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另一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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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得可真熟，不怕我突然折回来对你怎么样吗？天真的傻子。
在黑暗中停留几分钟，郁城低头长舒一口气，把门轻轻带上，留下一串朦胧的脚步声。
女人的胸膛开始剧烈起伏，呼吸变得急促。她缓缓睁开眼睛，翻了个身，似乎不明白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双手掐着被子，眼神呆滞，华敏之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小时候贪恋花厅的空调，她就是这样假睡欺骗爷爷，让爷爷抱着她回房间睡觉的。直到有一天她发现爷爷已经抱不动她了，而那时她也有了暗恋的对象。
我在干什么？
我在诱导他看到我的软弱和无能吗？
我是在默认自己的冲动和过错吗？
我做错了什么？他又做错了什么？我们……我们，脑子好乱。
第二天她在客房醒来。楼上楼下空无一人，怀着一颗忐忑的心在屋里走了一圈，连辛巴也不见了。客厅的茶几上放着她的包，手机钥匙都在，车也在车库好好停着。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接下来的两天都没有见到郁城的身影。华敏之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不知是对是错，想见他，又不敢见他，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还在生我的气？辛巴去了哪里？
想起昨天的争吵，华敏之还有些烦躁。随即想起那两个姑娘，不知她们现在怎么样了？拿起车钥匙想再去一趟苦营山庄，心中竟有些后怕。在通讯录里找了半天，也没翻到一个在京都能帮上她忙的人。她思量再三，若是就此撒手不管，日后良心必然不安。
高老师？大爷爷？都不行。
她想，还是别管了，自己的糟心事还一大堆呢，假如她们真的如郁城所说和戴望山有□□交易，那她……不，一码事归一码事，私生活和救助之恩不能混为一谈。华敏之在房间里徘徊了许久，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喂，奶奶吗？”
“是敏之呀！你怎么想起来打电话给我呀？午饭吃了吗？小成去公司了吗？你一个人在家吗？”
“嗯，他——去公司了。我吃过了。”
“一个人在外面吃的吧？小成他最近可能比较忙，你体谅一下他。”
“嗯。”
“前天和颜太太她们怎么样呀？那个颜小姐，是和小成从小就认识的，前几年就去国外了，听说今年读博去了，还交了个外国男朋友，是个挺好的姑娘，和你应该蛮合的来。”
“是，都挺好。颜小姐也很好，我们留了联系方式，下次有时间可以再见面。“
“是吗？那太好了，你们年轻人熟得快，多一起玩儿。”
“好。您呢？最近晚上睡得好吗？百乐眠晚上只能吃一颗，别忘了。”
“我知道了，最近啊睡得踏实多了，你们有空多来奶奶这里，陪我说说话，我什么病就都好了。对了，再过几天学校就开学了吧，你也要去上班了，多注意点身体，别累着。有空和小成来奶奶这里，奶奶就盼着你们什么时候一家……”
“好，我知道。姑姑回来了吗？”
“你姑姑她刚下飞机，吃饭呢。”
“哦对了，奶奶，我想找一下张嫂，上次她教我包饺子，忘了问她怎么调馅儿了。”
“你在家里吗？“
“是。“
“哦呦，小成最爱吃饺子了。你等一下。张嫂——你来一下！她在厨房呢，马上来，你是自己擀面皮还是外面买的皮呀？”
“我不会和面，外面买的吧。”
华敏之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一干二净的橱柜，有些心虚。
“哦，外面也有好的面皮的，你要挑颜色透亮，软硬适中的，包多少买多少……张嫂来了，你和她说。“
张嫂在电话里仔仔细细把自己的秘方传授给敏之。华敏之趴在桌子上，拿着一只笔在本子上心不在焉地划拉着，终于等她全部讲完，这才弱弱地问一句：
“张嫂，清清在吗？”
“哦，在的，唉！这孩子我真是……”电话那头传来一阵重重的叹息，随之止住了话头。
“太太，你找她有事吗？”
“是这样的，我上次回家给奶奶带了些特产，还有一些忘记带过去了。我这几天有些事走不开，我想叫清清过来拿，刚好上次我答应要给她一些参考书的，可以一起给她。”
“哦，这样呀，那谢谢你了啊，这孩子，有福气。那你等一下，我去和老太太说一声，要是这边没什么事，就让老陈送她过去。”
“好。”听到“老陈”两个字，她心里就有底了。
郁老太太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问，想必是她一个人有什么事忙不过来，要找个帮手吧。是啊，年轻人享乐图省事，天河那边也没个人照顾。
“阿雯啊，我上次和你说的给小成他们找阿姨的事儿，你还没办好啊？”
“我找了啊！”郁雯咽下一大口菜，说：“找了好几个，是郁城他自己不要的。”
“你不要去找小成，他不懂。你去找敏之，和她说。”
另一边，章清清坐在车上，心里一半高兴一半疑惑。上次她晾完衣服回来，华小姐就不见了。这叫她心里很难过。她最怕别人瞧不起自己。今天一听姑姑说华小姐找自己，她简直开心死了！华小姐身上有浓浓的书香气，言行举止都是一副老师的模样，还没有老师的刻板和严厉，她很想多认识她一点，和她多说一两句话。可每次都找不到机会，都怪自己太胆小！下周她就要回老家了，她有无数的话想和华小姐说，也有无数的问题想让她帮自己解答。
今天可真是太好了！一定是菩萨听到了自己每天晚上的祈求，所以她今天才有机会独自去见华小姐吧!只是——希望郁先生不在就好了，她有些怕他。
车子停在小别墅门口。华敏之已经站在大门前等着了。
“陈叔，您也进来吧，待会儿还得麻烦你把清清送回去。”
“不了，太太，我把车停在车库，我就在车上等，你们慢慢来，不着急。”
进了屋，清清捏着手拘谨地跟在后头。华敏之环顾四周，其实根本没什么活可干。瞥见盆景边的几个箱子，她招呼清清：“帮我把这些东西搬到楼上去好吗？”
“好！”
两人来回几趟把东西搬上楼，华敏之给她倒了杯水，“对不起啊，上次我临时有事，就先走了。”
“没关系没关系。”
“你上次说有事要和我说？”
章清清拿着水杯，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嗯。”
华敏之抬手看看手表，时间不早了。
“要不这样吧，我要去另一个地方取东西，你和我一起，我们在路上说，好吗？”
章清清有些搞不懂，大老远地把她叫过来就搬了几个箱子，现在又要出门？但她还是乖巧地点点头，“可以。”
两人来到车库，把两箱海鲜干货搬到后备箱。华敏之递给陈叔一对红色礼盒，“这是梁州特产，您带回去尝一尝。“
“这可使不得，太太，您，我，这……”
“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就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收下吧，别让我一直拿着。”
“这……”老陈急忙接过东西，沉甸甸的。他想把东西偷偷放在车库里，又被华敏之制止住了。
“都是一家人，你不收的话反倒叫我尴尬了。”
“好，好，那，那谢谢您了。“老陈一脸感动。
华敏之报以灿烂的微小。
“陈叔，带我们去苦营山庄。”
老陈从后视镜里看看华敏之，犹豫了两秒，还是踩下了油门。有些事不是他能干涉的。
苦营山庄的门卫看了眼车牌号，没有立即放行。老陈下车沟通一番，道闸开了。
到前台问起这里是不是有一个叫“倩倩“的琴女。浓妆艳抹的接待小姑娘看起来也和清清差不多年纪，只是不太爱搭理人。
“不知道。”
华敏之从包里掏出皮夹，从里面抽出十张红钞票，整整齐齐摆在她面前。那小姑娘眼色一亮，鼻子一吸，伸出白胖胖的手盖在纸钞上，手掌慢慢向里滑，连着纸钞一起消失在柜台下。
“我去问问。“她得意地懒懒地放下手里的眼影盘，扭着屁股朝侧厅走去。
有人把他们领到茶室里等候，老陈自觉地守在了门口。不一会儿，那姑娘扭着屁股回来了。
“我们这里没有叫倩倩的人。“说完，扭身就走。
“慢着。”华敏之纹丝不动，慢条斯理地褪下自己手里的镯子放在玻璃桌上，“我其实也不太清楚她到底叫什么，也没见过这个人，更对她是干什么的不感兴趣。其实我是来找她的朋友的。听说和她一起住的朋友琴技了的，我是来拜师的。我老公爱听。”
青青偷偷瞄了一眼华敏之。哇，她有点霸气。她老公，就是郁先生吧。
那小姑娘直勾勾盯着桌上闪烁着银光的手镯，又看看华敏之，忍不住凑近坐下问：“不知道您是听谁说的呢？”她身上有浓烈的香水味，韩式一字眉，高鼻梁，丰满唇，像报刊亭里卖的芭比娃娃。
“戴望山。”
这就对了！刚才她说是来找郭倩倩的朋友，还说什么琴技巴拉巴拉的，那除了徐婉莹还有谁？戴望山就是包养郭倩倩的那个花花公子嘛。啧啧啧，这姑嫂俩真是一个比一个能啊！小姑子搞到一张长期饭票，这张饭票从德国回来还能对她恋恋不忘，小蹄子功夫绝对不一般。嫂子更厉害，让人家老婆直接上门对峙，倒符合她平时硬货的形象。搞了半天，看来她们是一个圈子里的人，那她就不怕说漏嘴了。她在脑子里搜索了一圈京都贵圈的男人名单，并不觉得有哪个男人会娶眼前这样一个文里文气的女人。还是谨慎为上。
“您说的是徐婉莹吧？”
“徐婉莹？”
“她是我们这里有名的才女。弹古琴的是吧？一把琴跟宝贝似的。您来晚了，她已经走了。”
“走了？”难道她们果真因此丢了工作？
“是啊，她很早就辞职了。早上刚走的。”
“早上走的？那她——没出什么事吧？”
“您这是什么意思？”对面的人又警惕起来。
她还想再问一些关于徐婉莹和郭倩倩的事，但意识到对方也在揣测自己的意图和身份，便只能作罢。
“那你知道她去哪里了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们前台接待和后面的佳丽们都不太熟的。”
一番询问还是无果。华敏之失望地起身离开。章清清和老陈则一头雾水地跟在她身后，也不敢多问什么。
“陈叔，辛苦你把清清带回大观，我自己回天河。一天来回跑几次，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应该的。太太，还是我送你回去吧，我们不着急。“
“也好。”
三人重新上了车。
“对了，刚才你说到下周就要回家了。不是要开学了吗？你都做好准备了吗？”华敏之看章清清非常拘谨地坐在她身边，便续起上次的话题。
“华小姐，我——我不去上大学了。”
“为什么？”
“那个学校不是很好，而且，学费太贵了。一年要两万块，我不想让姑姑有太多的负担。”章清清低着头，不敢看华敏之的眼睛。
“不去上学，那你要去干什么呢？”
“打工呀，一边打工一边复习。我查过了，高中毕业一年，还可以参加高考！”
“你爸爸妈妈知道吗？他们怎么说？”
“华小姐，我爸爸已经不在了。我妈妈她，她在外面打工。我可以自己做主！”
看着眼前这个天真又坚定的孩子，华敏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递给章清清一瓶水，自己也打开瓶水，抿了一口，咽下去，又问：
“那你的第一志愿是哪个学校呢？”
章清清鼓起勇气，弱弱地说了一声：“京都大学。这是终极梦想，第二志愿是金台大学，第三志愿是潭州大学！这三所学校都是百年老校，文化底蕴深厚，尤其是文学院和历史学院，有好多学界泰斗，都太厉害了！我们上语文课时读朱清时和纪星郎的散文，做梦也想去京大看一看！”
她越说越兴奋，还声情并茂地背了一小段课文。
她喋喋不休的样子很可爱。眼前人还只是个孩子，有些幼稚，但是对未来的憧憬和梦想却是无限美好的。在她看来，京都大学还不错，但并没有章清清描述的那样如天堂般梦幻精彩。而金台大学就在梁州，那早已是明日黄花了。只记得北门有一家小吃店，那里的臭豆腐非常好吃。烫嘴的黑色脆皮，就着夏日的晚风，吃得额头冒汗。
“华小姐，你是在京都大学教书是吗？”
“嗯。”她回过神，“好好努力，一年时间，可以做好多事。”
章清清偷偷看华敏之，察觉到她脸上表情怪怪的，和那天在郁奶奶家的华小姐好像有点不一样。
“华小姐，京都大学是全国最好的大学了吧。”
“可以这么说。”
“他今年收680分。”
华敏之这才发现清清的神色有些黯然。她意识到自己冷淡的态度或许伤了这个孩子的心，连忙补救道：“一年可以做很多很多事。只要找对方法，不是难事。而且选择任何一样东西，不仅仅要看是不是要好的，还得看是不是适合自己的。”
章清清欲言又止，陈姨还教过她许多话，她记得有些乱。
“华小姐，我最喜欢语文，还是班级里的英语课代表。”
“是吗？”
“嗯，华小姐，你是不是觉得我成绩很差啊？其实不是的，我一直是班里的第一名，最后一次市模拟考我超出了一本线60分！“
华敏之有些诧异地看着她。她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这些呢？这孩子有些越线了。
章清清咽了口唾沫，泪水噙在眼里，继续说：“我爸爸在高考前一天出事了。”
悲伤迅速在车内弥漫，她凑近了些，“别难过。”
老陈透过后视镜迅速看了一眼抹眼泪的章清清，这小孩真没分寸，话太多了。
章清清努力停止抽泣，“华小姐，姑姑说让我留在京都，这边也可以一边打工一边复习，不让我回老家了，你说这样好吗？你是老师，我一看见你就觉得很亲切，姑姑说你很厉害，是教授，所以我想问问你的意见，你说的话一定有道理！”
华敏之听她话中有话，但猜不透话里的另一层意思。这孩子似乎和她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哪里不一样，她还是说不上来。
“你妈妈呢？她怎么说？”
“我妈妈，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出去打工了，我不知道她在哪里。其实我们一直都在找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那么不喜欢我，姑姑说，有人在幽州见过她，听说她也是在别人家里当保姆。”
她也在寻找自己的亲人。她又想起陆师桓，泛起一阵心酸。
“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我想找到妈妈！”
“那就留下来，这里还有你的姑姑，也有人照顾你。”
“真的吗？华小姐你也是这么想的。”
“妈妈是你最亲的人，姑姑也是爱你的，留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的。“她笑着说。
“那我以后可以去找你吗？我听说大学是可以去旁听的！”
“可以。一些选修课是允许旁听的，你可以去网上查一查。”
“嗯，谢谢华小姐！那，那我以后还可以来找你吗？”
“嗯。”
章清清还想说什么，但被铃声阻断了。她痛恨这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