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一章魂穿?死而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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耀历二十一年腊月。
再过几天就是祈耀国的新年了,街上的每家每户都张灯结彩,处处透着喜气。
白绫装点下的相府在整条街上显得格格不入,全府上下透露出浓重的哀伤。
许玟接过丫鬟递来的披风穿在身上,抬头看了看天。天上零零散散落下几片雪花,她伸手去接,晶莹的雪花落在手中很快就融化了。
她苦命的女儿啊……许玟想,今天便是女儿出殡下葬的日子了。
“都打点好了吗?”许玟强压下心中的情绪问一旁的丫鬟道。
“夫人,一切都已安排妥当,不会出现纰漏的。”丫鬟答道。
许玟接过丫鬟手中的汤婆子,拢了拢披风,“走吧。”
丫鬟闻言,撑开伞为主人挡住前路的风雪,主仆二人齐往大堂走去。
今日的大堂可聚集了不少人,有的暗自垂泪,有的假意哭嚎。只有一人,锦衣华服站在众人之前,面无表情的对着棺材沉思。
“老爷。”许玟向这人微行了礼,声音中带着丝哽咽。
“你来啦。”秋宇轩冷漠的回答,甚至没有看他,眼中除了这棺材再没有旁的什么。
许玟抬头看他。他眼中总是藏了些什么,却又好像什么都没藏。她看不懂他。
“开始吧。”秋宇轩说。
“是。”许玟收回目光,服了服身答到,每个动作都规矩的挑不毛病。
许玟招手让人上前主持丧事,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直至封棺秋宇轩的眼睛都未曾从棺材上移开。
许玟在心里轻叹,正要开口,却忽然听到棺材内传来“砰砰”的声响,众人似乎都听到了,一下子抽泣哭嚎声都没了,堂内静的连根针落地都听得到。
四周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洛瑛在黑暗中皱了皱眉,抬手想揉揉眼睛,却磕在了身旁的墙上,发出“砰”的响声。
洛瑛能分辨出自己是躺着的,但躺的并不舒服。空间格外狭小,仅能容纳她平躺不动,肩颈缝隙处还被塞上了某些东西,将她僵直的卡在了这里。
这是哪?
洛瑛抬手试探,前方的空间比两侧宽敞些,但也仅容她微微抬手。透过墙体,周围隐约有人声,但却听不清说了什么。
洛瑛试探着轻扣墙体发出些“砰砰”的声响,原本细微的人声一下子全部消失了。
有人?还是幻觉?洛瑛心想。
洛瑛加大力度拍向身侧的墙体,随着周围氧气的愈加稀薄,她出去的心也愈加急切。她可不想这么不明不白的又死一次啊!
又死一次?为什么是“又”?
洛瑛为自己奇怪的用词一愣,但周遭的环境容不得她往下细想,她本能的拍着墙体不断发出声音。她隐约听到墙外吵闹声又渐渐响起,外面果然有人!
“救命啊!救救我啊!我被困在这里了!”确认了外面有人后,洛瑛索性大声呼救,随着周围氧气不断被消耗,她的意识也逐渐迷离。
在她即将昏过去的时候,终于,面前的墙体被挪开了!空气涌入,她大口呼吸,让氧气填充自己的肺,从未有一刻让她觉得活着如此美好。
眼前的光亮晃得她有些睁不开眼,这是哪?天堂?
正想着,一双大手从后背撑起了她,借着这力量她从僵直的“卡槽”中坐起身来。
“霜儿?”洛瑛顺着声音看向这力量的来源,光芒之下,恍若神祗。
“你是……”眼睛渐渐适应了,面前人的轮廓逐渐清晰。
硬朗英气的脸上带着些许的疲惫和沧桑,不是神祗,看来只是个普通人。但衣着打扮,却不是洛瑛认知里应有的样子。
“霜儿!”正想着,一个身影也失了体统的扑到她身前,一把抱住洛瑛痛哭流涕道,“娘以为这辈子再见不到你了,霜儿!你怎能——怎能弃我而去啊孩子!”
“娘?”洛瑛有些头痛,一些画面渐渐在记忆中浮现。
街道上,洛瑛一手提着刚从便利店买来的晚饭,一手举在耳旁打着电话。
“嗯嗯,今天加了会儿班儿没看时间。”洛瑛说着,语调充满了甜蜜,脸上也爬上了笑意,“知道啦知道啦,你在家乖乖等我回去才能睡哦,我很快就到啦!”
“那……你路上小心。”电话另一头混杂着电音传达了最后这句关心,随后便挂断了电话。
洛瑛收好手机加快了脚步。
夜已深,街道褪去了繁华喧闹换上一身幽静,周遭只有洛瑛高跟鞋与地面奏响的“哒哒”声。偶尔一辆车子飞驰而过,为这夜增添一分人间味道。
拐进前面那个胡同就到家了,不知道他有没有乖乖等我。想到这儿,洛瑛脸上又爬上了笑意。
身侧又一辆车驶过。
突然,洛瑛只觉腰部一凉,笑意渐渐在脸上凝固,疼痛顺着腰部飞快爬满了她全身。她僵硬的低头看去,月光下银晃晃的刀尖从她腹部伸出。
她还未来得及反应,刀子又从腹部猛然抽离,剧烈的疼痛让她难以支撑,身体向前倒去,重重的摔在地上。购物袋中的晚饭散落在地,慢慢被她身下涌出的鲜血浸染。
血?血!洛瑛倒在地上大脑一片混乱,思绪慌乱中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都没抓住。意识混杂着鲜血从她的伤口处逐渐脱离了身体。
眼前的一切渐渐变得模糊,不知是因泪水还是因意识的消散。终于,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疲惫,合上了沉重的眼皮。
街道仍然幽静,身侧的手机忽然亮起,又缓缓熄灭……
四周是浓重的黑暗,压抑着喘不上气,洛瑛茫然着伸手抚上自己的双眼,才确认了现在眼睛是否睁着。她又疑惑的将手伸向腰间,没有鲜血,没有疼痛。
是梦吗?还是死亡?
洛瑛撑起身子站在这片黑暗中,双手在面前扫了扫,确认没有遮挡后壮起胆子试探性的向前迈出一步。
刹那间,洛瑛脑海中闪过无数记忆的画面,悲欢离合,喜怒哀乐。渐渐有光芒在脚下凝聚后又向面前飞速扩散,身后仍是无尽的黑暗,眼前却在光芒中逐渐显现一条长河。
这河不知其深,不知其宽,不知源于何处,不知去往何方。四周一片死寂,河水无声却奔流不息。
喧闹,嘈杂,人声鼎沸。洛瑛也不知为何自己会这样形容河水。
她将视线从河水移开,看到了不知何时出现的石桥。同这河一样,桥的另一侧尽头也隐入了深深的黑暗中,寻河岸而去。
洛瑛似是被什么牵引着,鬼使神差的走上了石桥。
这桥通向哪里?我又会去到哪里?
洛瑛带着这样的疑问,顺着石桥漫无目的的走着。渐渐的桥上显出一个佝偻老妇的身影,面前搅动着一口大锅,嘴里还在不住的念叨着什么。
此情此景,洛瑛隐约猜到了什么,她快步上前,一把抓住老妇搅动汤锅的手道:“您是……果真我……”
老妇抽手打断她的话,“孩子,前尘往事,何必何必。”说罢,从锅中舀一碗汤递到洛瑛手中。
洛瑛看着碗里的汤。亲人、朋友、爱人,悲的喜得,酸甜苦辣生前种种仿佛在汤碗中化开。洛瑛鼻头一酸,忍不住痛哭,却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只得站在那里干嚎。
孟婆见状,伸手将汤碗接过,稳稳的放到地上。紧接着握住她的手,语重心长的劝导:“哎呀小姑娘别哭啦,我在这桥上见过许多人,大家要走这一步的啦,放心汤不苦的。”
洛瑛听闻,反而嚎的更大声,边哭嚎边道:“我还是个少女啊!走个夜路不明不白的死了,您还不能让我哭一哭了嘛!再说了,您也没喝过自己的汤,您怎么知道就不苦了呢!”
“不是……”饶是见过许多大场面的孟婆听到她这话也不由得眉尾一跳,“孩子你听我给你说啊,就是我这个汤是经过很多人试验的,从来没有过差评。”
洛瑛才不管这些,人都死了还不让自己哭痛快了吗?
“好啦!”孟婆在她不断的魔音折磨下终于忍不住吼停了她,“我就没见过你这样的小闺女!跟我过来!”
洛瑛被这一声呵住,想到这是对方的地盘也不敢多说什么,乖巧顺从的跟了上去。
孟婆带领她到桥中站定,黑暗并没有如之前般散去,而是吞没了洛瑛面前的路,石桥向黑暗中伸去,去追逐黑暗的边缘。
孟婆侧身为洛瑛腾出位置,指了指石桥与黑暗的交接处道:“你往下看。”
洛瑛疑惑的向下望去,入眼只有无尽的黑暗,看得人眼晕,不明白孟婆想让自己看什么?
正想着,洛瑛猛地被人一脚踢下,来不及呼救便已跌入这无底的深渊。
孟婆收回脚,边整理衣摆边顺着来时路找回自己的汤锅,锅旁早已站立一个人在此等候。
孟婆推开他乱搅汤锅的手,颇为不满的嘟囔着:“帮你的事情做完了,下次可别让老身干这种事儿了,那孩子也太吵了。”
周围忽起一阵清风,那人也随风而散,只留下一句:“多谢。”
洛瑛的思绪跟随黑暗回到了当下,身前的女人紧抱着她痛哭,身后支撑她的手却慢慢慢慢抽离。
“来人。”秋宇轩唤来家仆,眼睛却从未离开过洛瑛“还不快将小姐扶出来。”
虽是家主的命令,但此情此景无一人敢真的上前来扶,最后老管家哆哆嗦嗦的走出来,向秋宇轩道:“老爷,这,这棺材里出来的……怕不是小姐,是……”
“怪力乱神!”秋宇轩怒拍棺材呵道,“还要我说第二遍吗?”
老管家被吓的“哐当”跪倒在地,身后的一众奴仆也随之跪下,稍有眼力见的赶紧上前扶出棺中的洛瑛。
被眼前这一切吓到的不止是他们,还有洛瑛。
小姐?什么意思?这是在哪,何年何月?
洛瑛看向秋宇轩,发现对方也在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不好!
洛瑛心中警铃大作,这男人恐怕是在怀疑她。
从棺中出来,魂穿?死而复生?小姐丫鬟,老爷仆人……一个个信息渐渐在洛瑛脑中梳理出了个头绪。
穿越!
洛瑛心下一惊,但面上依旧不露声色。眼前这个男人是谁?面前的众人都是谁?这一切的一切她还没有弄清楚,只能暂时按兵不动,若是让他们知道自己已非原身,谁知道他们会怎么处置自己。接受?恐怕不可能吧,那大概是……烧死?
想到这里洛瑛本能的打了个冷战,一件大氅马上落在了洛瑛身上,将她紧紧包裹。
“冷吗?”秋宇轩轻按她的肩膀问,冷硬的语气中夹杂着一丝柔软。
眼前的这个人,是自己女儿。是自己女儿?
秋宇轩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女儿的身子一直不好,他遍访名医拖拖拉拉治了大半年也不见起色。前些日子突然病情加重,深夜咳血终是一命呜呼。
鼻息脉搏皆是他亲自探的,如今竟然……竟然……
他素来不信鬼神之说。莫非真有神佛显灵?又难道……有人蓄意为之!
想到此处,秋宇轩没控制住手下加重了力道。
“嘶!”洛瑛抬头看向他,也不知该作何称呼,“您……弄疼我了。”
秋宇轩宁下心神收回了手,转身向众人道:“昨日我做了一个梦,梦中一鹤发老翁告诉我,苍天念我爱女心切,也垂怜小女早逝之痛,愿将女儿归还于我,以慰我慈父之心,犒我社稷之功。此乃天佑小女,天佑我相府!此乃天佑我祈耀!”
振臂一呼,面前众人皆跪下道贺,齐赞相府得天庇佑,来年定会诸事顺遂。
“兰心。”秋宇轩向人群中唤出一名清秀婢女,“送小姐回房。”
“是”被唤兰心的婢女规规矩矩的行礼,起身,走到洛瑛身前扶住她,“小姐,请随我来。”
洛瑛不明不白的随兰心走出了厅门,脑内仍在不断的整理眼前的信息,试图理解和接受这一切。
小女?相府?她成了……丞相千金?那男人竟是她父亲?
想到这些,洛瑛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这站在堂中的男人,笔直站立的身姿仿佛撑起了府内的天。
这人是当朝丞相,是府内家主,是……她的父亲?
秋宇轩的目光紧紧跟随着远去的女儿,直至那抹倩影在拐角处消失不见,他才轻叹口气收回目光,转身对自己的夫人道:“我回房去,这里交给你了。”
此时许玟早已擦干眼泪,端庄行礼送走秋宇轩后,看着堂内的棺椁牌位,忽然觉得甚是荒唐。
她唇角微挑,又猛然收住,轻笑在嘴里转了个来回最后凝成一声叹息从口中吐出。
面向众人时许玟又挂上了那副端庄得体,让人挑不出毛病的微笑,作为当家主母向众人道:“都撤了吧。”
“夫人。”身后的绘春上前轻轻扶住了她,面前的夫人完美得令她心疼。
许玟握了握绘春的手,示意她没事道:“今年没准备,差人先去街上看看还有没有铺子是开着的,没有就拿去年过年的物件布置上吧。”
说罢许玟又唤来了管家:“管家,你尽快安排下去青云观的事宜,这阵子老爷兴许会去一趟。”
安排完一切,许玟仍站在堂中,呆呆的望着门口,望着茫茫白雪。
“夫人,天冷了。”绘春轻声提醒道。
“绘春。”许玟用手帕轻沾下脸上不知何时又留下的泪水,脸上是风雪不变的浅笑,“她回来了,我的女儿又回来了……你看,老爷多高兴啊。老爷很高兴,我也……我也很高兴……”
“夫人。”绘春皱着眉将许玟的手往披风里又塞了塞,“天冷,夫人回房吧。”
许玟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顺着鼻腔流进了肺部。
冰寒彻骨。
她伸手,一把扯下梁上的白绫,随手扔在一旁,“走吧,晦气。”
绘春撑开伞,为主人挡住漫天飞雪,搀扶着她一步一步,缓缓的向夫人的院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