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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立马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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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敏之穿着繁复的汉服,筋疲力尽地坐在贵宾室里的沙发上。过了一会儿,一个女服务员送来一套干净的衣服。

她把换下的衣服折好,想起那个救她的姑娘,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从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都没来得及问她叫什么名字。还有这件衣服的主人,她回来了吗?戴望山会把她怎么样呢?还有郁城,他和那群人在一起喝酒吃饭,那些是他的朋友吗?他方才把三伯父搬了出来,他能善后吗?

她想尽快离开这里,却被守在门外的俞利明拦住了。

“华小姐,等一等我们少爷吧。你们一定有很多话要说。”

尽管心里着慌,但郁城并不敢提前离席。杯盏转了一圈又一圈,菜品换了一轮又一轮,这分分秒秒实在难熬。倒是那戴望山,心里还惦记着小情人和那个逃走的女人,有些意兴阑珊起来。一口闷掉最后一杯啤酒,戴望山有要走的意思。

恰在这时,门槛踏进一双白嫩玲珑的小脚,“各位老板,菜还合胃口吗?“

张佳梦上穿纯白短款吊带小背心,搭配一条绸质乳白西装裤,丝质的衣料光滑流畅,走起路来随风摆柳,鞋跟“嗒嗒嗒“踏在地板上,干脆利落。

“哟,老板娘来了!”

在座的各位都坐着朝她笑着打招呼,张佳梦逐一陪笑敬酒。一双白玉葱似的手捧着小小的玻璃盏递到郁城面前,她翘起兰花指把酒杯一举,仰脖子喝下,把空空的杯底一亮,脸上渐渐泛起一阵红云,“郁先生,请。”

郁城稳坐,抬手拿起自己面前的云吞杯,象征性地抿了一口。

“哎——郁先生,不给我面子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郁先生是第一次来我们苦营山庄吧?我们人微言轻,请不动您,今儿要不是戴才子和各位贵人做东,我还见不到您呢!来来来,为咱俩这来之不易的缘分,干一杯!”张佳梦软着腰肢,把一只手搭在郁城肩膀上,妩媚地对大家自嘲一番。

郁城笑着看一眼自己的肩膀,抬眼警告。

“对了,郁先生,昨儿还和您太太吃了顿饭,可真是个大美人,脾气好才学好,和我们很聊得来,下个月颜先生的晚宴,您可不能再把她藏着了啊!”张佳梦知趣地收手,一扭胯,伸出一只手搭在椅背上,另一只手摸上王启明的肩头。

她故意在郁城面前提起华敏之,见他并无异常反应,更加确定了自己昨天的猜测——露水夫妻,有福不同享,有难不同担,有利则聚,缘尽则散,倒也轻快。

“对了,郁城,颜伯父的晚宴,你这次一定去的吧。”王启明问道。

“去的。”

“那就好,这几年你低调地要命,各种场合都见不着影。知道你忙着干大事,我这种闲人又不要意思去打扰你。那说好了啊,你一定去,那我也跟着你去。到时候我就说跟你有事儿要谈,躲开那些破事儿。唉,你不知道,我妈非逼着我去相亲,你说这有什么意思?见过两次面就能结婚了?世界上哪有什么一见钟情啊,见鬼!”

“欸欸欸欸欸,你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是我学长。我俩还算是发小。是吧?”

“是。算是发小。”

“咦?怎么没人弹琴呀?人去哪儿了?”

这一上午郁城喝了不少酒。下楼后俞利明带着他绕路去了贵宾室,“华小姐在里面。”

他推开门,她趴在沙发上睡着了。郁城轻轻把门关上,走到她身旁,蹲下。

额角的伤好很多了很清晰,还好刚才没有再伤到她。睡觉的时候偶尔会皱眉头,双手抱着自己,另一边的额头轻轻抵着沙发,看起来很累,似乎很缺乏安全感。他很想知道从昨晚到今天上午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这一切要等到她醒来。

他就那样蹲着凝视她。如果我今天没有来呢?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郁城的头疼得厉害,他踱步到橱柜边,开了一瓶牛奶,喝了几口,解不了酒意,缓不了头痛,越看她,越是醉意朦胧。

梦里,潜园门前的那片竹林,平地长出一棵妖娆的桃树,瞬间抽枝开花,朵朵桃红,鲜艳如霞。花下酣睡着一个美人,她眼皮轻颤,看不清美人的脸。华敏之睁开眼睛,郁城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牛奶,正痴痴望着她。

他的目光微醺。她别过脸去,不敢直视对方,撑着手起来坐在沙发上,被对方的眼神盯得心里发虚。

郁城把牛奶放在地上,“你昨天晚上去哪儿了?”

方才的一幕幕在脑海里重现,男人的粗鲁,看客的无情,还有他的冷漠。华敏之陷在恐慌中无法自拔,她的鼻子一酸,闭上眼睛,咬唇不理郁城。

“你在怪我?”

“走开。”华敏之伸手推他,没推动。她幽怨地起身往门口走去,却被郁城拦住了。

“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他的声音低缓隐忍,似乎在克制着什么。

“颜太太和张太太请我在这里吃饭。”她冷冷回答,伸手再次推开他。

是的,刚才张佳梦说过,她们昨天见过面。

“后来呢?她们欺负你了?”

华敏之愣了一下。她以为郁城会怒气冲冲地质问她昨晚为什么没回家,会指责她在包间里穿着歌女的衣裳为客人表演,她以为迎来的会是责备和怪罪。然而,郁城只是这样紧紧地跟着她,他面有愠色,但更多是是关切和疑惑。华敏之再正眼瞧他,只见他依旧死死盯住自己,那眼神里意味复杂,竟叫她心口丝丝悸动。

“后来,张太太的朋友带我去回廊上透气,我们回来的时候,房门就被锁住了,楼梯口的门也被封住了,我就被困在了三楼回廊上。”

她说得很平缓,语气里没有怨恨。

“那另一个人呢?”

“她,她推倒了我,自己出去了。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和我一起被关在走廊上,也。也不知道她怎么出去的。”

她在撒谎。郁城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你们从前有什么过节?”

华敏之摇摇头。

“那为什么要害你?”

“不是害我。可能只是纯粹讨厌我。”

“为什么会讨厌你?”

“因为我是你的妻子啊。”华敏之耸耸肩,“可能有人喜欢你,看不惯我呗。也可能有人要针对你,所以来借我来警告你。”

呸,自己干的那点破事心里没数啊?

妻子?郁城的心里似乎被什么撞了一下,尖锐的疼痛中杂着一丝愉悦。他以为她会楚楚可怜地向他告状诉苦,会柔弱地哭,会委屈,会耍脾气。但是,她只是睡了一觉,然后平和地告诉他,自己被关在了回廊上。

他不希望她是这样的反应。

在潜园答应爷爷和郁城结婚的那一刻,华敏之就知道,自己此后会被许多麻烦事缠上,思想上的压力和身体上的危险都会有。她害怕吗?委屈吗?当然,但是此时此刻,没有她可以倾诉的对象,也没有可以让她依靠的肩膀。

她不想说。

世界安静了几秒。

“没受伤吧?”

她还是摇头。

“是那个琴女救了你?”

“她的琴落在我们包厢里。当时张太太她们为了锁门着急把她们赶了出去。半夜的时候,她偷偷上楼来拿琴,看见了我,就把我救出去了。”

“那个琴女是怎么进去的,她又怎么能开门?”

“她是这里的员工,看起来人缘不错,想必知道一些隐秘。你能告诉我颜太太和张太太是什么人吗?”

“一个是京圈商会副会长领袖颜绍雄的夫人,一个是这里的新老板娘张佳梦。”

“新老板娘?”

“他丈夫在医院照顾病重的前妻,苦营山庄暂时交给张佳梦打理。”

让自己的老公去照顾前妻?这个张太太看来不简单。

“那你为什么穿成那样出现在酒局上?”他的语气里藏有质问。

“那个姑娘的朋友在外面有事,我只是顶替她几个小时。本来只是弹琴的,谁知道……”想起刚才的情景,她下意识地一阵反胃,伴随着一阵颤抖。郁城伸手去扶她,她急忙躲开,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脚踝处碰到一个冰凉的物件,华敏之侧身一看,是半杯牛奶,她想躲,却来不及了,半个身体往侧边倒去。

郁城迅速上前扶住了她,一只手自然地落在了她的腰上。

华敏之从小怕痒,肩膀和腰部最为敏感,郁城感到怀里的人轻轻一扭,他立刻松手退到两步之外。他不知所措,举起双手,“对不起。”

“没事。”她使劲摩擦着自己被抱过的地方。

为了打破这怪异的气氛,郁城只好转移话题。“我以为你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以后如果惜命的话,就不要轻易相信别人。”

“是她救了我。”

“你知道那些弹琴的都是什么人吗?”

“你什么意思?”

“如果我今天不在呢?你想过后果吗?”

一阵羞辱感袭上心头,要不是我撕心裂肺求你,你还会救我吗?还装作不认识我!谁要你的假心假意!华敏之冷脸出门。郁城自知失言,只好去开了门,带着她离开。

车就停在院里。上车后她才发现自己把那身汉服落在贵宾室了。

“你等一下,我有东西忘拿了。”她开门准备下车。

“什么东西?”

“是那个姑娘的衣服。我得还给她。”

“我刚才的话是白说了吗?你还要去找,你知道她是谁吗?你帮了她,她却让你差点被戴望山那个混蛋……”

“你为什么就不能相信她?”

“你说她来拿琴,什么琴非得半夜三更来拿?带走你,难道她不怕被张佳梦知道连累自己吗?□□的前妻,就是张佳梦一手折腾垮的,她可不是什么善人。还有,她怎么知道你会弹琴?她的那个朋友到底去哪里了,为什么不能及时赶回来?她们认不认识戴望山?有没有明确告诉你到包厢以后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才认识一天就谈信任,你未免太天真!”

郁城看着她湿润的眼睛,自觉语气过重,他不愿和她吵架,便挪了座位,闭眼靠在车垫上。

“开车,回天河。”

“等一下!”

这些问题华敏之有些能回答,有些回答不了。的确,她心中也有诸多疑惑,所以才更需要去找人解答。那个姑娘说,如果那个朋友没有回来,她们就会被开除。可从上午她和戴望山的反应来看,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她隐约猜到了什么,郁城说的不无道理。可现在她逃离了戴望山的魔爪,那么那两个姑娘呢?张佳梦会怎么对她们?那些男人又会怎么对她们?

“戴望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如你所见。”

“让我下车,请你再借我两个保镖。”华敏之伸手要去开车门。她想起来了,她那时说的似是“救命!”她必定在向自己求救!

“你要干什么!”

“救人!”

郁城紧紧抓住她的手,“不要多管闲事。”

“你早就知道?戴望山没有走,他还在这里。他会去报复那个姑娘是吗?还有她的那个朋友,她和戴望山又是什么关系?”

“就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华敏之想起那两个默默无语垂首弄弦的身影,那个不到十平的宿舍。

郁城感觉到她的手松了。

“回家吧。”他温柔地说。

“如果事情并不是我们想的那样呢?”

郁城不耐烦地叹了一口气,“只管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你和他们非亲非故,为什么非得去趟这趟混水?”

“就像你们当时看我被带走一样?”华敏之抬头,冷冷问他,“我要下车。”

“不许去!”郁城单手拦腰搂住她。

“开车!”

“放开我!你放开我!”华敏之在她怀里挣扎。郁城见她还在闹,又一把扣住她的双手,“别闹!“

“你先放开我!”

“不放!”

“我只是去看一下,不会再惹任何事的!”

郁城看了一眼司机,收紧了揽在她腰上的手,“有什么事回家再说!”

“救我一个也是救,两个也是救,你已经把他们得罪了,为什么不去帮她们?她向我求救过,她帮过我,我怎么能就这样离开!”华敏之被郁城紧紧束缚住,她贴着郁城的胸膛,艰难地抬头。他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箍得她喘不过气来。

“你是我的妻子,保护你是我的义务。至于别人,生死有命,我逞什么英雄?不要忘了,她是帮过你,但也是她把你推入陷阱!“

怀中的人儿渐渐安静了下来。

“不要让我为难。”郁城依旧没有放松力道,他把华敏之被牢牢禁锢住。他的手劲大得很,手掌绕过腰部握在她的手腕上,根本无法挣脱。

窗外一棵棵梧桐疾速后退,华敏之知道郁城不可能再放她下车。的确,车上不是吵架的地方。她咬紧嘴唇不做声,紧绷着身子表达最后的反抗。

车子刚稳稳停下。华敏之立马用手肘给了郁城一记,推开车门头也不回快步离开。司机知道俩人吵架了,也识趣地快速离开。

郁城追上去拉住她,“我以为你不是一个冲动的人。”

“你觉得我只是一时冲动?你觉得我在无理取闹?”

“你和她们根本就谈不上认识,甚至对方是敌是友都分不清,就要冒着危险去救人吗?”

“好,那我就去调查清楚。如果他们是你情我愿,那我认错,不再做任何干涉,可如果她们也是受害者呢?那我会自责一辈子的!”

“这不是你该想的问题。你已经从这件事中脱身了。现在你在所担忧的完全是另一桩和你完全无关的事,如果你冒然前去,很可能会给自己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明白吗?”郁城努力和她解释。

华敏之似乎听进了他的话,可一闭眼,眼前全是戴望山猥琐的面孔,他的手在自己身上胡乱摸扯,两个彪形大汉轻而易举地把她带走,男人的眼里有意味不明的暧昧,令人作呕。周围的人像看物品一样看着她,周围明明有很多人,可是她却感到无比恐惧。

“如果当时你不认识我,你会站出来帮我吗?”她抑制住自己的冲动,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对方沉默。

没有绝对的难过和怨恨,他本没有必要为自己做任何事情。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么傻的问题,心存希望才会愈发失望。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生气会愤怒,世界突然狭隘起来,窄小到只剩下她和郁城两个人。她只能把所有不满和怨恨都往郁城身上泼。她已经意识到自己走偏了路,可一下子怎么转得过弯来呢?

她揉了揉眼睛,不想进入家门,转身往院门走去。她相信自己可以解决这件事,知恩图报,即使帮不了那两个姑娘,她也不该一走了之。

他是他,我是我。

“你要去哪儿?”

“与你无关。”

“你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你怎么去苦营?你怎么去找她们?你难道要在被关一次,再被抓一次才能吸取教训吗?”郁城喊住她。

她停住了脚步,似是中了一记闷棍。“我只是不想呆在这里。”

“不准走。”郁城命令道。

“你凭什么管我。”

“你说过,你是我的妻子,那我就是你的丈夫。”郁城艰难地吐出这句话。

可笑,可笑!华敏之站在原地冷笑两声。她想起和爷爷严厉而仁慈的面庞,想起陆师桓笃定又温柔的背影,她曾经以为的世界上最爱自己两个男人,一个为顾全大家大义将她推入惊涛骇浪;一个不声不响抛弃她,不知所踪。现在,又有一个男人对她说,他是她的丈夫,丈夫?丈夫……

“我们不是一路人。你和姓戴的那群人一样,是一群利己的商人。你们眼里除了自己的利益,其他人都是草芥蝼蚁,何况是女人呢,只是你们的玩物对吗?”最后一句,她的语气里充满了鄙夷,一只骄傲的孔雀睥睨泥沼里的斑鸠。

郁城冷笑一声:“不要用上帝视角来指责我,你以为你好到哪里去?好,我放你走,你是无私救人的英雄,你一个人救得了她吗?少了我这种利己主义者,你也迟早被他们吃得剩骨头!你去救人,你靠什么救?迟早把自己也送上屠夫的床!我好心好意告诉你不要用道德制高点来绑架自己,你倒好,反过来把绳子就往我身上套,那我也不自讨没趣,你只管去做你的救世菩萨,我是冷血,我不拦你。”

郁城将她一个人丢在院子里,头也不回地离开。不一会儿,车库里传来声响,他开车走了。

华敏之哑口无言。看着郁城离开的背影,她也后悔自己刚才的话是不是有点重。心中乱糟糟一片,愧疚和担忧萦绕在心头,郁城说得对,她根本就是个废物,什么也做不了,只会在这里做口舌之争。永远都是这样,她连自保都做不到,她连等陆师桓都找不到,更何况去救其他人呢?

从昨晚被困到今天和郁城的争吵,这24小时内发生的事情让她心力交瘁,从镇静到现在的崩溃,华敏之蹲在墙角边抽泣起来。眼泪一颗一颗沁出,可怜她连嚎啕大哭一番也不敢。她想回家,她想月仙姨,想爷爷,想奶奶,想自己从未见过的爸爸妈妈,她觉得多么孤单!她过得一点也不快乐,她从没自由自在地做过一回自己,为什么她的人生处处都要受到别人的控制和阻挠,为什么她会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为什么没有人愿意真正地去听她诉说!为什么她感受不到最最简单的亲情和友情?

她是多么多么地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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