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紫宸殿(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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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当下最是年轻有为的帝王的臂膀怀抱,纵使有一丝意外,却也是切切实实能感受到那种魁梧与安心。若是陈宫之中其他的妃嫔得陈帝这般环住,怕早已心中雀跃不已,柔弱无骨,恨不得立时贴在陛下的身上。
又或者,若是那些初入宫廷或者久无圣宠的低位妃嫔,此刻多也是噤若寒蝉,微微颤抖地不知所措。
想要从陈帝的臂膀之中挣脱开去的,也只是裴贞婉一人。
陈帝的手臂用了一丝力气,将她禁锢在自己的怀中,沉声道:“既然这般辛苦做了我的妃嫔,这会子又跑什么,难道我这般不堪,令你心中厌恶么?”
这话说的着实算是重了,裴贞婉怔了一怔,凭她从前在玉锦阁的年月,自然知晓对于男人来说,向来是钟爱女人对自己的仰慕之态的,何况是这等光芒耀眼的陈国帝王。
但也因此,男人在这世上征服欲望最强最盛,若是轻易得来的倾慕依赖,乃至阿谀奉承,便也是一剂调味罢了。
如是,便也是咬了牙,硬是从陈帝的怀中挣了开,屈膝垂首道:“陛下恕罪,臣妾心中绝非对陛下有任何不敬之意,只是有些事未能说明,臣妾不愿日后成为心中的芥蒂。”
陈帝看了一眼右手,手指拳了拳,到底放了下来,在窗边坐下,叹气道:“你这倔强的性子倒是没变,今日要是不让你说个一二三,我怕是想好好欣赏一下月色也是奢望。也罢,有什么想说的,你便一一道来。”
“臣妾从前不知陛下身份,也非刻意探听陛下行踪,只是未想与陛下有这样一番缘分,还望陛下不要多想。”
陈帝手臂撑在扶手之上,指背轻轻摩挲着鼻尖,侧首看着她,笑道:“我知道,从前是我主动与你说笑的,算不得你存心。”
裴贞婉复道:“美人之位,臣妾实不敢忝居,还请陛下寻陈宫以往的规矩,改册御女。”
窗外一阵轻风吹进,殿内四散的龙涎香气被轻轻搅动一番。
陈帝的眼睛眯了眯,半晌,道:“你这一晚上局促不安,就为了说这些?”
裴贞婉不由晃神,以为陈帝不明,只得再解释道:“今日皇后娘娘所说确实有理,臣妾自宫女得封,若越了规矩,其他妃嫔也会不豫,如此……”
“如此一则引起宫中暗争,二则也将你推到风口浪尖之上?”
……裴贞婉愕然,陈帝对她所想之事很是明白,既然明白,还是这般做了,想来他自己有一番别的思量。
“你的容貌在这陈宫里算得上数一数二,如何称不得美人?”
这不是偷换概念么,裴贞婉心底想着,原本以为陈帝能收一收这玩笑的样子,正经说两句,谁知这又是插科打诨之语。这般想着,正欲解释,却被起身的陈帝打断了。
她的身高本在女子中已算颀长,但同陈帝站在一处,却也是低了一头,如此正面站着,也要抬头才行。
“你聪颖,心有善意,行事不卑不亢,与寻常女子不同,偏朕也是喜欢你这一点。只是从前常去蓬莱殿,却从未见过你,若非如此,想来也不会等到今日。”陈帝看着她,这番话说的甚是流畅,神色也十分正经,“既然朕说你当得美人,自然也就当得。”
“陛下与臣妾,不过寥寥几面。”
“寥寥几面,足以探得一人的品性,”陈帝的眸子深深地,锁在裴贞婉的双眸中,“这些年,朕阅人无数,总是相信自己的眼力的。既然今日话也说的足够明了,你自此也就放下顾虑,不必再忧心。”
裴贞婉仰着头,细细看着眼前这位帝王的神情,他讲出方才这一番话时,眉眼之中尽是坦荡从容,那剑眉入鬓,凤眼生威的姿态,让这一番话说出来不容人置喙。能这般讲出来的,或许是陈帝当真心中这般想,也或许是常年对着后宫的女子,早已能修炼成这般模样。
任那一种,此刻都需就坡下驴,见好就收。裴贞婉点了点头,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陛下这般说,臣妾便不再多话。”
陈帝牵起他的手:“既如此便最好,你本性刚正,又是极有主见的,在我这里,就不要拘着自己了。若是长久这般恭顺的模样,我也觉得无趣。”
“好。”裴贞婉点了点头。
“都还没仔细看,脸上的伤好了没有?那日不能去看你,我可是正经急了一会儿。”
陈帝温和的说着,趁着月色将裴贞婉的脸轻轻抬起,圆月的月华落在美人的面上,浮起一阵朦朦胧胧的光彩。如雪一般的肌肤上,除了些许脂粉留下的红润,哪里还有半点伤痕。
陈帝笑着点了点头:“果然是好物,不负我的期望。”
裴贞婉尚未答话,突然眼前一黑,陈帝的脸便已贴在眼前。她不由一惊,眼睛瞪了滚圆,却切切实实地看见陈帝带了一丝坏笑的意味,微低着头,在她的唇上蜻蜓点水一般地啄了一下。
刹那间,裴贞婉只觉得周身的血液一涌到了胸口,又逐渐汇到面上。不论她曾在南蜀如何在舞伎馆中看过或习过那些媚骨,也不论她自决意要身入陈宫借陈帝之手复仇时所做好的全部心理准备,但她也彻彻底底地是一个芳华少女,从未有人当真这般亲近过。
唇上仿佛还余留着那温软的似有似无的触碰感,口鼻之间也还余留着陈帝留下的一点鼻息,有些微微的痒意,裴贞婉不由抬了眼,看着陈帝那玩味,或者回味的神情。
自打算在中秋之夜得到圣恩,她自知是要侍寝的,在此事上,她原本应是做好了万足的准备,不惊不躁。
可为何,这突如其来的一个轻吻,竟让她僵了那一下,让她心中突突的跳了那么几下,让她不由自主的面上泛红。裴贞婉在心中不断地拷问着自己,是因为太过突然吧,所以一时没有准备。
也必是如此,才会慌了这么一下手脚。
陈帝却是噙着笑,打量了两眼,复又低了头,正要啄上去。
裴贞婉原本正在暗自理着微微有些意乱的心绪,不意陈帝这一举动,不自觉地抖了一下,竟向后退了半步。
陈帝直起身子,脸上的笑容未消,却也只是看着她,未有动作,也未有话语。
裴贞婉心下一惊,方才怎能那般举动?天下哪个女子,能在帝王想要求欢之时,这般后退躲避?不由看着陈帝的神情,面上不自知地闪了一丝慌乱。
这一步已退,覆水难收,此时她若再迎上去,反反复复,岂不更是难堪?
正是心中为难之时,却是陈帝哑笑:“罢了,你若不是本心,又何苦去替贵妃出头做这事。白白的,你我连个朋友也做不好。”
原来陈帝竟想到这一茬去,以为她是被迫被卫贵妃推出来邀宠,一面惊叹于陈帝一眼看穿今日之事卫贵妃的打算,另一面却又想要解释两句。
却见陈帝已转了头:“何保!”
何保身影一闪,已从殿外入内。
“将东间收拾出来,今晚给裴美人住。”