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章 凤姐不能掌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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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母仍然不动声色,只是继续认真地问:
“咱们这样的大家大族,哪里就那么容易败家了?”
若是眼前如此一直不动声色问话的人是自己的顶头上司,那么贾琏就不再多说了,免得不知就里,被对方“引蛇出洞”,说了不该说的话。
但对方是自己休戚相关、荣辱与共的亲祖母,贾琏便明白这种不动声色乃是“考一考你”的意思,于是继续认真道:
“荣府里咱们一家子,连带刚刚出生的大姐儿,也不过十八口人,就是咱们吃金喝银,所花费也有限。
可如今府里的下人仆从已超过千人,人丁多,开销自然也大。加之如今丫鬟和主子吃穿一样,三等仆妇也穿金戴银,绫罗绸缎,以咱们如今的收入来比,这就是在败家。
何况咱们府里的花销,不少都并不是切切实实该花的,而是叫家里的耗子给搬走了。
家里人所共知的旧例,已经成了‘但凡管一点事情的,主子有一分,他们就得拿走半分’,这还只是明面上的,暗中偷着猫着弄走的,还不知多少。
咱们一年下来,田租地租、俸禄赏赐的收入都是死数,碗里的饭就那么多,被奴才们明里暗里吃得多了,能真正吃到主子嘴里的就少了,这是个此竭彼盈的道理。
这还不算,有他们在中间捣鬼,一时说水旱灾害,一时说亏了买卖,如今家中的地租田租店铺的收入,数目都已不及祖上的一半,而用度比祖上更加了十倍。
咱们日子越来越紧巴,奴才们的却日益兴旺。如今咱们府里得些脸面的奴才,几乎个个在外面都有自己的生意和产业,个个吃得肚子滚溜儿圆。
现在若真把各家里的银子拿出来比一比,只怕几个管家都比咱们有钱。
再如此下去,咱们家里的大本儿都保不住了,入不敷出,败家就在眼前。”
“你能看到这一层,确实很是难得。”
贾母的脸上渐渐绽出笑容,拉住贾琏的手,重重拍了拍:
“出息了,如今真是出息了,不枉费我疼你看重你,让你管家。”
贾母端详着贾琏,越看越爱,笑道:
“只是,你方才自己说的那些明白道理,后面自己又不懂了。”
贾琏不明所以,问道:
“孙儿不明白,求老太太教教我。”
贾母攥着贾琏的手道:
“你自己都说了,皇上不轻易动功臣,为的是不坏了名声。
而咱们与奴才的关系,也是一个道理。
家里的这些奴才,有多少都是伺候过你爷爷的?他们对你而言,就是功臣。你做小辈的,轻易动了他,就坏了你的名声。
就好比东府里头的焦大,见天儿喝多了酒撒野,骂了多少听不得的话?都敢冲着蓉哥儿喊什么‘到如今不报我的恩,反和我充起主子来了。不和我说别的还可,若再说别的,咱们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这等混账透顶的话。
可饶是如此没了王法,也并不能图个痛快,一刀宰了这个救过家里祖宗的功臣。
能做的,也无非是万一他再惹出什么事情,顶多不过是远远地打发他到庄子上去而已。
像咱们这样的体面人家,脸面和名声都是极要紧的,许多时候,反倒比不得那些小门小户的人,能够随心所欲,不顾名声,只图一时的痛快。”
“那也不能由着他们明里暗里地掏空了咱们贾家!”贾琏忍不住脱口而出。
贾母温和笑道:
“朱元璋杀功臣,还得找个谋反的罪名呢,后世就算说得隐晦,也说他‘疑心重’,这是个好名声?
如何比得上宋太祖赵匡胤,杯酒释兵权,成为千古美谈呢?
咱们是勋贵之家,要学赵匡胤的宽容待人以德服人才是。
你是要承袭爵位的人,行事不能落了下乘,否则,上乘的人就会看不起你,不愿与你为伍。”
看贾琏点头,贾母拍拍贾琏的肩膀:
“你今日的话,都说到我心里了。
现在先回去看看你媳妇和大姐儿吧,头一回当爹,有的你新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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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去后,贾母手里抚弄着犀角茶杯,半日不语,面上的神情忽喜忽悲。
鸳鸯上前轻声道:
“老太太,茶凉了,换一碗吧?”
贾母摇摇头:
“不吃了,这时辰再吃茶,夜里就睡不踏实了。”
鸳鸯接下贾母手里的茶杯,轻声道:
“老太太少些思虑,夜里就睡踏实了。”
“哪儿啊,这个家里头,上上下下多少事儿,我心里要是也没有数儿,这个家就要乱套了。”
贾母坐累了,歪倒在榻上,一声叹息:
“他们都当我是老糊涂了,以为我心里想不明白,所以胆子才越来越大,越来越不像话。
我啊,脑子没糊涂,心里也明白,主意也不是没有。可惜,我没那么大的力气和精力了。
要搁着我当年啊,怎么也要大刀阔斧彻底整治整治。索性豁出去乱上一乱,换贾家此后几十年的富贵太平。
可如今,你瞧瞧,正经事情有人管没有?
凤丫头呢,嘴乖,伶俐,做事利落,可私心太重,又没读过书,许多事情都只瞧眼前,管事也罢了,当家却是不行。
如今又弄出个外人来管家,名不正言不顺,做事也不敞亮,纵然再稳重和平,到底不是那个意思,唉——”
鸳鸯跟在贾母身边多年,大抵明白贾母这些话背后的意思,也跟着叹了口气。
不过,这确实是老太太头一回如此明白地评价王熙凤,倒是很出鸳鸯的意外。
她一直以为老太太对于王熙凤做掌家奶奶是满意的,此时听来,却显然并非如此。
但问题是,若是王熙凤不适合掌家,那谁适合呢?若不是王熙凤掌家,那贾琏又怎么办呢?
鸳鸯到底还是心里惦记贾琏,一边给贾母轻轻捶着腿,一边犹豫不决。
磨叽了好一阵子,鸳鸯还是试探着问了一句:
“那老太太如何不让琏二爷去整治呢?”
贾母微合着眼,沉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了句:
“这个琏二啊,是太能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