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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风动(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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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深,似有雨。

知蘅心事重重地回到了芸河县,恰而余襄正候在不远处,见着只有知蘅一个回来时便问起缘由——知蘅不好直接告知他更多,只好含糊其辞地说虞钦有别的事要查,叫他不要担心。

余襄看着知蘅的表情,张了张嘴,到底没有再追问太多,只是换了个话题道:“真君,蓬莱那边来人了。”

知蘅有些许惊讶,道:“他们亲自来?都有什么人?”

余襄有些犹豫地蹙起眉心,挑着话道:“霜虹君和……另一位仙家,真君您随我来便是了。”

知蘅本以为来的会是止川一类的大人物,不过真的见到在县令府里悠哉悠哉赏花的人时,着实是吓了一跳。

倒确实是个大人物——是个知蘅始料未及的大人物。

“……七禄星君怎会亲自来此?”

眼前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令蓬莱仙家都谈之色变的留月台主人——七禄星君。他如今不在留月台好好翻阅那长得能垂到三千水里去的卷轴,跑来芸河县凑什么热闹?

七禄星君只瞧了一眼知蘅,便察觉出些许不对劲来,不急着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又问道:“麓瑕真君这浑身的魔气……可是在樊都呆了不少时间啊。”

知蘅:“……”

她不知七禄星君是不是在旁敲侧击她体内魔魂的事——毕竟这人太深不可测,谁知道他是不是个同了风一样知天知地的,但碍于余襄和周遭一群探头探脑的修仙弟子,她便避重就轻地答道:

“去樊都中查了些事情,恐是那时沾染了魔气,七禄星君若觉得不适,我离远些便是。”

七禄星君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看似无意地道:“那你在那樊都中……可是见到了什么人?”

知蘅眉头一跳。

他说得……莫非是了风?

可七禄星君并未再多言什么,一个修仙弟子便急匆匆地赶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抓住了!都抓住了!”

不等余襄答话,七禄星君便道一句“带路”后示意知蘅跟上,随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知蘅满脸困惑地看向余襄,对方苦笑一声,同知蘅边走边解释道:“那位七禄星君,说是受了御溟元君的委托来协助荆云门的,刚下来就快刀斩乱麻地要将徐兴德和他入魔的女儿捉起来,要亲自去审问。”

“可惜我们之前处心积虑盘算着要揪出徐兴德和樊都的联系,到头来七禄星君却取了最直接的法子。”

知蘅听罢亦是由不得叹了一声,道:“若说起来,七禄星君确实是精通审查之道,或许他觉着这样有效率些吧。”

余襄无以应答,只得苦笑着摇摇头。

几人到的时候,徐兴德已经被五花大绑地丢在自己的床榻上,正拼了劲儿地扭动着,四下刮蹭的模样活像只滑稽的虫子。

而在屋子的角落里,是被几个荆云门弟子牢牢阵住了的黑色人影——想来也是徐兴德的女儿,此时正肉眼可见地发着抖缩成一团。

霓霜正站在屋中守着,见着几人来了后稍一颔首退到一边,给七禄星君空出了位子。

或许是被七禄星君身上不似凡人的气场威慑了,或许也只是看忽然来了几个生面孔,徐兴德愣神片刻,随即大声叫嚷道:“这是做什么!史丰呢!把史丰给我叫来!仗着自己修仙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是吧……”

七禄星君毫不掩饰皱起眉,甚至抬起手来扇扇风。

“满屋子的魔气,满屋子的铜臭气,你每天泡在这里面,还妄想着长生?”

这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愣。

七禄星君不以为意,慢悠悠地抬起手来两指一勾,只见几张泛黄的纸张自书架的最底部飞到了他手边——他不紧不慢地用手一张张划着,每动一下徐兴德的脸色就白一分。

知蘅几人离得近,故而能将那纸上的东西瞧个大概。

“这是……”霓霜喃喃道:“长生之法……?”

七禄星君无视了突然安静下来的徐兴德,一副作壁上观的模样道:“按理说,成仙之后便可长生不老,可惜了,这件事到底没保障,指不定要耗上几千几百年,修习过程中一个不小心还会走火入魔,功亏一篑。”

余襄抿了抿嘴,抬眼看了下霓霜,又飞快垂下了眼眸。

“所以啊,世人甘愿选另一个法子。”七禄星君嫌恶地一摆手,那几张泛黄的纸被他扔到了地上,而徐兴德面色一变,条件反射地要倾身去接,可最终也只是在床上扑腾了一下。

知蘅意识到他在说什么,低声道:“魔族的法子吗……”

七禄星君冷笑一声:“魔域的那群家伙,这些个不入流的法子可真的研究得一清二楚——可到头来凭借着这些歪门邪道获得的长生,又有几分真假。”

所以……徐兴德与魔族交易,便是为了这长生之法?

那樊都又是怎么一回事?

徐兴德呲牙咧嘴地瞪着七禄星君,红了眼道:“呸!轮不到你们这群家伙高高在上地指责我!”

“仙人怎么了?仙人不就是行了运的人吗,到头来好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反倒来唾弃起我们了!”

“数典忘祖,说得就是你们!”

他完全一副丧失了理智的模样,完全见不得先前对余襄他们毕恭毕敬的姿态,巴不得上去啃七禄星君一口。

七禄星君似乎因他刺耳的话稍稍蹙了下眉,知蘅在边上心道一句不好——这位留月台的大人物脾气可不比旁人,真动起手来徐兴德怕是三条命都不够他热身的。

徐兴德也自然没放过他眉宇间小小的变化,更加猖狂地笑道:“你动手啊!我告诉你,你杀不了我!”

而就在此时,外头忽然闹哄哄地吵嚷起来,不多时便见着满身狼狈的史丰披头散发地跑了进来,大喊道:“宝物在此!谁敢造次!”

余襄当机立断抽剑欲向前,喝到:“谁让他跑出来的!”

可他只向前踏了一步,便忽然被霓霜拦住了,定睛一看,在场的所有仙人都变了神色,齐齐盯着史丰自怀里掏出的“宝物”。

徐兴德放肆笑道:“你们来啊!有本事就杀了我啊!”

知蘅盯着史丰手里的东西,神色凝重地看了一眼七禄星君——果不其然,那人也神色微变,似乎是没料到徐兴德还有这一手。

只见史丰手中拿着的是一枚方方正正的木牌,其上龙飞凤舞地雕刻着难以辨识的文字——分明只是块其貌不扬的牌子,可没有一个蓬莱仙家不认识那东西。

木牌所用之木来自于天地初开之时的一株杨木,历经伏羲神农,修炼出神性,机缘巧合之下被带回一枝回蓬莱,再由仙家雕刻温润百年,最终造出不过十余枚木牌来。

这木牌尤为珍贵,非修习数千年以上的仙人绝对没有资格拥有,见木牌如见仙尊,饶是七禄星君这种角色见了都要退避三分。

伦理,现如今的蓬莱或许也只有御溟元君这种大前辈才有资格手持这块木牌了。

可它又是怎么到了徐兴德手里的!?

屋中一时没了动静,余襄不晓得这木牌的来历,犹豫地在几个仙人之间观察一番,到底是没冲动行事。

七禄星君神色冰冷地看着史丰,道:“这木牌哪来的?”

史丰被他的目光吓得一激灵,攥着木牌退了半步,又驱鬼似的举起来朝着七禄星君挥摆两下,磕磕巴巴地道:“与你无关!见着宝物了还、还不退下!”

七禄星君:“……”

徐兴德道:“哼,你们这群目中无人的家伙也有怕的啊!”

见余襄还是一副不知所云的模样,霓霜简短地与他解释了一番,道那木牌不是寻常物什,论起来和人间的尚方剑一个道理——先斩后奏,出什么事都有背后的人担着。

余襄闻言思索片刻,突然道:“既是仙家都要顾及几分,那不是仙家不就没那么多条条框框的了?”

话音方落,霓霜和知蘅同时一愣。

七禄星君不咸不淡地回头看了一眼他。

只见余襄率先动身,须臾之间上前扣住史丰肩膀关节,在对方一声讶异的叫喊中一掰一扭,利落地把木牌夺了过来。

事情发生的太快,徐兴德也一时愣在了那里不知作何反应。

知蘅:“……”

这小孩怕不是也被虞钦影响了吧?他什么时候也这么天不怕地不怕了?

将史丰收拾地服帖了后余襄没事人一样,将玉牌恭敬地递给了七禄星君——七禄星君饶有兴趣地哼笑一声,道:“不愧是御溟元君座下的荆云门弟子,胆识有之身手有之,值得夸奖。”

徐兴德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冲着几人叫喊道:“你们不能!这木牌可是……”

“可是什么?”七禄星君偏过头瞥了他一眼,瞳孔中寒芒乍现:“这木牌,有什么来由?”

徐兴德如同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上下牙关猛地一闭,脸色煞白地再不作声了。

看他这副模样,知蘅又想到了当时被虞钦怎么逼问也不肯吐露的史丰,福至心灵间意识到二者或许有关联,便道:

“这木牌的来由……与樊都有关?”

话音方落,徐兴德倏尔抬头看向她,瞳孔中不加掩饰地溢出了难以抑制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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