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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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房正院
“太太今日何须这般大手笔，那些都是二舅老爷专门给您的，何苦又便宜了二房四房的人。”仆妇四十出头的年纪，满面精明干练，此时语气微微表现不满。
大太太神色间颇有几分倦色，她将账本册子随手扔在茶几上，这才开口说话。
“罢了，不过就是些金银物什之类的东西。如今安国公府日益败落，府里的人怎么想的，我心里多有些数，经此一遭，也让二房四房的人瞧瞧即便我娘家败落，也不是她们能小瞧的。”说到最后，大太太嘴角显现一抹讥讽。
秦妈妈是大太太的陪房，跟着她许多年了，也看着大太太从闺阁千娇万贵的名门千金到如今操心劳累的侯门主母，其中多少辛酸不易，旁人不清楚，她心里却最清楚。
“太太这次这般大手笔，不仅是二房四房的人，奴婢瞧着那章氏眼睛直冒光，亏她曾是出身官宦之家，倒像是没见过什么好东西一般，当真是肤浅。”秦妈妈语气中有些鄙夷。
大太太素性瞧不上章氏，她不屑道：“什么官宦之家，她亲爹不过是个穷秀才！章氏这人最是贪慕荣华富贵，进府时就知道不是个安分的，口中说仰慕侯爷，心中打的什么算盘总以为能瞒过旁人，可我心头是最明白的。”
“老太太也不待见她，见她那般狐媚样便知不是个好的。”秦妈妈啐了一口，“其实若论出身，林姨娘和文姨娘不比她强些，人也温顺守礼，虽都是一般的妾室，也是有三六五等的。”
恍惚提起林姨娘，大太太倒是想起予婠了，林姨娘予婠母女的确安分守己，这些年来规规矩矩的，可比那对贱人母女会做人许多。
说话间，竹云上了一盏茶，大太太接过，轻轻啜了一口，顺了顺心底的气。
“大昭朝的规矩，庶子女出生一律要抱到正房太太处照料，连当初早产体弱的六姑娘都抱到了您这儿教养，瞧着六姑娘如今出落的好也有您的功劳，可见您待庶子女也是好的。四姑娘和三少爷偏偏开了例外，如章氏这般鄙薄的人如何能安生教养子女，听说今儿四姑娘又与咱们姑娘拌嘴了。”秦妈妈没好气道。
“何时的事儿，我如何不知道？”大太太秀眉微蹙，她将菊瓣翡翠茶盏轻轻搁在茶几上。
云露垂首回禀，“午时您遣奴婢去重华院请三位姑娘时，远远的奴婢便听见四姑娘与咱们五姑娘闹不痛快，言语极是放肆。”
大太太捏着丝绸帕子，面容闪过一丝愠怒，冷笑两声道：“原以为不过女儿家小打小闹，她倒是会挑事，挑拨离间这招像是跟她那个好生母学的。当真上梁不正下梁歪！”
秦妈妈知道大太太心中气，此时只得柔声安慰道：“太太别气了自己身子得不偿失，左右不过是个眼皮子浅的庶出，如此不知天高地厚，日后有她哭的。”
“只姵儿还是一点长进都无，性子娇纵不说，偏生没那份心机城府，直来直去的被人利用了。”大太太气顺了些，想起幼女颇有些头疼，“怪我当初没下狠心管教她，总想着她还小，上头有一兄一姐，日子过安稳便是了……”
可便是生在这花团锦簇的侯府，日子又如何能过安稳呢？何况，予姵是正宗嫡女，与庶女不同，她以后要嫁的人，走的路与旁的姐妹都不同，她不能永远恳求身边人的帮助，必要自己长大成熟，能独当一面。
青宁拎着食盒来，一股清香扑鼻而来，予婠将话本放下，兴致勃勃问道：“好香啊，是什么？”
青宁故作神秘一笑，才将食盒中的碟子一一取出来，碟子上摆放着小巧玲珑的小笼包，晶莹透黄，极有食欲。
掐丝珐琅碟子上一块松软的奶酪糕，软软香香的，予婠深深吸了一口气，奶香醇厚。
“新鲜出炉的点心，这回姑娘可要好好夸奴婢一番了，不然奴婢不依呢。”青宁笑道。
予婠瞧她一眼，笑意越发深，“你这妮子，平日里夸你夸的少了，这院里就属你最机灵了，旁人及得你性子精怪。”
青宁性子原本就活泼极了，镇日坐不住恨不得上窜下跳，后来卖身进府做了丫鬟好歹是静了些，只那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闲不住的性子哪里能轻易改了。
青蕊手脚麻利的将予婠明日参加赏花宴的衣裳首饰准备好，她吩咐小丫鬟红杉用花香熏熏衣裳，又将首饰小心搁置好，做事细致妥帖。
“姑娘，林姨娘来了！”外头红玉挑开帘子，林姨娘盈盈入屋，她正要行礼却被予婠拉住，青蕊知道母女二人必要体己话说便与青宁出去了。
“姨娘总与我见外，快坐。”予婠浅笑道。
林姨娘推辞再三，才至一旁圆墩坐下。霍家的规矩，姨娘并非是正经主子，在姑娘面前也难有坐的规矩，一般都是站着侍候。
但予婠是林姨娘的亲女，予婠极是心疼她的亲娘，无人处便不讲究那些劳什子的规矩了。
“这是方才做的点心，正新鲜，姨娘尝尝味道如何？若觉得好，一会儿让青宁送过去些。”予婠眨眨眼睛道。
“不必了，姑娘留着自己吃罢。”林姨娘摆摆手笑道，她又抬眼仔细打量了一眼予婠，见她出落的越发标致，性子也温柔讨喜，只可惜被她这个生母拖累了。
“姨娘最近如何？下人服侍的用不用心？”予婠未察觉林姨娘眼底那抹哀伤，她不停地关切问道。
林姨娘听了心中很是暖心。予婠一出生便被带到正房太太院中小抱厦住，有专门的乳母丫鬟照料起居，待到九岁时有了自己的院子住，又要学礼仪规矩，琴棋书画，可还是经常派人过去给她送东西，时不时的去跨院陪她说话。
“自是好的。”林姨娘语气柔和，“姑娘不必总是牵挂我，我这儿吃穿用度都是不缺的。太太面上虽瞧着冷淡，但对我们还是过得去的。”
除了章姨娘，大太太待林姨娘和文姨娘还是过的去的。予婠心里是尊敬嫡母的，她从出生长至现在，都是安安稳稳顺风顺水，该给的嫡母一分不落，甚至像今日厚厚的箱笼，若是在旁的人家庶女如何能得这般厚礼，大太太是大手笔的了。
“那就好。姨娘若有什么事儿可以跟我说，我虽粗笨，但还是可以作为小棉袄给姨娘解忧的。”予婠撒娇笑道。
林姨娘一愣，随即笑着轻轻搂着女儿，似是感慨道：“想当年你刚出生时，在我身边没养几日便抱到了太太院中，府里的规矩不许姨娘养孩子，那时候总怕你与我生分了，虽然可以时时去瞧你，可我怕太太不喜，便去的少了。太太也算厚道，给你寻的乳母还有丫鬟将你照顾极好。一晃也过了十多年了，姨娘的婠儿也出落成大姑娘，真好啊！”
林姨娘眼眶中盈满泪水，予婠忙取了身旁帕子为她擦拭泪水，“姨娘别哭了，女儿长大了，以后会陪着您，咱们都会好好的。”
“好。你长大了，也知道事儿了。”林姨娘笑着，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语重心长道，“有些东西姨娘还是要与你说，从前你小，不知道嫡庶有别，如今大了，该知道的心头都要明白。”
“女儿知道姨娘想说些什么。”予婠声音低低的，复又一笑道，“长幼有序，尊卑有别。女儿心里头有盘算，不会做那些争锋吃醋的人，循规蹈矩，过好日子便是了。”
她到底是庶女，即使过了十几年安稳日子，可哪一日不是小心谨慎行事，唯恐惹了上头几位姐姐的眼。可好歹荣郡侯有偏宠的女儿，可向来一碗水端的平，何况她是幼女。
她心里头也知道好歹，自然不会多奢想不属于自己的，可也不会自己贬低自己，轻贱了自己。
林姨娘心里发酸，谁都有自己的难言之隐与苦衷，她曾也是清清白白的好人家的女儿，若不是后来家道中落，父母双亡，孤苦无依，又怎么做人妾室。
“姨娘要嘱咐你的话，你都要牢牢记住。”林姨娘伸手握住女儿柔荑，见予婠眨眨眼睛，越发显得俏皮明丽，“即便瞧着章姨娘比太太得宠些，可在侯爷心里还是倚重太太的。她是你的嫡母，待你有养育之恩，你要敬着她。”
“女儿知道。”予婠乖巧应下。
林姨娘爱抚的摸摸她玉白娇嫩的小脸，继续道：“你性格温顺，这样极好。人哪，性子不能太倔强，可也不能失了那份坚韧，度要拿捏的好也是不容易的。”
林姨娘语气温柔，她缓缓说完才抬眼瞧了一眼予婠，见予婠明显有些走神，这副模样憨态可掬，她抿嘴轻笑。
“姑娘听姨娘说话了吗？”
予婠忙不迭点点头，又有些讨好的往林姨娘身上蹭，像一只可爱温顺的小白兔。林姨娘笑着摇摇头，果然还是个小孩子啊，不由得爱怜的搂了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