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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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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腊月底,因着女夫子也要回乡过年了,学堂的课便停了。天气已经冷的不成样子了,予婠懒怠,无事便抱着汤婆子缩在内室烤炭火。

予婠捧着红糖姜茶徐徐喝着,青蕊正蹲在一旁添炭,她捏着钳子,一边动作一边说:“今年天气格外冷呢,说往年到这时候才开始下雪,今年足足提早了大半个月。幸好每月送的炭火是足足的,一点子都不缺。前儿送来的冬衣,奴婢仔细瞧了瞧,不管是花色,做工都是极好的。里头还带了一件织锦缎面大氅,触手滑嫩,可里头暖和。”

予婠挑了挑眉,这倒是难得,虽说有披风斗篷,可总比不得大氅暖和,里头是真材实料的皮毛。

“是府里所有姐妹都有么?”她捂着汤婆子随意问了一句。

青蕊想了想,声音略显迟疑,“四姑娘,五姑娘和您是有的,至于二房二位姑娘奴婢便不清楚了。”

予婠点点头,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会儿,又坐起身来,拢了拢身上的斗篷。见窗户上糊上雾气,朦胧的看不清,只知外头冰天雪地。

过年总是高兴的,院子外总能听见欢声笑语声,这几日小丫鬟们也高兴,不似往常那般拘束。

“明日记得去针线房找文婆子要些针线来。”予婠笑着道,又一顿,添了句,“打赏的钱从我妆台锦盒里取。”

在府里,处处都要使银子,没有银子是万万行不通的。可每月月例银子有限,打赏了下人的便不剩多少了,想要存下来也难,总归予婠吃的用的都是例份的,对胭脂水粉,珠宝首饰,她倒少有添置,一年到头能攒下些的。

“姑娘要做针线活么?”青蕊疑惑的问道。予婠的绣工算不上出众,但确是拿的出手的。

“我想给姨娘做个手套,她去岁冻了手,做个手套能护着手。”予婠笑吟吟道,“缝皮毛的,戴着暖和厚实。”

“那奴婢一会儿叫青宁去找缎面,只奴婢听林姨娘身边的姐姐说,姑娘送到姨娘那儿的好东西姨娘也不舍得用,唯恐招人耳目,便都存了下来,将来再送还姑娘。”青蕊道。

“她总是这般小心翼翼的。”予婠敛下眸子,看了她一眼,“去吧。”

翌日,雪停了。予婠裹了羽缎织锦斗篷,捧着汤婆子去霍老太太处请安,门外丫鬟挑开帘子,内室极是暖和,烧着旺盛的炭火温暖如春。

予婠将汤婆子递了青蕊捧着,才福了福身行礼:“给祖母,母亲,二婶母和四婶母请安。”

霍老太太笑了笑,摆摆手,语气温和的揶揄:“你四姐姐和五姐姐都是个惫懒的小懒鬼,竟是来的最迟的,你和七丫头、八丫头倒是最早的。早起的有福气,刘妈妈,将东西端上来。”

予婠一边坐下一边瞧去,见刘妈妈身后跟着两个小丫鬟,悉心捧着两个雕花的托盘,托盘上摆放着烧蓝镶玉的首饰盒,甚是精美。

刘妈妈笑道:“京里的珍诗楼出的新样子,三位姑娘来的早,便先挑拣着。”身后小丫鬟连忙将东西捧到跟前来。

大太太啜了口茶笑道:“老太太破费了,这几个丫头真是有福气,一会儿可要好好谢过祖母才是。”

予婠忙起身福了福身,才瞧向那几个首饰盒,随意挑选了一个。霍老太太打量了她一眼,目光中透着一股赞赏。

予妘有些拘束,她从未被人如此注目过,不知该如何办才好,便也只拿了一个首饰盒便坐下了。予娴面上透着一股隐忍的喜悦,她仔细的瞧了瞧,又上手摸了摸,这才取了其中一个。

予嬿和予姵这才姗姗来迟,听霍老太太说罢,她便扫了一眼予婠手上捧着的首饰盒,一时有些眼红,见着托盘上只余两个烧蓝嵌金的首饰盒,便随意挑了一个。

予姵展开笑颜,吩咐身边丫鬟收了首饰盒便起身道:“姵儿多谢祖母,祖母费心了。”

“这便是今年祖母送给你们的新年礼物了,回去瞧瞧喜不喜欢。”霍老太太含了一抹慈爱,“还有件事儿,你们四姑母过几日要到京里来,在家中小住几日,随行的还有几位表亲的哥儿姐儿。他们从未来过京里,做主人家的要多照应,你们也要好好待表姐妹们,不许耍小脾气。”

“瞧祖母说的,孙女们也不是那等促狭鬼。”予姵撒娇笑道,“您吩咐的,孙女们自当铭记于心。正巧,我也从未见过表姐妹们,趁着这个契机,可要好好玩闹一通。”

大太太嘴角含笑,嗔道:“你这孩子,都是十三四岁的大姑娘了,还跟个小孩子一般贪玩,做事毛毛躁躁的。得空还得与你六妹妹多学些,别看她比你小,可比你稳妥多了。”

予嬿紧紧地搅着帕子,脸色有些难堪。她明明是姐姐,比予姵大,大太太不说与她学反而说与予婠学,表面上是在教导五姑娘,其实内涵了她。

四太太凑趣笑道:“五丫头性子爽朗,活泼爱笑,最是健谈。六丫头性子沉静,做事稳妥。两个姐妹各有千秋,谁都不必谁差什么。”

“可说起来,这些丫头中,最端庄温柔,大家闺秀的还是三丫头。她自小就乖巧,一点子心都不用多操,才该是这些丫头们的榜样。”大太太象征的夸了予嫙几句。

任何人听到旁人夸赞自己的子女都是高兴的,四太太也不例外,只是心中知道自己的女儿几斤几两。予嫙性子虽好,可也过于稚嫩,幸而嫁的并非是世子,嫁的是嫡次子,以后日子总归要舒坦些。

瞧着长房和四房的女孩儿都其乐融融的,生活美好,二太太心里不岔,为何自己的予媛又要受那般苦痛。

照霍老太太的意思,这个年一过,明年就要开始料理予媛的事儿,到时候不过和离一条出路。想到这儿,她揪心一般难受。

霍老太太啜了一口茶,见时辰不早了,才吩咐她们散了。一个人倚靠在罗汉床上,小丫鬟进来轻轻地捏着腿。

“老太太这些时日操劳的太厉害了,最近觉也没睡好。”刘妈妈言语中带了一丝心疼。

“若是年轻的时候,这些事算不得什么。可是人逐渐上了年纪,就觉得力不从心了。”霍老太太淡淡一笑,“想着能含饴弄孙,颐养天年,可是一堆事儿摆着,事与愿违啊。”

“您要费心三姑奶奶的事儿,又要照料大姑奶奶,着实累着您了。”刘妈妈道。

“也不知上辈子是欠了二房什么的,这辈子不知处理了多少二房的棘手事儿,也不差这一件了。”霍老太太嘴角含了一抹讽刺,“予媛罢了。予嬅是个聪慧的,她拿得起放得下,一点通知道怎么去处理。大姑爷虽是有错,可是作为正妻,她必须要拿出容人的雅量,一个妾室,翻不了天,肚子里揣块肉又怎样?一个庶出的,争不过嫡出。”

“您说的是。虽然外头都说大姑奶奶有手腕,有城府,家里家外一手抓。可再怎么说,也还年轻,旁人面前懂事能干,在您面前也是个小孩子。”刘妈妈笑道。

“这些丫头里,我从前最看重的便是她,毕竟是悉心教养过的。冷眼瞧着下头几个未出阁的丫头,独有五丫头是嫡出,可也是个心性单纯,做事莽撞的,日后找个清贵的门户便是。”霍老太太随意笑着道,忽然又说,“我从前没注意六丫头,如今这一看,倒是个聪慧孩子。”

刘妈妈一时没回过神来,不解的问了一声,“六姑娘?”

四姑娘和五姑娘最惹人瞩目罢了,六姑娘可是长房存在感最低的,平日里乖顺的跟个猫一般,况且表现出来的也很常常,刘妈妈实在不知霍老太太所指。

“我说她聪慧,是说她拎得清,有四姑娘在一旁衬着,就更显出她的难得了。”霍老太太一笑,心情颇为愉悦,“比起二房两个小的,她是长房庶出,身份要高些。她不作妖,老实本分的,与人交好,便是老大家的都难得挑出不是,而且五丫头和她倒是相处的尚且和睦。”

刘妈妈将这话仔细过了几遍,才知道是这个理,便也笑着赔笑道:“如今年纪还是小了些,要说还是大太太有福气,膝下这几个姑娘都生得好,容貌好,脾性也好。”

“光一个四丫头就让她头疼,不过一个章姨娘还翻不出手掌心去。”霍老太太讽笑道,语气中夹带不屑,想是也瞧不上章姨娘的小家子气的小手段。

这头予婠回到屋子里刚坐下,青宁蹲在地上钳炭火,青蕊打开帘子手中拿着一个针线筐,她一边来一边笑着道:“姑娘来瞧瞧,保准您想不到奴婢拿什么来了。”

予婠见她笑得开心,心里倒不知何缘故,见着针线筐里的两团暗金线和银线登时便明白了。暗金线和银线名贵,平日针线房也是有定例的,保管的十分细致。

“奴婢原也没想着,不过是想挑些颜色大气些的针线,正在针线房与文婆子说着话,大太太那边的竹云来了,问奴婢来做什么,奴婢便说姑娘想做些针线活,她便让文婆子拿了两团金线银线给咱们。”青蕊笑得嘴边开了花,“她说姑娘平日里绣花认真,便算是太太奖赏姑娘的。”

“那敢情好。”既是说奖赏的,那便没什么可推辞了。

她昨儿描好了花色图样,今日照着绣,使金线勾廓。

这一绣便是一个多时辰,眼睛有些酸胀,胳膊乏力,实在是熬不住了。

“还有些时日,精品出自细活儿,姑娘也别赶着做,当心累着自己。”青蕊在一旁笑道,她负责穿针引线的。

“懈怠了些时日,便觉得手上有些生疏了。昨日翻找着图册子,瞧着那些花纹都复杂的很,我还是挑了一个简单样子,可过了一个多时辰,还是只做了一小半。”予婠声音中带着一丝懊恼。

“姑娘别心急。那图样册子便就是出自针线房的人,都是专门的绣娘,技艺自然高了。姑娘又不是只用学习女工的,况且奴婢觉得姑娘绣的已经很快很好了。”青宁也在一旁搭腔道。

“你们说的是,只是我不能轻易懈怠了。这个紧着做,到时候过年还要给祖母,几位太太和兄弟姐妹们准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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