒假出去玩呢，这一下连下个月的房贷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是啊，明天要去喝早茶，虽然群里说了要aa，但……多少还是得请客的吧。五号还得还四千多的房贷，水费电费也得缴付，工资又是每个月的十五号才发，中间十天的空窗期怎么办啊……
干脆把自己卖了吧，趁着还没真正跨过三字头，卖了算了。
毫无生活气息的房子里飘满她嘲讽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