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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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以行回过神来。

他唇角向下压了压，并不意外李泺秋的回答。

鼻尖萦绕的气息阴暗而潮湿，其间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血气。

这是地牢中专门用来审讯重犯的房间，四周的黑暗中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刑拘，他……很熟悉这里。

被带入这里的都是重犯，等待他们的是严苛残酷的审问，和不知何时会到来的死亡。

他曾经也被关在这里。

狱卒的铁靴踩在头上，鲜血顺着嘴角流到地上，石砖上残留着大片的深色痕迹。

那阵阴森刺骨的冷气似乎又重新回到了身体里，陆以行眸光闪动了下，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

赵令洲阴冷的目光落在后背，如一条爬行的蛇一般，让他的脊背窜上一股凉意。

……还不是现在。

陆以行双唇紧抿，眼眸垂下去——

他同赵令洲之间的恩怨还未结清，现在还不是了结的时候。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随后重新抬眼望向李泺秋，“你同裴见安……”他顿了顿，“为何相识？”

闻言，李泺秋面色未改，垂着眼，一丝声音都没有发出。

陆以行凝眸，目光在她面上梭巡了一会儿，又问道：“他原姓为姜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此话一出，李泺秋嘴角抽动了下，陆以行仔细地瞧着她，心中跟着一窒。

话中不知不觉地掺了些他的私心，虽不愿承认，但他隐隐有些好奇，裴见安到底是何时同李泺秋相识的。

是在他成为裴见安之后，还是……更早之前？

可李泺秋依旧没有回答。

她目光落在自己未着一物的脚趾上，心神不合时宜地游移了起来。

——他们没有抓到裴见安。回想着陆以行方才的问话，她脑中蓦然冒出这个想法。

兴许是因为身负重伤，城楼那日对峙的场景对她来说像是被蒙上一层暗色。

她忆裴见安坠下城墙时惊愕的神情，又反复思索这几日来地牢中发生的一切，这下才终于放松下来一般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这么说来，裴见安成功逃走了，并且大概率还活着。

不远处，赵令洲仰靠着椅背，懒懒地看着这一切。

他隐藏在黑暗中，观察到李泺秋突然变得如释重负的神情，唇边无声地溢出一声轻笑。

这几日来，地牢中关押的所有与裴见安相关的犯人都一一审讯过了。

裴见安原名姜弥这件事并不难查。

几乎所有被审讯之人都在意识到裴见安没被抓到时松了一口气，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希望过后，才是最深的绝望。

——裴见安未被抓到又如何？属于他的势力已经被彻底摧毁，他无法拯救任何一个落入这方地牢的人。

而极刑之下，又有几人能够真的什么都不说呢？

这几天的经验告诉赵令洲，没有。

没有人能忍受残酷的刑罚，他们会在痛苦中一点一点的交代出所有的东西，然后清醒地意识到，败者便是败者，为败者效忠，只会换来自身的苦难。

“你到底知不知道？”见李泺秋始终不语，陆以行声音不由得加重了些。

李泺秋这才抬眼，不知是不是错觉，陆以行感觉自己在她眸中看到了几丝笑意。

“我什么都不知道。”她说着，甚至露出一抹笑。

赵令洲也跟着笑起来，他笑意控制不住般的扩大，没一会儿便后仰着头，无声地大笑起来。

真是太有趣了。

眼前闪过方才那些人奄奄一息时向他屈膝求饶时的模样，如果也能看到她变成这样……那就更有趣了。

赵令洲旋即站起身，凳腿划过地面，发出一道尖利的声响。

他走到李泺秋身后拿了什么东西，随后折返回陆以行身前，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他。

“陆将军的提议很不错，我的确是想快些回大殿休息了。”他缓缓说着，语气中的冷意令人浑身发凉，“所以，让这位小姐快些开口吧。”

那只已经冷却的烙铁横在陆以行身前，他手臂上的肌肉僵硬起来，好一会儿都没有伸手去接。

三人在火把的光照下围出一片阴影，赵令洲冷冷笑了下，接下来的话并未避讳李泺秋，“陆以行，你求我救你的时候可是比现在果断多了。”

陆以行眼睫猛地抖了下，身体瞬间被寒意席卷。

延和五年，纶城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惨案。

春扬楼的大火，烧毁了皇家用来讨吉祥的高楼，也烧去了无数人的生命。

圣上下令严查，负责修缮楼宇的将作大匠路氏一族皆被打入大牢，并在随后的审判中诸族遭诛。

没人知道的是，路家有一个人，并未死在这场飞来横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