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幕 雪尾村的野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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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刻十二年10月20日午，龙寒地区，雪龙领，雪岭。
伊奥卡吃着干冷的肉干。
没有味道，一口咬下去都未必能咬断，但是有嚼劲，一块就能嚼上半天，很适合消磨时间。
从他们到达四号休息点已经过去半天，根据艾拉的说法是六个小时。
冬日里的阳光看着让人感到暖和，但是照在身上其实并没有太多感觉，厚重冬衣带来的温暖远比阳光来得真切，但是伊奥卡没有穿着棉衣，他一年四季都只是穿着蔽体的亚麻衣，即使是凛冬到来也只是缩回家里——他讨厌穿着过于厚重贴身的衣物。
除此外他和大多数帝国民众一样，吃着熟食，居住在聚落中，在名为“文明”的摇篮中生活着。
但是这一切都是他后天习得的。
伊奥卡的父母都是土生土长的雪尾村人，都是普通的北地人，但是他们的子嗣却是个不折不扣的野人。每当伊奥卡眺望雪岭时都能感受到一种呼唤，那片苍翠之地似乎才是他应该前往的地方，那里没有人群也没有围墙，只要足够强大就能一个人活着。
伊奥卡讨厌与人交往，他不擅于交际，也不擅于与其他人缔结关系。厚重的衣物在提供温暖与保护的同时也会限制四肢的活动，与人结下的羁绊能提供帮助但同样也会成为约束自我的牢笼。
因为与自己不同的父母他不得不放弃对于荒野的向往；因为与自己不同的朋友他不得不学会思考。
人们认为这是好事，但是伊奥卡只是感到疲惫，他既不想呆在逼仄的建筑中也不想去思考那些弯弯绕绕的道理，他只想跟随着自己的本能生活，哪怕看起来野蛮，哪怕随时可能丧命。
大口吃肉让他高兴，就算没什么味道只要量大管饱就好；大声狂啸让他喜悦，就算只是没有什么意义的乱叫也令人舒坦。
在没有边界的旷野中奔跑，永远不用担心会有墙壁将大地分割成一块一块。
伊奥卡很向往那样的生活，并且真的那么去尝试了。年轻的他钻进雪岭里，对外的口号是去雪岭里修行，实际上只是他忍耐不住那种向往。
他在雪岭里被野猪追，饿得啃树皮，衣服破了也没法缝补，灰头土脸，满身伤痕，但是他每天既不用煮饭，也不需要和客人交际，想去什么地方就去什么地方，没有人会指责，就算偶遇猎人也能用山中修行简单的搪塞过去。
生活变得异常单纯，狩猎、吃饭、睡觉、想干啥干啥。
……
伊奥卡手中的肉干不知不觉间被吃完，他起身开始巡视休息点。
现在的他是狩猎队的首领，他需要为整个队伍负责，这是他所厌烦的，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放下。
最早的时候，父亲是雪尾村的守卫，母亲经营着白耳酒馆，自己则帮着母亲打下手。对于那段时间伊奥卡印象最深刻的是傍晚时分。
酒客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谈着些闲话，说着些大话，夏秋季节还混杂着不少冒险者，讨论些天南海北的消息，从帝都即位的新帝到白鹫领出现的外国人。
客人们总有聊不完的话题，而父亲会和巡逻队的其他人从酒馆门口路过。这时母亲总会让伊奥卡去将后厨准备的晚餐给他们送过去。
日复一日，有些无聊，不过令人安心。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直到有一天，伊奥卡发现许多精灵和矮人在村口集合，那时候雪尾村的领主还不是格兰男爵，
而是一个年轻很多的领主。
他带领着那些异族向着雪岭赶去，而没过多久帝国搜查队就到了村子里，以窝藏精灵和矮人为理由要求搜查村子——理所当然，他们什么都没搜到，在发泄了一会儿后就离开了......
然后是帝国巡逻队，之后又是新的帝国搜查队......
雪尾村好像成了狩猎场，供这些来自其他地方的帝国流氓狩猎，他们每次来总会带走不少东西，但是没有人能阻止他们。
雪尾村的领主已经离开了，和异族一起离开了。
这样的日子让伊奥卡很烦躁，当父亲莫名其妙允许他去雪岭修行后他就顺从的去了雪岭。
刚入山的时候那种挣脱牢笼的解放感让他久违的放松，但是一种焦虑感很快就找上了伊奥卡。
即使在雪岭里他也不时能遇到那些帝国流氓。
于是伊奥卡没过几天就跑回了雪尾村。
他还记得那一天，酒馆里变得一团糟，村子里很多人受了伤，甚至父亲是被人扶着回家的。
傍晚时分，村长到伊奥卡家。从那位神色疲惫的老人那里伊奥卡知晓自己离开的这几天发生了什么。
变本加厉的帝国搜查队终究激怒了一户猎人，最后演变成骚动，父亲就是在骚动中受了重伤，但也正是因为父亲带着巡逻队的守卫们及时赶到才将那些帝国流氓打出村子。
村长这次来自己家是打算送些东西慰问父亲，不过被父亲推辞了，领主不在，村子又被帝国流氓反复搜刮，就算是村长家过得也很艰难。
第二天，伊奥卡在村子看到好几家人在举办丧礼，有的哭成一片，有的骂声震天。
自那天起伊奥卡天天能听到村里人痛骂领主、痛骂异族、痛骂帝国流氓，却对自己的父亲赞不绝口，对自己也关照有加。
但是父亲还在家中昏迷，母亲的眼睛也还一直红着，即使受到每一个村民的照顾，伊奥卡还是觉得自己的胸中有一团火焰在灼烧。
他想长啸，想要撕碎什么……和此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伊奥卡望向昨晚和伊诺分别的地方，脚步顿了片刻。
再次迈开巡逻的步子，伊奥卡不敢停下来，不做些什么的话，他就无法压抑胸中的那团火焰。
……
那时候，父亲虽然暂时赶走了帝国流氓，但是闻讯而来的巡逻队与搜查队依旧困扰着这个村庄，他们惯例的会带走东西，哪怕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带走，但是没有人能阻止他们。
父亲的身体还很虚弱。
这样的日子更加的难熬，伊奥卡在村里游荡，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一时的愤怒已经消失，胸中的那种感觉却反而愈发强烈，好像酷刑一样折磨着自己，无时无刻。
不过很快伊奥卡就有一份转移注意力的工作——代替养伤中的父亲，还是少年的他成为卫兵队的一员。
他从在每天在村子里游荡变成了每天在村子里巡逻，和那些帝国流氓接触，为了避免骚动而退让，因为退让而愤怒。
伊奥卡想过退出，但是他一想到父母，一想到那些对自己关照有加的村民就无法做出这个选择。
没有任何人要求伊奥卡，甚至只要伊奥卡愿意所有人都会支持他，但是他却感觉像是被人用锁链绑住了。
绑得他格外难受，但是他又心甘情愿，甚至拼了命的想要维持住这种状态。
但人是有极限的。
当伊奥卡看见那些帝国流氓报复性的冲入自己的家中，将长剑刺向母亲时，胸中的火焰炸裂开来，化作怒意点燃整个胸腔。
他此生第一次陷入了狂暴之中，而随着伊奥卡一起陷入疯狂的还有整个雪尾村的人。
他们发了疯似的攻击进入村里的所有帝国士兵，这场骚动持续了整整三天，所有进入雪尾村的帝国流氓都没能站着离开。
直到新任领主格兰·莱姆男爵到来，村子才终于恢复平静。
那个有着一头灰发的男人带着两个孩子来到雪尾村，从此以后再没有帝国士兵出现在村子里。
从此伊奥卡多了个叫伊诺的朋友。
而现在，伊诺生死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